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昭唇角一弯, 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来。
能用便代表她成功了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无尽的骚扰。
她继续飞快地输入——
【师昭:我今日是步行抵达的通安镇,不知道是不是昨夜魔神大人太厉害的原因, 感觉腿有些痛痛的,腰也疼,肯定都青啦。】
【师昭:明明才分开一日,一想到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魔神大人, 就好难过。】
【师昭:虽然我非常非常想见您, 恨不得立刻回到您身边,但还是您闭关更重要, 如果昭儿因此打扰了魔神大人, 那昭儿会很自责的。】
【师昭:昭儿没打扰您吧?】
玉简的光不停地闪烁。
在黑暗得不见五指的深渊之下, 显得格外突兀。
巫羲垂着眼睫,冷淡地捏着这小小的玉简,指尖的力道哪怕再重一丝, 都会将它捏成灰烬。
他看着上面不住地蹦出新的字眼。
打扰他了吗?
小东西明知故问。
平时在他面前,她倒也不曾有这么多的话,大多数时候十分惹人疼爱,不吵闹, 亦不沉闷, 稍稍越界, 便又立刻警觉打住, 重新缩进他的怀里。
小心翼翼, 又胆大妄为。
巫羲其实能一眼洞悉, 无论何时何地, 面对他时, 她都是有些提心吊胆的。
并没有她完全展现出来的那么不怕。
但她的那些小情绪, 于他而言,无甚可在意。
高高在上的魔神甚至享受旁人的恐惧臣服,他冷眼俯视着弱小者的挣扎,等着欣赏他们如何取悦自己。
今日不一样。
大抵是小东西不在面前,胆子也肥了不少。
片刻之后,不断蹦出的文字被一段明显压低的、带着几分脆弱鼻音、含着娇泣的嗓音取代——
“今夜会想您的。”
她关闭神识,故意用了传音。
巫羲的手指骤然缩紧。
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昨夜少女在他喉间舔祗时,溢出的脆弱哭腔。
手掌从发顶一路揉到圆润的脚趾,在肌肤镀上一层水淋淋的光。
昨夜哭,是被他弄的。
她今日好端端的,大白天的哭什么哭?
可别说是想他想哭的。
巫羲微微阖眸,放开那玉简,神识轻动,明明未曾开口,一道冷冽的嗓音却穿透玉简传递过去。
——“小骗子。”
另一边,捏着鼻子躲在茅厕里故意哭的师昭,冷不丁听到这清冽动听的三个字时,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
第一反应是意外。
随即被戳穿的羞耻尴尬,伴随着紧张,震得她指尖发麻。
天。
天呐。
她是不是过火了?
若是情人间,这三个字便是打情骂俏、温柔宠溺。
但巫羲不能按常理去想。
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要把她抓回去打一顿。
师昭一时不知道回什么了。
本想着随口撩拨几句,这下装过头了,反倒让她的心七上八下起来。
她决定先装死。
师昭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冷静下来,把玉简收了起来,推门走出了茅厕。
走到拐角,她对还守在那的清言露齿一笑,“师兄辛苦了。”
“……”
师昭根本不看他的表情,优哉游哉地从他面前走过,就是不回房,反而往客栈外走去。
清言眸色微沉。
他皱眉看着她嚣张的背影,看出几分故意。
外面的确危险。
犹豫片刻……清言还是沉默地跟了上去。
少女和少年一前一后走在街上,相貌都极其不俗,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看便是一起的。
偏偏两人都不说话。
奇怪的气氛引来些稍许路人注目。
师昭就想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去。
她飞快地穿行在小贩店铺中,时而去买糕点,时而去看胭脂水粉、钗环首饰,那少年就默默守在门外,连老板娘见了,都笑着侃了一句:“这夫妻俩啊,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何必闹得这么僵?你看你夫君一路跟着你,显然也是担心你。”
师昭尴尬地笑,“您误会了。”
师昭走出店铺,就瞥见这少年虽然沉默,素来漆黑的眸底也有了几分尴尬僵硬。
显然,里面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师兄,你还要一直贴身保护我吗?”师昭笑眯眯地问他。
清言本是一根筋的性子,此刻终于有了几分犹豫松懈,“那我先……”
话未说完,一道人影猛地朝师昭冲来。
“啊!”
师昭冷不丁被那人一撞,身子往后踉跄一步,尚未来得及去看清那人是谁,面前的少年已然如惊鸿掠影般飘了过去,单手在那人肩上轻轻一敲,那人便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手中的钱袋落地。
“你打扮得太过招摇,这是被贼盯上了。”
少年将那钱袋捡起,扔给师昭,对那人冷淡道:“滚吧。”
这是不报官的意思。
那人却跪在地上发着抖,迟迟不动。
清言皱紧眉,往前几步,却发现那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四肢不住地痉挛,脸色有几分诡异地发黑。
“救我……救救我……”
男子发了疯似地抖动着,口齿不清道:“救我,我只是想治病,我不想死……我只是想有钱去看神医,求求你给我点银子,我只想活命……”
“神医?”
