“带我去找他吧, 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酒疏看向身旁的惩戒对象,被擦拭干净粘液的手指牵住了惩戒对象宽厚修长的大手。
身形高大的惩戒对象此时显得有些沉默,似乎有些犹豫, 但面对爱人的要求他还是表示了顺从。
“好。”
祢辛小心地握住爱人柔软细腻的手掌,带着酒疏走入了面前的这艘邮轮。
甲板上也布满了不断生长着的古怪血肉,酒疏踏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某种柔软的介质中, 有种怪异的滑腻感。
“地板,很滑。”前方带路的祢辛突然停住了步子,久未说话的舌头依然有些滞涩,“我背着你……”
祢辛说着, 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似乎觉得自己有占酒疏便宜的嫌疑,但他确实不想让酒疏踩在这些蠕动的肉块上。
不仅容易被滑倒, 还很不好。
因为在祢辛眼中,这些肉块其实都算是受到祢心影响而衍生出来的一部分, 爱人踩在这些肉块上简直就像是踩在祢心身上一样。
即使已经跟酒疏说好以后不再争斗, 但在彻底融合为一个灵魂之前, 祢辛还是有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他想要与爱人相处得更亲密些,只有他们彼此,没有其他。
“好哦。”酒疏似乎看出了祢辛的小心思,弯起了漂亮的桃花眼, 朝着祢辛伸出了手臂。
祢辛看着爱人笑得比桃花还要艳丽的容颜,一时有些愣神,回过神来后,耳尖似乎有些泛红, 他垂着头蹲下身子。
这次做出了一个很标准的背人姿势。
背上很快有一具温热的身体贴过来, 祢辛耳尖更红了, 肌肉紧实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托起爱人笔直匀称的腿弯,掌心仿佛能触及长裤布料后细腻的肌肤。
在将酒疏背起来后,酒疏整个人的重心更加贴近他的脊背,两人的距离仿佛亲密到不分彼此。
肌肤相贴。
“我们走吧,你知道他在哪,对吗?”
酒疏被背起来后视野更高了,他下巴放在祢辛肩头,蹭了蹭对方发质微硬的短发。
死而复生之后,惩戒对象的头发变长了一些,更好蹭了。
“嗯,能、能感觉到。”
祢辛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他背起酒疏后就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很平稳,但只有酒疏知道对方微微发颤的呼吸和红透了的耳根。
有着与他高大身形反差极大的纯情。
酒疏瞥了一眼祢辛通红的耳朵,似乎无声的笑了下,总觉得在坦白一切后,祢辛变得坦诚多了,也跟以前祢心那种表达爱意的方式有些相像了。
都有着充满爱意的眼神和动不动就面红耳赤的习惯。
毕竟他们本就是一个灵魂分裂出来的。
祢心就像是祢辛最真实的自己,性格极端,爱恨分明,在他的世界里从没有妥协的字眼,是惩戒对象最为真实肆意的一面,也是极不理智的一面。
在游乐园里那些毫不留情的自相残杀之举便是他对爱人独占欲的表现,也是他不成熟的爱意的表现。
而比起善于表达内心炽热爱意的次人格,祢辛这个主人格就显得笨拙许多。
他是被剥离了真实性格,麻木冷漠的自己,但依然有着本性里无法摆脱的对爱的渴望和占有欲,所以才会在游乐园里撒下谎言,一步错步步错。
只不过比起祢心,他的爱意更加理智,知道适可而止,所以最开始停手放弃自相残杀的人是他。
或许在最后一次交换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次分别会成为最后一次别离。
酒疏其实将这一切都看得分明。
就像现在,或许惩戒对象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彼此已经跟对方越来越像了。
祢辛越来越坦率,眼神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麻木冷淡,只一昧将所有情绪都埋在心底,他学会了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
而以前坦率偏执的祢心也学会了自我憎恶,自我厌弃,将真正的情绪完全掩埋。
或许他已经真正明白从前那些病态偏执的占有欲是不该有的,而他将为了那些不成熟的爱意付出永远离开所爱之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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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选择自己独自一人来这艘邮轮复仇,报复那些害死了爱人的人类。
酒疏轻敛眉眼,似乎有些叹息。
只希望他们回归到一具身体后能慢慢痊愈,变成一个真正完整的惩戒对象。
“啊啊——!!”
