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弟子所在的东面比武场有魔修出现, 很快,守护山门的弟子和其他长老们赶了过来。
此时时羽已然咽气。
直到死,他的双眼都布满血色, 直勾勾地盯着师昭的方向。
死不瞑目。
隔着无数弟子,师昭捂着受伤的肩缓缓站起,散落的鬓发落在侧脸上,显得有些狼狈。
她长睫一垂,掩住眸底的漠然。
说来,还要感谢时羽。
没有他三番四次地不放过她,她也学不会这一出借刀杀人。
只是……
师昭感觉到有一束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侧身,目光朝远处的黑暗角落里扫去, 却只什么都没看到。
刚刚那是巫羲吗?
不,不对,巫羲怎么会管这种小事。
一定是她想多了。
师昭抿紧唇, 忽然听到一声焦急的呼唤——
“师昭!”
颜婵刚赶来, 便看见已经断气的时羽,眼皮子一跳, 迅速从人群中找到师昭的身影扑了过去, “有没有受伤?你这……这肩上的伤, 是被时羽刺的?”
先前与师昭比试的倪文修神情尴尬,握着剑低声道:“……这是我刺的。”
颜婵皱眉, “什么?”
师昭笑了笑,解围道:“不怪倪师兄,当时我正与师兄比试, 谁叫这时羽正好在关键时刻背后偷袭我, 我当时为了躲时羽, 才故意往师兄的剑上撞。”
说着,她朝倪文修眨了眨眼睛,俏生生道:“之前师兄关心我,我可都听到了。”
日光下,少女杏眸明亮,盈盈生光。
对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登时对眼前的少女升起几分好感,朝她笑道:“到底也有我的责任,不如我先带师妹下去疗伤罢。”
“好呀。”
少女歪了歪头,笑得甜美无害,“那就劳烦师兄了。”
对方耳根红了红,“没、没事,不麻烦。”
说着,师昭从颜婵身边过去,在倪修文的搀扶下,慢慢往山下走去。
走了几步,正好迎面撞上匆匆赶来师窈。
师窈根本不看师昭一眼,径直从她身边急急冲了过去,在看到时羽的尸体时身子一晃,难以置信地捂唇道:“怎么会……这是魔纹?时羽他真的入魔了?难道之前是我误会……”
师窈想起什么,猛地扭头。
她看向师昭离去的方向,眼神渐渐变得复杂无比。
而背对着她的少女背影纤弱无助。
肩上殷红的剑伤,绽放得如盛开的花。
-
倪修文作为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平日囤积的药材灵丹极多,让师昭一时长了见识。
但由于男女有别,倪修文去隔间等她,却正好撞见前来找师昭的顾让。
那黄衣少年步履如风,大步流星,高马尾迎着风招展,身后跟着一干小弟子,气势汹汹。
甫一跨入这小院,便是要找茬抄家的架势,一脚踹开门,冷冷道:“师昭呢?听说师昭来这里了?”
倪修文皱眉道:“顾师弟,你这是何意?”
“我是什么意思?”
顾让挑衅般地对他偏了偏头,笑道:“我找我的女人,你说我什么意思?”
正好换药出来的师昭:“……”
真不要脸,谁是你的女人?
让你挂个送剑的名头,还真以为自己算根葱了?
正在对峙的二人同时扭头朝她看去,少年唇角一咧,绽出大大的笑容,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去,上下打量了她片刻,故作心疼道:“哎呀,怎么伤成这样,宝贝你疼不?”
“……”
师昭无声对他做了个嘴型:滚。
顾让迎着少女阴冷的眸光,却丝毫不怕,反而更加靠近了她,弯腰凑到她耳边——
“演戏要演全套啊。”
他挑着眉梢,笑得意味深长。
毕竟都爱到送价值连城的宝剑了,她算是成了顾小少爷明面上的心上人,顾让可以私底下没面子,但是当众他是一定要撑够排面的。
顾让知道,她爱演。
这狠毒自私的坏女人,若不是他意外目睹她杀人,她还要一直装成那副柔弱可欺的样子,害得他还内疚自责了好一阵儿。
师昭冲顾让嫣然一笑。
“你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她也压低声音,在他怔然的目光下,一字一句道:“毕竟你现在扮演的是——”
“舔、狗。”
顾让:“……”
说完,师昭在顾让暴怒的瞪视下,堂而皇之地朝倪文修嫣然一笑:“师兄莫要见怪,我和他没有关系。”
……
总之,师昭又顺利交到了一个朋友——倪文修。
时羽刺杀的事情发生,总能让人心发生稍许转变。
这也是师昭一开始去替时羽求情的原因,她并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而是要让这一切结束得心服口服。
她清清白白。
没有人能怀疑到她。
而那日之后,凌寒因为那一掌,修为衰退的事情彻底暴露,灵墟宗的长老们在商议之后,决定暂时撤掉凌寒执法长老的职位。
毕竟身为长老不能服众,势必也无法贯彻法度。
而新任的执法长老,正是颜婵。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师昭和一些弟子带了少数贺礼前去颜婵的洞府,寒暄结束之后,她独自下山,正好看见角落里凝视着她的殷离。
殷离眯着眸子,笑容透着阴森冷意:“你倒是春风得意。”
师昭笑:“说来,也要感谢魔皇您呢。”
高高在上的魔皇根本看不起这丫头,不过他的确没想到,她会活下来。
毕竟他更乐意看时羽杀了她。
谁知道这丫头也多准备了一手,挡住了时羽的杀招。
殷离阴恻恻道:“聪明是好事,但是聪明过了头,就会引火自焚。”
师昭皱眉。
殷离抬手在空中划出裂隙,示意她跟上来,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神尊要见你。”
这语气,颇有点幸灾乐祸。
师昭脸色微变,下意识紧张起来,“是什么事?”
