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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柳同昌的算盘

作者:张采臣字数:5021更新:2022-10-18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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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同昌有了速战速决的心思。

在江湖里厮混的角色总想着一战扬名天下知,而朝堂上的人物却都想着如何藏拙。

藏拙自污的法子有很多很多种,作出二十八局《拾浪集》的陈家四爷是借助景祯皇帝“臭棋篓子”的封号藏拙,柳同昌则是靠二十几房如花似玉的妻妾自污,所以谢逸尘身死之后,世上就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正四品的雍州副将其实胸中所学包罗万象。

在主将营帐里捧着凉州地理形势图翻来覆去看了数十遍,柳同昌随手在兵器架子上抓了把刀,身后只带一高一矮两个心腹亲信走出圆顶大帐,信步在连绵七八里的边军连营中。兵书上的道理其实说得通俗些并不如何难懂,为将者需要时时注意麾下士气、算计粮草能撑多久,自带兵东出井水城以来,柳同昌每日两次在大营中巡视,雷打不动。

这位体重足以能压垮寻常马匹的将军祖籍就在中州,老家所在的小城镇离着京都城仅有一百余里的路程,九岁就考中了童生,族中长辈都对他寄予厚望,以为祖宗在天有灵,男丁稀薄到屈指可数地步的柳家总算出了一个有望光耀门楣的大才,可惜年岁稍长,柳同昌不知何故突然性情大变,不读圣贤书,反而开始对各种各样的杂书感兴趣,又一意孤行拜了个江湖修士为师。

这种离经叛道的举止当然引起族中长辈强烈不满,耳不闻则心不

烦,柳同昌忍到十八岁送走先后病故的父母双亲,索性悄然变卖田产祖宅,收拾行囊北上雍州投军,等那些盼着他一人得道也好全族鸡犬升天的长辈得知此事,柳同昌已经身在北境,想追也追不回来了。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爬到雍州都督麾下得力副将的位置,柳同昌只用了十二三年,跟谢逸尘家中一入军营就有校尉衔的长子、次子截然不同,柳大胖子是凭着妖族杂碎的脑袋做台阶,一步一步扎扎实实走上来的。

有意在北境边军中蕴养威信的柳同昌很会做人,担任校尉之后就不肯再自己独占功劳,每回都一再权衡只留下三分,其余赏赐拿出来大大方方分给麾下弟兄,因此以往在雍州时,他在军中一个眼神就比谢逸尘长子的号令更好使。

二十多万悍卒聚在一起,大营里的气氛凝重肃然。

柳同昌悄然叹了口气,如果谢逸尘还好端端在井水城坐镇,他不介意跟溱川城里的郭奉平多耗一段时日,从细作禀报回来的消息看,溱川守军表面上似乎被郭奉平的十七条森严军令威慑,整顿出一副不惧死战的架势,其实天策大将军就算有大周太祖皇帝再世的本事,也不可能几个月时间里就经营成铁板一块,三州驻军中山头林立,拖得久了难免就会有不同的声音传出来。

兵书有言,攻心为上。

柳同昌已经做好了准备,想要跟溱川城里那位

旧相识杨虎头取得联系,尝试着先拿出金银、再许以将来封侯拜将,收买济州、燕州的将领,这件事如果得天之幸真能做成的话,随后里应外合拿下溱川城,郭奉平就再也阻拦不了边军席卷凉州,届时雍州、凉州两面围了中州,大事可成。

可惜谢逸尘出人意料的饮恨陈无双剑下。

如此一来,他那两个在柳同昌看来很是愚蠢的儿子必然会把争夺兵权当成第一要紧事,尽管这也是他有意促成的局面,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同时也就意味着麾下二十多万大军断了清凉山的粮草供给。

所幸的是,柳同昌早就做好了跟郭奉平耗下去的打算,大营里堆积成山的粮草少说还能支撑半个月之久,居安思危,这说到底并不是长久之计,谢逸尘的死讯传到大营里,边军中有人被激起血性要背水一战,也有人萌生退意,如果粮草再被吃用一空的话,光凭威信也镇不住这些虎狼。

四千派出去试探郭奉平深浅的骑兵如泥牛入海般一去不回,柳同昌立刻就意识到,那位天策大将军是不肯轻易把溱川城拱手相让了,而且恐怕还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姓郭的老匹夫应该也起了拥兵自重的二心,想要找机会把没了主将的边军一口吃下。

