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远怕马车颠簸, 所以特意叮嘱了车夫让他速度慢些。
余舟坐在马车上,不一会儿工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待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了。
“外头夜风有些凉。”裴斯远下车前, 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余舟身上, 这才将他抱下车。
余舟一个晚上被他抱了两次,心情颇有些微妙, 但他见裴斯远神态坦然,也不好意思深究。
“这是哪儿?”余舟下车后看着眼前陌生的院落问道。
“不是说好了带你来我家看看吗?”裴斯远道。
余舟这才反应过来,这宅子是裴斯远的家。
裴斯远先是吩咐了人去弄些吃的,才带着余舟进屋。
“这边离宫里稍稍远些,家里人也少, 太冷清, 所以我平时很少回来住。”裴斯远朝他解释道。
余舟跟在他后头,借着夜色稍稍打量了一下这院落,发觉这里确实挺冷清,除了门房和几个家仆,估计就只有裴斯远一个主人。
两人进了饭厅, 没一会儿工夫便有家仆端了两碗面过来。
“我家里厨子比不上那边的, 你先将就试试, 明日就让人把先前的厨子叫过来。”裴斯远道。
余舟今日几乎就没怎么吃过饭, 这会儿闻到面香,才觉出腹中饥饿来。
他拿筷子挑了一口面尝了尝, 忙道:“味道很好。”裴斯远听他这么说, 才稍稍放心了些。
裴斯远心事重重, 没什么胃口, 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 期间一直忍不住偷偷看余舟。
他想起余舟这些日子以来不仅口味挑剔, 胃口还大得出奇,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因为有孕的缘故了。
“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面了。”余舟一边说着,一边将碗端起来喝了几口汤。
裴斯远眼见他只吃了碗面就满足不已,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回头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让人给你做。”裴斯远道。
“嗯。”余舟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他那半碗面上。
“不是不给你吃,要睡觉了,吃多了难受。”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乖乖点了点头,接过裴斯远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嘴。
“公子,客房都收拾好了,我带余公子过去吗?”府里的管家朝裴斯远问道。
裴斯远看了一眼余舟,见余舟可怜巴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没说。
“不必,他今晚睡我房里。”裴斯远道。
管家闻言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退下了。
余舟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会儿虽然跟裴斯远在一起时还好,但若是放着他一个人待着,定然又要忍不住胡思乱想,夜里说不定还要吓得做噩梦。
况且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裴斯远也不放心让他自己待着。
当晚,裴斯远难得没逗他。
待余舟沐浴完之后,便见裴斯远已经躺下了。
余舟钻进被子里,贴着榻边躺下,只觉得今日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他至今想起侯府发生的一切,都还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尤其是那只琥珀和荷花池里的尸体……
“往里睡一些,别掉下去。”裴斯远开口道。
余舟闻言便朝他身边挪了挪,但依旧与他保持着不小的距离。
其实这会儿余舟内心很想离裴斯远近一些,仿佛身边有个人实实在在地依靠着,能给他带来一种安全感,让他不那么害怕。但他又有点不好意思,担心对方又要误会自己“图谋不轨”。
毕竟,裴斯远因为余舟在寻欢楼那晚的主动,一直觉得余舟倾慕于他。
但余舟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忍不住想起今天的噩梦,想起那只琥珀,想起他和裴斯远路过好几次的那个池塘,里头不知藏了多少具尸体。
他试了好几次也不敢睡,最后只能悄悄又往裴斯远身边挪了挪。
一开始他还担心裴斯远没睡着,后来听到身边传来轻微的鼾声,胆子便大了不少,一挪再挪,最后身体几乎贴到了裴斯远身上。
裴斯远是习武之人,身体仿佛天生就比余舟身上热。
虽然这会儿天气已经不冷了,但余舟靠在他身边,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度时,依旧觉得安心又踏实。所以没过多会儿,他就慢慢睡着了。
一旁的裴斯远待身边之人呼吸均匀之后,才睁开了眼睛。
他稍稍调整了个姿势,将余舟轻轻揽在怀里,不由有些发愁。
他的余贤弟这么小的胆子,可怎么办啊?