师昭和清言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都感觉到了蹊跷。
今日那掌柜的刚说,这镇子上流行一种怪病,眼前这人的症状看着就不正常。
面色发黑,看着倒像是撞邪。
师昭想了想道:“我可以给你银子治病,但是你得带我们去看看那神医。”
男子满口答应,师昭掏出银子,他却直说不够,师昭一点点加银子,那人却还说不够。
师昭不耐烦地掏出一锭金子,“够了吗?”
那男子迟疑道:“应该……够了。”
还应该?
这是何方神医,看个病居然要花这么贵,有多少百姓看得起病?
师昭和清言跟着那男子走过半个镇子,终于在极其冷清的偏僻巷子里,看到排得极长的队。
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全部家当,有人甚至捧着地契,焦心地等待着神医的“问诊”。
方才还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人进去后,再出来之时已然大好。
“这李大夫可真厉害呐。”
“谢天谢地,多亏了神医,否则我们全家老小都活不到今日。”
“这银子哪有命重要,我这老婆子哪怕是去抢,也要先把我儿的命给保住了……”
来往百姓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每个字都很正常,细细咂摸一下,每句话都不对劲。
师昭低声道:“好像有魔气。”
经万年寒潭锤炼过后,她如今已是对所有异常气息极其敏感的体质,直觉绝不会有错。
这可能就是女主下山要历经的第一劫。
要知道《寻道》里,女主和她的朋友们下山历练过数次,每一次历练中遇到的蹊跷之处,都是有妖魔暗中作祟,有时候甚至能挖出关系到整个正道的惊天阴谋。
虽然现状已经和原文对不上,但从师窈的那道剑气推测,该有的情节还是会有的。
原文中,前中期最大的反派是魔皇殷离。
殷离这个人真的很阴毒残忍,在原文中,为了报复正道,他不知干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将活人变成行尸走肉互相撕咬,甚至把妖域的众妖修逼到去和正道联手。
只是巫羲的出现,衬得殷离不太有存在感,大家都忙着对付最厉害的魔神去了。
如今……
师昭也不知道巫羲有没有给殷离派任务。
她也不好问。
问巫羲显得她逾越本分了,问殷离……她和殷离的关系可不好。
师昭那句话说完之后,清言便一个手刀,干脆利落地劈晕了那个中年男子。
“先把他带回去。”
清言做事清晰果断,师昭没有多问,直接施法将那人带回客栈,清言再用玉简召集了其他三人。
深夜,五人将那昏迷的中年男子围住。
清言拿出寻魔石施法,一番查探之后,沉声道:“果然是魔气。”
顾让惊道:“我去,刚下山就遇到这么刺激的事。”
师窈沉思道:“倘若那怪病是魔气所致,这镇子上患病的百姓那么多,难不成已经四处弥漫着魔气?”
“不错。”清言缓缓道:“那个所谓能治病的‘神医’,恐怕有蹊跷。”
师窈说:“我们需寻个机会去试探一下那个大夫,以免有什么阴谋。”
“师窈师妹说的是,但不可打草惊蛇。”清言说着,从储物袋中拿出几张黄纸和朱砂出来,递给一边的蔺扬,“劳烦蔺师弟与我先一同写驱魔符,帮此人祛除魔气。”
写附魔符,是灵墟宗最优秀的亲传弟子才会修习的一项课程。
师昭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眼前四个人围在一起商量对策、绘制符纸。
现场画出来的驱魔符,对那昏迷的中年男子的确有用。
魔气淡了些许。
师昭坐在角落打着盹儿,看着他们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试验符纸威力,困得脑袋不住地往下垂。
意识模糊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往前栽去。
下一刻,一只手托住了她的额头,阻止了她的摔跤。
她一个激灵,猛地惊醒。
眼前出现顾让笑吟吟的一对桃花眼。
“困成这样,你倒不如去睡觉。”
顾让悄悄凑到她耳边,“听说你今天去茅厕了?”
“……”
顾让是知道她吃辟谷丹的。
这少年兴奋得很,一副“你假装如厕的事情也被我发现”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真无聊。
师昭想让他滚,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有些干哑。
前方师窈等人的背影被烛火映得模糊。
师昭眯
调笑声忽远忽近,模模糊糊。
不妙。
师昭脑内“嗡”的一响,竭力站起来,起身一半,浑身力道陡然一泄。
她重重跌坐回去。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四肢瞬间被烫意席卷,恍惚间有人拖住她的身子,焦急地在喊她的名字。
“师昭?师昭?你怎么了?”
“师昭身上怎么也有魔气?!”
“顾让……快闪开!别碰她!”
“……”
无尽的黑暗撕扯着师昭,将她的四肢往深渊里拖去,无法挣脱。
失去意识前,师昭最后一个想法就是——
是哪个天杀的王八羔子敢害她。
给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