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牢内, 暖黄微光在青年的金瞳深处摇晃,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垂着,那张清隽冰寒的容颜, 一寸寸在火光下瓦解。
他微微低头,看着她。
刑架上的少女无助地攥紧铁链, 茫然地仰着头, 黑色绸缎蒙住双眼, 双唇饱满欲滴, 等人采撷。
巫羲缓缓凑近。
灵体没有呼吸, 只有她轻微的鼻息透出紧张, 鼻尖相碰, 挨得这么近,她却好像感觉不到, 茫然地唤:“魔神大人?”
他说:“闭嘴。”
那低沉的声音那么近, 几乎就是贴面而来,师昭登时住口, 有些紧张僵硬。
唇只有两寸的距离。
一寸。
巫羲覆了上去。
柔软的触感,带着极淡的馨香, 感觉很奇怪。
他微微垂睫,一点点用唇碰了上去, 感觉到少女仿佛被惊到似的, 用力挣了一下锁链, 随即一只手掐着她乱动的下巴,更加用力地碾上去。
是碾。
与其说是亲, 不如说是碾。
他单知亲吻是唇瓣相碰, 却不知还有别的做法, 他的唇也如人一般冰冷, 碾磨着她的,竟带起一阵诡异的酥麻。
真奇怪。
两人都觉得很奇怪。
巫羲有了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同于平时她主动亲他那样,不知为何,换了他主动,始知少女的这处如此柔.软,犹如被清洗干净摆放在果盘上的樱桃,清甜可口,引人沉迷。
而师昭。
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仰着颈子,有些无措,也有些欲哭无泪,心道您这就叫会吗?再这样下去,她的嘴都要被磨破皮了。
她低低呜咽一声,偏头想躲开青年的亲吻,却又被他掐住下巴,她的后脑勺贴着冰冷的刑架,犹如被钉死在上面,被迫被他犹如烙印一般,紧紧碾压着最柔.软的唇。
他一点点地磨。
师昭感觉唇被蹭破了,带着隐晦的疼,手指不住地攥紧又松,呜咽声断断续续。
巫羲皱眉:“哭什么?”
她非要亲亲。
真亲了,还哭。
少女的唇瓣带着一点点破损的痕迹,他笑了一声,冰凉的手指贴着她的下唇,又激起一点点的痒。
不知为何,他兴致愈好。
手指下挪,他的声音令她醒神战栗,“不错。”
说着,衣帛撕裂的声音那么清晰,仿佛将黑夜也割裂了。
师昭茫茫然地攥着坚固的链子,直到指尖也攥不紧了,杂褥外衫压着淡青绣纹,一层层堆叠起来。
然后,他放了一把火。
滚烫烈焰燎过千里,将一切焚毁殆尽。
她开始感激这冰冷的刑架。
理智如江面之上激荡摇曳的浮萍,在一丝冰冷之中暂寻方向,魔神拿捏着她的理智,将她抵死反抗的倔强一点点碾碎,将她的骨头打散成一节节的,重新拼接。
青年的声音,却好似沙漠中的一泓清泉。
“乖孩子,听话。”
他的咬字那么清晰,声音那么动听,仿佛天神颁下法旨。
甚至透着不可亵渎的圣洁。
“分开。”
“……”
师昭闭着眼发抖。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梦里天地皆暗,祭坛上的白衣天神对她露出阴沉扭曲的笑,她被魔神拽着头发,一点点拖下了深渊里,他吞噬着她,让她无法爬出这黑暗。
阳光沉了下去,苍茫夜色一点点漫了上来。
火盆之上的噼啪声道道惊心。
又冷又热。
她抓着铁链,脚趾绷紧,呜咽声连接成了字句,“魔神大人……轻……”
魔神从来没有温柔。
师昭想起第一次,那是她不太愿意回忆的一次,因为饱含着怨恨、恐惧和鱼死网破,她伏在那方被打磨光滑的巨石之上,像一只被扭断脖子的白鹤。
她当时觉得委屈极了。
但她知道,这是她自找的,没有人逼迫她,她迫切地需要这样的交易,积怨多年的恨意冲破了她的理智,她根本没有想过以后还要怎么过活。
于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一次次地失控。
直到现在。
青年的手指渐渐放缓。
时而在湿热里翻搅,时而去揉她被磨红的手腕,他又在她被咬破的唇上亲了亲,“师昭。”
“魔神大人……?”
“喜欢本尊?”
“嗯……”她小声发出一道鼻音,“我爱您。”
他又亲了亲,似乎已经上瘾,目光微垂,看着她眼上已经被汗水浸透的黑色绸缎,又说:“有多爱?”
“……”
师昭觉得他无理取闹。
已经说了爱,还要问有多爱,他既然吝啬施舍一点点喜欢,何必还管她喜欢多少。
心里是这样想的。
可嘴上,她习惯性地说:“非常非常爱,爱到没有您就活不下去,昭儿宁可永远呆在这里,只要您多疼疼昭儿。”
花言巧语。
可他总是很受用。
魔神被人恭维了上万年,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小丫头拍的马屁?巫羲突然想看看她的眼睛,将绸缎掀开,发现她的眼睛蓄着水光,攒了一晚上的水汽都在她的眼眶里。
真漂亮的眼睛。
魔神又发现,自己居然会夸赞“漂亮”,他从前最是不在乎皮囊的。
全变了。
“师昭。”
“嗯?”她茫然瞅着他。
“……”这青年沉默了一下,解开了她身上的细链,在她松了口气、以为可以解脱的目光下,将她翻了过去,让她抱住了刑架。
师昭:“???”