按照原本谢逸尘定下的战略,是以进可吞凉州、退可据清凉山守雍州的井水城为立身之基础,兵贵神速全力拿下溱川城,形成一

条从西北往东南的顺畅补给线,沿途分兵扎营,再一鼓作气趁着士气高涨夺下青槐关,那样的话郭奉平就会变成一只瓮中之鳖,想退只好往楚州境内退。

想到这里,柳同昌愤怒地冷哼一声。

好好一局眼看着就要形成大龙的棋子,让陈无双这不知死活的小畜生搅合得七零八落。

柳同昌思来想去,既然事已至此没办法再跟郭奉平耗下去,不如暂时把溱川、青槐关放一放,调转回头先取凉州规模最大的武威城,听说那位凉州都督的正三品官衔名不符实,是靠着把千娇百媚的女儿送给白发苍苍的吏部尚书孟春生才换来的,城中那两三万平日里做惯了马贼的兵油子绝对不肯抛头颅、洒热血死战到底。

只不过,大军一举一动的声势难免会被溱川城守军察觉,如何出其不意地调转兵锋,还得细细想个暗度陈仓的法子。

占了武威城有两个好处,其一就是有了可以持续搜刮补给的立足之地,照柳同昌估算,光是抄了凉州巡抚、都督的府宅,就能养活麾下将士一年半载,也能让因谢逸尘身死而受影响的士气恢复。

其二,他猜测大周朝堂一定不会坐视郭奉平所辖兵力进一步壮大,有苟延残喘的皇家掣肘,天策大将军会逐渐比他更急切,即便郭奉平有公然抗旨或者竖起郭字王旗自立为主的胆子,各打算盘的三州将领未必就会跟他同舟共济。

瞧瞧

,说到底还是一个拖字。

拖垮凉州、拖垮郭奉平、乃至把整个大周拖到深水里挣不出来。

至于井水城和清凉山的兵力,柳同昌也有算计,同样是这个拖字,两个蠢蛋相争必有一伤,等谢逸尘好高骛远的废物儿子打得鸡飞狗跳,他再出来收拾乱局也不迟。

说起来,也是谢逸尘留了心眼,让柳同昌带出井水城攻打溱川的兵力大多是早先雍州放在明面上的那二十万边军,只是少了做样子留在北境城墙上的雷鼓营和以死战不退著称于世的拨云营,另外填补了几万兵力交由次子做副将统率。

现在看来,这反倒是好事。

毕竟柳同昌的威信还没到振臂一呼,就能让先前被雍州都督藏匿在城墙以外的那二十七万悍卒唯命是从的地步,单论战力,眼下大营中的将领和校尉都毋庸置疑,都是常年在北境厮杀出来的彪悍汉子,其中有粗通兵法、老成持重的人物,有悍不畏死的狠辣角色,也有杀官造反之后才破格提拔起来的年轻校尉,这些人在兵部的花名册上能找到名字,但看不见军功履历,算是奇兵。

柳同昌身后两个心腹亲信,矮的悬刀,高的佩剑。

用刀的修士有二十五六岁年纪,是前年腊月才投身北境边军,以往这种身负修为的散修游侠第一次见着漠北妖族究竟何等凶悍,总会先从气势就弱了三分,得有一两月时间慢慢适应,经过几次交锋

才能慢慢恢复自信,可他跟妖族杂碎交手的第一仗,就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老卒大为震撼,身形虽矮了些,一柄长刀耍得水泼不进。

妖族扔下两百余条性命无奈退去时,这位名为苟封的修士愣是对城墙上鸣金收兵的号令声充耳不闻,满身是血提刀追出去百十余丈,回来清点斩获,死在他一人刀下的妖族就有三十开外,一举得了个不太好听的“疯狗”绰号,被柳同昌看中带在身边,有意压着军功不赏想看看他的心性,没想到此人根本不在乎什么官职不官职,是个生性嗜杀的狠辣之辈。

柳同昌虽身形胖大好似一座肉山,但走起路来的速度却并不慢。

眼见即将走到大营的尽头,身后佩剑的高个子修士试探着开口问道:“将军,可是要舍了溱川另做盘算?”

