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什么“我喜欢你”“我们要在一起”之类的话,尽管是甜言蜜语,但重复过太多遍,落在耳侧,只如一缕轻风拂过,不落痕迹。
她依旧困倦地倚在他怀中,小手攥着他的衣袍,目光朦胧地望着他,仿佛泛着雾气。
巫羲看着她万分依赖自己的模样,笑了笑,他想起了从前与她刚有鱼水之欢的时候,她总是悄悄地攥着他,用那双可怜无辜的杏子眼望着他,好像他稍稍的冷落,便会导致这朵娇花的凋零。
弱。
却弱得这么动人。
那时他甚为新鲜,被她勾得渐渐沉迷。
可偶尔也有不解,这女人的无论是心机手段,还是容色、气质、胆色,乃至勾引人的手段,皆是不弱,她若想在修仙界之中寻个男人依附,绝不是难事,为什么还会混得这么惨?
后来派去保护监视她的魔修回报,她曾信誓旦旦地对旁人说:“我师昭若是要喜欢谁,那一定要是最强大、地位最高的人。”
“其他人?我才不稀罕。”
真是心高气傲。
也不瞧瞧她自己多弱,怎么就看不上别人?
可她就有这样的底气。
尽管她有那么多的手段,那么多令旁人为之着迷的特质,但从头到尾,只向他一人展露,拼尽全力,毫不遮掩。
这个过程中,但凡她动摇过一丝,表现出那么一丝胆怯和犹豫,他也不会被她勾得如此疯狂。
巫羲冰冷的手指在少女腰肢间门摩挲,又微微攥紧,她轻轻哼了一声,抱得他更紧,像一团笼罩住他的柔软的云,飘飘忽忽,让他头晕,他好像醉了一样,抱着她再次低头去亲,她却偏过头去,让他只亲到她的耳廓。
“别动。”他哑声说。
师昭又偏过头,眸色流转,眼尾上扬,像深深的漩涡吸引着他,他朝她的眼睛亲去,她又一躲,两人却顺势滚了一圈,偏偏滚到了床榻边沿,直接摔了下去。
登时衣袂飞扬、青丝起伏,紊乱交缠的呼吸间门,青年将她压在身下,想抽手去捏她的脸,却发现她因为条件反射,也用力地抱着他,谁的手都抽不开。
抱得这么紧。
她还不忘讥讽他,“突然又发什么疯?”
巫羲眼底猝然跳出火焰,俯身,不轻不重地在师昭唇上一咬,她痛得想抽手推他,又被他攥住手指,沿着指骨细细一吻,他扯开她的衣衫,又更深地抱紧她,仿佛这样,就可以彻底地融为一体,不会分开,不会争吵,没有利用,没有其他人。
他想,他如今这么疯狂,都是被她带坏的。
他如今这么无法自拔,都是她害的。
怀中的人动作从轻微的挣扎到彻底放弃,成了无声的默许,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流动,她开始慢慢进攻,将她折磨得丢盔卸甲,将防备撞碎,将理智撞飞,将这几日的愤怒算计化为烟尘消散,只剩下对方的触感,无处不在。
漫长的发疯之后,这魔神便安静下来,将脑袋埋在她温暖的颈窝,一动不动。
师昭抱着身上的人,许久,才开口,嗓子有些哑:“巫羲。”
“嗯。”
他应了一声,见她没下文,等了等又问:“怎么?”“没什么,就叫你一下。”
“……”
安静片刻,他也学她,“师昭。”
“巫羲。”
“师昭。”
“巫羲。”
“师昭。”
两人都轮番叫着彼此的名字,叫着叫着,一并笑了起来。师昭拨开青年鬓边垂落的碎发,轻轻道:“巫羲,如果以前的你,知道会有今日,你会后悔救了我吗?”
巫羲滞了下,剔透的黑眸凝望着她,摇头:“不会。”
“为什么?”
“本尊寿数万载,自有一番定数,若会为外物所变,不是你的原因,当是本尊神心不足。”青年清淡道:“本尊也从来不会后悔。”
师昭怔住。这想法……意外之中,却又真有几分像他。
她笑,开玩笑般地问:“不后悔?我毁了你的身体,害你不能重回鼎盛时期,你也不后悔?”