次日一早,裴斯远早早就醒了。
确切的说,昨晚他几乎就没怎么睡。
一来是因为平西侯的事情,令他心绪颇为烦乱,二来则是因为和余舟睡在一起,他生怕自己睡相不好压到余舟的肚子,又担心余舟半夜做噩梦害怕,所以始终不敢让自己睡熟。
约莫到了晌午,杨鸣来了府中。
裴斯远怕将余舟吵醒,连衣服都没顾上穿,小心翼翼下床拎着鞋子就出了门。
“裴副统领,您这是?”杨鸣见他如此颇为惊讶。
“余舍人还没醒。”裴斯远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一边穿鞋一边道:“让他多睡会。”
杨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表现出什么过分的惊讶。
他们裴副统领如今可真是越来越会宠着人了。
“侯府的事情都办妥了?”裴斯远问道。
“咱们的人留了一队在那边,属下怕您有别的吩咐,就先回来了。”杨鸣道。
“那边有陈喧盯着,问题不大。”裴斯远看向他,道:“你这几日帮我办一件事情。”
“是寻欢楼的事吗?”杨鸣问道。
裴斯远点了点头,道:“此事不可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杨鸣忙道。
“你去查当日在寻欢楼给余舍人下药的那人,哪怕严刑逼供也务必要问出来他下的到底是什么药?指使他下药的究竟是何人?”裴斯远道。
杨鸣闻言一怔,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您昨晚说怀疑侯爷与寻欢楼的事情有关,难道……您怀疑给余舍人下药的人,是侯爷?”
“不是怀疑,我可以肯定就是他。”裴斯远道:“但我如今拿不准,寻欢楼的事情他究竟是如何参与的,又参与了多少?”
“若是药是侯爷下的,为何此前咱们没审出来?”杨鸣不解道。
“对方或许是有别的顾忌,又或许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裴斯远道:“毕竟此前咱们谁也没想到指使下药的人,竟会另有其人。”
裴斯远昨夜睡不着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平西侯要给余舟下药,最好的时机多半就是那晚。只是他如今拿不准,这药究竟是对方得知了刘侍郎原本的安排,顺势而为,还是两方合作的结果?
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知道内情也不会有任何转机,但裴斯远还是想将事情弄清楚。
“记住,不要声张。”裴斯远又吩咐了一遍。
他不想让事情闹大,免得将余舟裹进去。
“属下知道了。”杨鸣朝他行了个礼道:“属下这就去办。”
好在寻欢楼的案子虽然结了,但该处置的人要等到秋后问斩,所以这会儿还不至于死无对证。
余舟这一觉睡得还算踏实,一直到晌午才醒。
他醒过来的时候见裴斯远不在房中,一时便有些茫然。
他昨日的衣服都被裴府的家仆拿去洗了,这会儿身边也没件衣服,就这么穿着寝衣出去似乎不大好。
念及此,他便决定去裴斯远的柜子里找一找,看能不能找件合适的衣服先将就一下。
他起身在裴斯远的房中四处看了看,见房中有好几个柜子,也不知哪个里头放着衣服。
就在他尚拿不定主意先开哪个的时候,目光一扫,瞥见了床头那木柜上摆着的一组木雕,他认出来那是此前他们逛街给平西侯挑寿礼时,裴斯远让他买的那组十二生肖的木雕。
裴斯远当时,明明是问余舟喜欢什么,最后却将余舟挑的木雕带回了自己家。
余舟念及此事,又想起平西侯的下场,一时只觉十分感慨。
就在他目光从木雕上收回时,发觉木雕旁边摆了两只瓷罐。
那两只瓷罐看着十分精致,乍一看还挺漂亮。
余舟盯着那两只瓷罐,只觉得十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之间又有些想不起来。随后,他出于好奇,拿起一直瓷罐看了看,那瓷罐凑近了之后,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香味闻着好像也有点熟悉?
但余舟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于是,他伸手打开那瓷罐的盖子看了一眼,见里头装着满满一盒膏体,那股淡淡的香味正是瓷罐里的膏体散发出来的。
这是……
余舟盯着那膏体看了半晌,面上骤然一红,想起了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东西。
他穿书那晚在寻欢楼,亲自用过这东西!
没想到裴斯远家里竟会有这个!
“手里拿的什么?”裴斯远的声音突然传来。
余舟吓了一跳,手一滑,将瓷罐掉在了地上。
裴斯远目光落在瓷罐上,心道这东西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随后他思绪飞转,想起此前在寻欢楼醒来那日,地上便躺着这样一只瓷罐,当时瓷罐里的香膏已经被用过了许多……
那日他不愿旁人看穿他的心思,为了掩饰尴尬便随口朝寻欢楼的人要了两罐那东西,还说让送到他府上。
事.后他早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这东西竟真被送了回来!
裴斯远偷偷看向余舟,见他垂着脑袋耳尖红得跟要滴血似的,应该也认出了这东西。
裴斯远:……
这就有点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