不等被猜中心思的柳大胖子开口,长着一对三角眼的苟封就先冷哼道:“嘴边上的肥肉,舍了留给谁吃?谢逸尘死无全尸,他家那位公子都不急着奔丧,你又不姓谢,瞎操什么心?依我看,万般筹划不如快刀斩乱麻,将军一声令下,苟某愿冲在最前面,不信他郭奉平手底下的废物兵能挡住多久,该让那王八蛋知道知道,咱们四千骑兵不能白死!”

柳同昌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怒斥道:“大胆!大雍陛下的名讳,是你可以直呼出口的?”

这条疯狗脸上毫无惧色,梗着脖子道:“他

能做得大雍陛下,难道将军就做不得开国之君?我承认大都督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但就是看不惯他那几个废物点心儿子,有一个算一个,谁值得咱几十万弟兄替他卖命?”

柳同昌缓缓转过身,眼神阴寒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驴草的东西,你活够了?”

君子不重则不威,柳同异于常人的身形,加上一身能裹进两个寻常兵卒的甲胄,让他多了一种极具威慑力的骇人气势。

以往北境边军中私下里就有传为笑谈的风言风语,说这位副将的确是一人之下的大人物,每回在家中夙夜跟妻妾鏖战,都是让娇滴滴的美人儿坐在上面自己卖力,要是换了他在上面,那可就要落得个香消玉殒的可怜下场了。

苟封还是低了低头,嘴上却不服气道:“属下也是替将军觉得可惜,大好的机会iddot;iddot;iddot;”

柳同昌的右手缓缓按在腰间刀柄上,他这柄刀已经有数年不曾染血,放缓语气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在大营里说。这些年大都督对我恩重如山,如今他尸骨未寒,我怎么忍心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来?何况,他的两位公子都在清凉山,那才是这数十万边军悍卒的主人。”

苟封嗫嚅两声,没有再继续多劝。

但柳同昌的这两句话,却让佩剑的高个子修士面色微微变化,不说谢逸尘的长子,他的次子可就是日前才被强行送回清凉山的,将军话里好像有别

的隐晦意思,自己不肯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那是不是说,如果是有个情势所迫万不得已的由头,就能半推半就了?

柳大胖子瞥了眼高个修士,不言不语。

略作迟疑,这位姓赵名恒的剑修还是不敢说出心里所想,轻声道:“将军,是强攻溱川还是另做打算,事不宜迟啊。刚才我见大营里所剩的粮草撑不了太久,二公子在这里难以服众,窝着一肚子憋屈回了清凉山,肯定是要跟大公子争一争兵权,他们闹得势如水火,在分出个胜负之前,咱们这二十余万弟兄的补给iddot;iddot;iddot;”

柳同昌满脸横肉似乎抽搐了一下,眼睛眯成两道缝隙,点头道:“清凉山上闹,景祯皇帝死了以后京都城也是一样的闹。说起来,那位天策大将军的处境倒与我现在别无二致,大周朝堂这几天就会有旨意传到溱川,我猜郭奉平不舍得离开凉州,更不舍得交出手里兵权。”

苟封咂摸咂摸嘴,嘟囔道:“将军学学他也好。”

柳同昌只当做没听见,目光投向远处联袂接顶的大帐,唏嘘道:“如今的大周,跟咱们大营里的粮草差不多,都撑不了太久。郭奉平如果犹豫的话,还可以退回京都城做他的枢密副使,咱们这些人从跟着大都督杀官造反开始,身上就烙下了逆贼两个字,无处可退,江湖上也没有容身之地,只能搏一个成王败寇。”

顿了一顿,柳同昌又慨叹道:“就

怕有这个心思的不只是咱们呐。江州都督孙明哲是景祯皇帝的老丈人,出京就藩的六皇子能调动江州驻军,要说凭那些废物能打江山是扯淡,但真要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夺下苏州、北望京都总是能做到的;再说富饶楚州,我在京里见过几次黄大千,这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靠着花不完的金银,楚州驻军的战力倒能算得上仅次于咱们北境边军,倘若他跟富可敌国的康乐侯穿一条裤子,也是个能割据一方的枭雄;还有那位气运加身的观星楼主,司天监眼下虽然已经面临无人可用的境地,但他斩杀陛下得了民心,想凑出一支兵马来不算难事;最后才是郭奉平。”

苟封蔑然哼了一声,“陈无双?江湖上倒是把他传得神乎其神,不见得就有多大本事。”

柳同昌摆摆手,“回帅帐,宣众将议事,三通鼓声不到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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