-
总之,师昭那夜,觉得自己真的受了一场可怕的刑。
偏生意识清晰,对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记得自己抱着刑架不肯撒手的样子,巫羲一点点剥开她的手指,似是被她逗笑,伸手揉她的发。
“结束了。”
她被他宽大的衣袍裹紧,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自己躺在幽月山的床榻上。
她也不知道魔宫怎么就有了一张床。
她记得自己缩在被子里,听到极轻的说话声。
“属下原本可以杀了慕白泽,结果快要得手之时,有几个弟子赶到,其中一个挡在了慕白泽面前,属下被不明的金光击伤,怀疑那人身上或许藏匿有什么法器……”
“不过,属下调查过。”声音一顿,藏着不怀好意,“那发出金光的女弟子,是师昭的亲姐姐。师昭是不是有什么瞒着神尊,属下觉得她很可疑……”
师昭:“……”
又开始了。
师昭在被子里挣扎一下,想坐起来反驳殷离这狗东西,却被巫羲摁着脑袋,压了回去。
“别动。”巫羲低叱。
师昭非常灵活地一蒙着被子,伸出手整个人抱住巫羲,一点点往他腿上爬,巫羲被她闹得没了办法,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看着这一幕的殷离:“……”
殷离心底冷嗤一声,心里骂了声妖女,要不是魔神好这口,就这种货色连当他炉鼎都不够格的。
殷离清了清嗓子,又不怀好意道:“不过,那女弟子就算藏着什么法宝,她也构不成威胁了。我已经把她打下了深渊,就凭那筑基修为,这么受我一击,不可能还活着。”
他说着,故意观察师昭的反应。
师昭完全不在乎地靠着魔神大人,姿态慵懒黏人,如小猫。
殷离越发不快起来,面色阴云密布,直到汇报完全部事情,才告退离去。师昭确定了灵墟宗暂时安全之后,便无所谓地继续纠缠着魔神大人,根本不在乎外界发生了何种风起云涌。
但该做的事,还要继续。
等师昭休息好之后,黑蛟便将她接回了通安镇,继续接下来的计策。
“目前魔气至少控制了青冀二州七成的百姓,人间已经发生了暴动,还有很多百姓包围了县衙,声称要抓住妖人,将其烧死。”
黑蛟说:“李志随时可以出来作证,开堂之后,便要定罪。”
定罪,自然是定师昭的罪。
师昭已经注定成为仙魔斗争之中的牺牲品。
但她又不能真的死。
必须在恰当的时机,被那些正道救下,这样才能完美地演完这一出戏。
师昭说:“再等一等。”
她说着一顿,又问:“那一战之中的可有正道死亡?”
黑蛟:“死了三个化神期的正道,一个合体期的掌门,十一个普通弟子,剩下人多少都有受伤,不过之前和你一起那几个正道,除了师窈生死不明以外,其他人倒是好好的。”
这结果已经很惨烈了。
“他们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是没有拿出镇魂石……”师昭思忖道:“不是他们太能忍,就是这镇魂石的下落,至少不在这几个仙宗手中。”
从头至尾,这一场源自魔气的“怪病”,都是为了将人间彻底搅乱。
搅得只有镇魂石现世才能收场。
计划是殷离提的,师昭中途插入,完美地打了配合,两人全程没有交流过一句话,但坏蛋的默契总是相通的,这一点上,连黑蛟都觉得,师昭比他更适合做一个魔修。
偏偏这少女此刻还支着下巴,悠然坐在县令的位置上,端详着手中的水镜。
水镜之中,是外界的景象。
这些是魔域安插的奸细录下来的。
师昭看到灵墟宗的弟子面色焦急地来来回回,很多长老出入慕白泽的洞府,其他仙宗的人也来了灵墟宗,对慕白泽表示慰问。
她还看到那三个少年,都有些魂不守舍的。
好端端的五人小队,一个被抓走,一个坠崖。
生死未卜。
三个前途光明、朝气蓬勃的少年,全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此刻一个比一个迷茫颓废。
水镜之中画面一转,一天一夜之后,黄衣少年紧紧抿着唇,收拾好行李,默默从住处走出。
甫一走出,也同样撞见了两个准备出行的少年。
三人愕然地看着对方。
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决绝之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水镜中的画面散去。
又切到了灵墟宗的山门口,监视着来往的仙宗动向。
师昭收回目光。
“这件事,只能顺其自然。”
她将水镜丢开,又拾起一边县令的公文,一边把玩着一边道:“如今魔神大人的力量还未恢复,在我们没有把握比正道先一步抢到镇魂石之前,它不出现,说不定是好事,这些仙门也不足为虑……对了,万妖山的封印怎么样了?”
她问的太自然太熟练,黑蛟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她才是魔皇的错觉。
黑蛟:“封印已经找到了,殷离还在寻找打开封印的办法。”
“如此……”
师昭沉思道:“为了保险起见,你再抓几个仙宗弟子来,单我一个,可能不够。再先放出消息,就说过几日便会开堂会审。”
“好。”黑蛟抬头,和她清亮的眸子对上,转身离去。
师昭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将手中十万火急的火漆公文随手一掷,“啪”的一声,轻轻落在阶下。
公文散开,被风呼啦啦吹翻了一页。
无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