突然间的尖叫声将酒疏从思绪中惊醒,他抬起头,将下巴垫在祢辛被蹭乱头发的发顶,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
是一个在地上缓慢爬动的人形生物,发出哀戚的尖叫声,只是随着他身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小。
“救救……我……”人形生物如此说着,似乎已经看不见路,只能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看着自己,所以朝着祢辛和酒疏的方向伸出了手。
手臂上满是层层叠叠的皱在一起的皮肤,像是苍老至极后脂肪快速流失造成的皮肤松弛,但如果是正常人类,老到这种程度早就该归西了。
“我们继续走吧。”
酒疏扫过人形生物脸上挂着的兔子面具,平静说着。
祢辛很听话地抬步绕开走廊上的这个人形生物,继续向着邮轮深处走去。
只是在酒疏看不到的地方,他漆黑的瞳仁与人形生物从褶皱的眼皮下艰难睁开的眼珠相对,阴森可怖的情绪一如前不久出现在祭祀大厅天花板上的那一只眼睛。
或许比起那只眼睛,眼前这漆黑瞳仁中的情绪更为内敛,但怨恨与憎恶却只会更加深沉。
同为一个灵魂,他们对心爱的酒疏的爱意是同样的,恨意也是如此。
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人形生物突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认出了。
认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正是他所虔诚信奉的苦难之神卡斯莫斯,那享受着他人苦难并为此感到愉悦的眼神不会有假。
人形生物嘶哑的喉咙突然再也无法发出声音,但他依然祈祷般地伸出手,想要向逐渐走远的那个高大身影祈求宽恕。
而反馈给他的却是愈发快速的老化速度,他将会为自己多年来的恶行付出百倍代价,生不如死,怪物一般地苟活于世。
“还要多久?”
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走廊,酒疏有些无聊地伸出手抚摸祢辛略带冰凉的脸颊,用指尖描摹他硬朗的脸部轮廓,力度很轻。
像一片羽毛轻扫。
惩戒对象身体的温度似乎一直都很低,比之常人显得冰凉异常,似乎会让他这个人显得很凉薄无情。
但其实稍一逗弄就会温度上升。
“!!!”
感觉到爱人在自己脸上的动作后,祢辛下意识收紧了放在酒疏腿弯的手掌,被那柔软的触感刺激到后,有些无措地僵住了,只能
爱人的手指温暖到犹如一簇火苗将他的头脑都灼烧得晕晕的。
酒疏满意地将手贴在祢辛微烫起来的脸颊,抬眼观察四周。
这艘邮轮面积很大,足足有十二层舱室,内部装修精致华丽,即使都被慢慢生长的血肉覆盖,也能依稀看到那些颜色亮丽的吊灯和挂画,鲜红地毯一路铺到走廊尽头。
“……还有、五层。”脸部发烫的祢辛有些不自然地回答着爱人的询问。
现在整艘邮轮都被血肉包裹起来,电梯自然也停运了,他们只能走楼梯,即使祢辛的速度不算慢,但要到达邮轮正中心祢心所在的位置也要花费些时间。
“好吧,那找到祢心的时候叫醒我。”说完,酒疏将头贴在祢辛颈窝处闭目养神,似乎准备小憩片刻。
祢辛注意到爱人放缓的呼吸后,小心翼翼地跟着慢了下来,看着酒疏雪白的侧脸,目光充满了柔软的爱意。
窸窸窣窣——
而在祢辛走远后,墙壁内似乎有怪异的低语声响起,一只肉质的眼珠从墙壁上缓缓睁开,祂看着远处祢辛和酒疏的背影,似乎怔愣了许久。
滴答滴答——遍布血肉的墙壁渗出了许多殷红的组织液,如同人类血液一般刺目,又好像是谁在无声地哭泣。
邮轮内有迷路的幸存者路过这片走廊,他起初还在奇怪为什么只有这片区域有鲜血渗出。
但紧接着,他听到了耳边诡异的窸窣声,惊恐地抬起头,看到整片走廊都开始有肉质的眼球生长出来,每一个都有着漆黑可怖的瞳仁。