巫羲说:“也不后悔。”他说着,又垂眼道:“你说过的话,本尊无法理解,但后来想想,若拥有对等的力量地位能让你安心,能让你肯敞开心扉,不必畏惧本尊的魔神之躯……”
她从前,总归是怕他的。
他便是站在那,所有人都会怕他,无须理由,只是对于神祗天然的敬畏。
好像是自从得到力量后,她便坦然随意了许多,叫他大名成了家常便饭,不再察言观色,不再故意邀宠,甚至还会与他开些没大没小的玩笑,丝毫不怕顶撞他。
像人间门的夫妻。
“如此也好。”
师昭怔住,没想到他会想这么多,她想了想,摇头道:“不对。”
“哪里不对?”他皱眉。
“不是必须要到这一步,只是到了这一步,你才知道如何对待我。”她望着巫羲,无比平静地说:“如果我是你,从一开始,便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便是决定将你当成玩物。那我便会切断你的羽翼,不会给你自由发挥的余地,将你牢牢地困在手掌心。”
“你不愿意,我便来硬的。非但如此,我还要让你知道,做我的玩物是最好的选择,不是我要你,而是你必须依附我、讨好我,如果没有我,你的下场会远惨过失去自由。”
“而我,在攫取你的价值之时,绝对不会跟你说多余的话,自然也不会爱上你。”
“等玩腻了,就扔了。”
这方面,她比他狠。
天生有情之人一旦无情起来,会比天生不懂情感之人还要心狠。
巫羲睫毛微掀,眸子凝视着她,似是在打量眼前轻描淡写的少女,少女又倏然露出甜美的笑容,勾着他的脖子,扑入他怀中,低声说:“第二个选择,便是对她好。”
“若我决定好好爱护这个女孩,我便会对她好,了解她,尊重她,信任她,在她被人欺负时保护她,给她温暖的家。”
“我要让她知道,别人欺负她,我不会。”
“渐渐的,她一定一定,会喜欢上我。”她贴着他说:“因为,对于一个饱受欺凌、只想活着的人来说,全部的尊重与保护,便足以让她爱得无法自拔了。”
这样的话让巫羲沉默,他似乎有点明白了,又好像没有完全明白,浓密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那双没有情绪的黑瞳深不见底,倒映着她泛着暗金光芒的眼睛。
他沉声说:“你说的两种,本尊皆不是。”
有情和无情,往往都比较简单,因为他们都懂情。最难的往往是没有七情六欲,让神心甘情愿转变为人。
“是啊。”
她贴着他的脸颊,微笑叹息,像是自言自语:“你怎么偏偏就是……第三种呢?”
“但没关系。”
她又笑起来,笑容里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意味,轻轻道:“如果你是前两种,才真真是让我为难呢。”
他不懂她的话中话,凡人就是这样,心里藏着几分心思,字面上总是好听的,仔细一琢磨,好像能从好听的话语中感觉到不愿意接受的东西,他不喜欢这样。
因万年前遭到的那一次背叛,巫羲的骨子里还是厌恶那些自私、狡诈、欺骗、利用,哪怕被迫接受了世俗的东西,他也不愿彻底落入凡尘。
师昭也不希望巫羲彻底变得世俗,他现在的样子,对她来说,足够了。
她从他怀里钻出来。
欢爱过后,温度冷却,这魔神懒散地靠着一边,乌发沿着白皙的胸膛滑落,他看着她披衣梳妆,满头青丝重新挽起,顷刻之后便恢复端庄清冷的模样。
彻头彻尾,是宗主师昭。
此时,紧闭的宫殿大门正好被人从外面推开,黑蛟风尘仆仆,似乎刚忙完什么事,一进来就发现师昭,稍微犹豫了一下,观察了一番魔神的神色,见魔神神色冷淡,便拿出一个精巧的匣子打算放下,里面也不知放着什么东西。
师昭并不在意黑蛟。
她敛袖转身,望着魔神,直接问:“我杀蔺扬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嗯。”
“那外面的传言,你应该也知道了。”
他等她下文。
师昭直接说:“我不要做宗主了。”
此话一出,可怜正好放匣子的黑蛟,直接惊得他手一抖,放着匣子的动作重了些,在这空荡荡的殿中发出沉闷的响声,回荡的声音晃晃悠悠、甚为突兀。
黑蛟心跳剧烈,怀疑自己听错。
直到回音消失,寂静的空气中,才响起魔神喜怒莫测的声音,“做什么?”
“做高于宗主的存在。”
她说:“最后一点眼中钉肉中刺,该拔除了,我不想再跟他们玩下去了,巫羲,我想要一步登顶,我要做整个修仙界、乃是整个三界如今的主宰!”
魔皇黑蛟内心五味杂陈,心道你可真敢说,他这个魔域之主还在这呢。
事实上,黑蛟也知道,师昭没有把他放在眼中过,他这个魔皇之位自从坐上之日起,就坐得不太痛快,无非就是明里暗里帮师昭打工罢了。
他此刻倒是好奇魔神的反应。
魔神的反应很平淡,或者说,这么多次了,这青年已经没什么所谓了,只问:“需要本尊出手?”
“不然我自己来吗?”师昭说。
巫羲:“本尊以为昭昭修为够了。”
这一回,换师昭久久地沉默,她侧身盯着桌案上燃着的鲛人烛,杏眸里火光晃动,许久,才低声说:“……最后的博弈,与我姐姐无关,也与修为无关。”
正道之首,三界至尊,四海臣服,八荒俯首。
不能有任何污点。
这是一场刺激的豪赌,如何在世人眼中,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洗刷成令人敬畏的三界之主,需要足够大的筹码,一个足够令三界众生都无话可说的局。
这场局,包括所有人。
包括师昭自己,也包括巫羲。
巫羲的指骨一紧,终于抬起眼睑,看着少女的背影,她背对着他,近乎执着地盯着烛光,被光晃得眼睛发酸了,才撤回目光,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
她挪眼看向巫羲,“魔神大人,你愿意帮我吗?”
青年的脸在黑暗中,烛光照不到的地方,冰冷清隽的容颜一成不变,眉峰平静,嗓音凉淡如水,“叫本尊什么。”
“巫羲。”
“好。”
这就答应了。
就这么简单地,答应了。
短短几句,一边的黑蛟内心已是惊涛骇浪,这实在是太疯狂了,他无法忍住,想出声劝一句,刚刚抬头,却又顿住。
从他的角度看去,这两人,一左一右,一明一暗,好像站在光下之人从未走入黑暗,而那黑暗中人,也从未抓到过一丝光亮。
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如海浪湮没黑蛟的理智,他张了张口,突然又作罢。
劝不了。
能劝的话,一开始就能劝。
劝不了。
全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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