一如刚才在祭祀大厅里那颗救下了他们这些祭品的眼睛,有着令人类不寒而栗的形状,恐怖而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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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同的是,此时这些眼睛里不再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之色,而是充满了人类看一眼都会肝肠寸断的痛苦。
痛苦到每一只眼睛都在不断渗出鲜血一样的泪水,将走廊墙壁天花板都浸泡在液体之中,愈发泥泞不堪。
然而明明如此痛苦,这些眼睛却都安静到不发一声,仿佛是在害怕引起了谁的注意让自己变得更加可悲。
“呜呜呜……”幸存者无法自控地跪倒在地,他茫然地看着那些不断眨动着的眼睛,发出了难以自已的哭泣,哭得痛不欲生。
“呜呜——”他哭得几乎昏厥,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前来寻找他的同伴唤醒。
“喂喂!你怎么了?”同伴满脸担忧。
幸存者则捂着仍然在抽痛的心脏,抽噎不止:“我好痛苦……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痛苦……”
这种毫无缘由的情绪让他绝望到甚至想要自杀来结束这超乎人类忍耐极限的痛苦,可他已经哭得浑身无力,无法动作了。
“不要看那些眼睛……”
幸存者用最后的力气如此劝说着自己的同伴,而同伴只是露出了迷茫的眼神:“什么眼睛?”
听到同伴的回答后,幸存者抬起眼,这才发现走廊早已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那些泥泞不堪的墙面和天花板也都恢复了原样。
只有那些仍然攀岩在墙壁上,生长蠕动着的血肉上还依稀残留着曾经睁开眼睛的痕迹。
“不见了……”幸存者呆滞地喃喃自语。
就好像有谁偷偷躲在角落里哭泣,在离开之后还抹去了曾哭泣过的痕迹,原因只是觉得自己不该被任何人注意到。
尤其是不该被自己的爱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丑陋肮脏的模样。
*
“还没到吗
酒疏小憩了片刻后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依然长满血肉的墙壁,如此问道。
不得不说惩戒对象的步子很稳,走在遍布蠕动肉块的地面上也没有一丝颠簸,睡在他肌肉结实的背上的感觉很不错,本来只打算闭目养神片刻的,却没想到真的睡着了。
在梦里他好像听到了谁的哭泣声。
有点像是祢心,哭得很夸张的样子。
“……对不起,他在,移动。”
祢辛带着歉意说着,他察觉到祢心似乎并不想跟他们碰面,而由于两人的情绪有共通之处,祢心能感觉到他在找祂,所以开始移动位置了。
“嗯。”
闻言,酒疏狭长的桃花眼微微挑起,笑眯眯地回答道:“不用道歉,帮我对他说一声,给他一分钟时间出现在我面前。”
“不然,后果自负。”
“……好、好的。”虽然爱人是在笑着,但祢辛仿佛能从这笑容里看出些许不妙的反馈,也不禁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应是。
邮轮的另一端,
在另一片走廊里,不知何时长满了眼睛的血肉上渗出了许多鲜红液体,次第眨动着的眼球里充满了痛苦绝望的情绪。
只不过与之前相比,这次眼球们发出了些许细细的哭声,像是一个人压抑到了极限之后片刻的放纵。
但也不敢太大声。
不知道哭了多久,连地毯都被那些漫出来的液体浸泡得变形了。
躲在附近舱室里的幸存者们脸色苍白地听着耳边传来的窸窣怪声,那些哭泣一样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大脑都快要炸裂了。
“死定了呜呜——”
“我们完蛋了……”
幸存者们悲观地哭了起来,仿佛是被哭声里的情绪感染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越想越绝望,恨不得当场自杀。
幸好还有些意志坚定的幸存者努力鼓舞士气,虽然也有些悲观,但仍坚持着:“坚持住,我们现在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声音再听下去只怕真的要完了!”
说着,她身先士卒冲了出去,身后的幸存者们犹豫了片刻,一咬牙也冲了出去,而更神奇的是,在他们出去之后,声音就突然不见了。
他们惊喜地看着领头的同伴,却只看到了同伴茫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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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的很茫然。
本来刚出来与那些形状可怖的眼球对视的刹那,她都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可谁知下一秒,那些眼球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突兀地颤抖起来。
莫名的,她竟然觉得那眼球像在害怕什么,怕到有几颗眼珠子快速转动着几乎要从墙壁上掉落下来。
那一边流着血红色组织液,一边眨眼抽噎的样子竟有些像一个闯了祸的孩子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弥补的慌张模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她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将眼前这些恐怖诡异至极的眼球们想象成了如此脆弱的模样……简直是荒谬至极。
可不知为何,她的感觉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仿佛窥伺着不该人类知晓的内容,她痛苦地捂着脑袋再也不能思考下去了,昏厥之后被同伴们抬着离开了这里。
也将刚才看到的一切彻底遗忘。
*
窸窸窣窣——
有奇异的低语声从忽远忽近的地方传来,酒疏抬起眼,看到面前的墙壁上缓缓多出了一道血色的残影,从覆盖墙壁的血红肉质中浮现而出。
在挣脱开那些泥泞的血肉后,这个突然出现的残影似乎有些怯懦,祂畏怯地低着头,腐蚀性极强的血泪无声地顺着下巴滑落,将本就残破不堪的外表变得更加惨不忍睹
“……”酒疏平静看着残影,不发一言。
而残影浑身颤抖,似乎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丑陋不堪,与祢辛俊美的样子天壤之别,便将脸埋在血肉模糊的手心,遮挡住没有皮肤覆盖的脸庞。
祂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面前的爱人,在这近乎寂静的沉默中变得愈发彷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用嘶哑干涩的声音说出与久别重逢的爱人的第一句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全都是……我的错。”
这些话仿佛已经演练了无数遍,但依然说的有些慌张,祂只能悲哀地蠕动着嘴唇,眼神变得更加死寂。
或许这便是与爱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祂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祂是多余的,多余的就该消失,而祂却因为些许不该有的迷恋迟迟不肯消失。
“你惹我生气了。”
酒疏突然开口,祢心捂着脸的手指随之痛苦地收紧,渗出更多血红色液体,祂不知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错。
尤其是在罪孽深重之下,祂又一次犯下了错误。
祂果然是个罪无可恕的怪物,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所以为了惩罚你,来给我抱一抱。”
酒疏弯起狭长的桃花眼,在走廊晕色的灯光下潋滟着动人的碎光,他伸出手,触碰到了残影虚无的影子。
似乎并非实体,只能隐约感觉到些许诡异的穿过一层薄膜一般的触感。
但酒疏依然上前一步,将这道满身血色的身影抱住。
“不回抱过来的话就不算数。”酒疏声音柔和,如同祢心最天真的梦境里幻想的那样。
祂呆呆地看着拥抱着自己的爱人,那张抬起来的雪白脸颊上没有厌恶,没有怨恨。
只有一如既往的缱绻温柔,美丽至极。
就好像祂刚才见到的,在面对祢辛时露出的表情一样。
祢心大脑一片空白,祂下意识地按照酒疏所说,弯下腰,将爱人紧紧搂入了怀中。
温暖的怀抱就像祂无数次回忆中的那样,迷恋,深爱,难以忘怀。
啪嗒啪嗒——祢心脸颊上的泪水不再血红,但泪珠仍然不断滑落,无声地哭泣着,几乎浸湿了酒疏的衣领,湿漉漉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酒疏无奈地被紧紧抱在这个触感奇怪的怀抱里,感觉像被一团有着塑料薄膜触感的棉花糖拥抱着。
很奇特的感觉。
他并不讨厌。
酒疏看着祢心漆黑瞳仁里不断落下的泪水,弯起漂亮的桃花眼,如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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