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
可是莫名便有不祥的预感,因为……巫羲从未在白天主动召见她。
“你去了就知道。”
殷离嘲讽道:“别忘了你的身份,神尊大人心情好了才赏你点东西,可不会真惯着你为所欲为。”
身份……
她知道自己只是个“玩具”。
这个结果,也是她自己求来的。
一开始她只是想不惜一切地变强,到这样的境地,应当符合她的期望才是。
师昭抿了抿唇。
她强行定了定神,跟着殷离踏过裂隙,来到阴森寂静的幽月山,踏入华美宏伟的魔宫。
魔宫内一片幽暗。
王座上无人。
“轰”然一声,身后的大门紧紧阖上,隔绝了全部的光亮。
伸手不见五指。
师昭浑身僵住,什么都不看见,忽然感觉沉闷的威压从肩头无声无息覆下,压得她喘息不止。
“唔。”
她额头渗出冷汗,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地。
双手撑着冰冷的地砖,手臂剧烈地打着颤,却是连跪都跪不住,喉间涌出腥甜,摇摇欲坠地支撑。
好强大的威压!
她从未感觉如此可怕的压力,几乎要将她活生生碾成一滩肉泥。
师昭从前只从古籍上看过以威压杀人的真正强者,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毫无任何收敛的、来自魔神的压迫感。
让人几欲崩溃。
就在此时,一只手从虚空伸出,点在她的眉心。
寒意从眉心迅速向每一寸骨骼流窜,将她打着抖的身子彻底定住。
“师昭。”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她牙关咬得死紧,却强行舒展眉梢,软声回应:“魔、魔神大人……”
一开口,血却沿着唇角滴下。
她感觉到身上一凉,那只手又在她唇角轻点,沾着血的指尖带着些许冷意,拂过心口那团柔软。
“别人的气息。”
他的掌心倏然缩紧。
师昭忍受着强烈的痛感,面色如缟,睫毛沾泪。
“本尊是不是跟你说过……”
那冰冷的声音如同勾魂,“本尊不喜欢其他人的气息?”
师昭低着头大口喘气,拼命摇头。
她没有靠近其他人。
她脑海中回忆这些天的种种。
她接触过的人,除了比武的对手,只有时羽、殷离、颜婵、顾让、倪修文。
难道是……顾让和倪修文?
可她也只是说了说话而已!
而且他怎么会……等等,师昭脑海中电光一闪,眼角重重一搐。
她想起杀时羽的时候,她感觉到一束阴冷的目光在身后若有若无。
难道是他?
他那日真的去了?
他看见了倪修文搀扶她?
“不听话的孩子。”
那只手掐住她的喉管,明明是毫无起伏的嗓音,却听出一丝罕见的薄怒。
她被迫仰起头,看到黑暗中那双金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惊人的美。
却透着不悦。
“看来,本尊需要好好惩罚你。”
青年拂袖。
“魔神大人……”
师昭拼命放软语调,想让他心软,却被甩落在地,身上的禁制解开,她无力地伏趴在地上,凌乱的长发挡住小脸。
她看四周的邪灵朝自己飘了过来。
那邪灵架着她,将她往殿后拖去,师昭想挣扎尖叫,余光看到魔神冷峻的侧影,死死咬住了唇。
不、不行。
她不能慌。
巫羲是没有感情的,她用这种方式让他动情,几乎是不可能的。
无法日久生情,因为他已经活
更无法让他产生怜爱,因为他不会为任何人侧目。
那她要怎么办?
就永远小心翼翼地奢求他的“赏赐”吗?
师昭狼狈地被拖行在地上,没有再挣扎,任凭那些邪灵将她丢进一方寒潭里。
那水的温度冰冷刺骨,冻得她四肢失去知觉,血液从脚踝一滴滴开始冰封。
师昭难受得要命。
可是她没有挣扎,她咬着自己的唇,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挣扎反抗。
她要“心甘情愿”地被他惩罚。
那尊贵的青年缓缓在寒潭边踱步,神态威严,犹如万年前的白衣祭司,高高在上地降下法旨。
“此水能令肌肤脱落再生,本尊要重新赐你干净的身体。”
魔神只会把人往地狱里拖去。
连当年的上古神剑破妄,诞生之初用以斩灭一切妄念,乃是神界之剑,都随他一同永堕成魔。
能将你捧上天,也能让你万劫不复。
祈求温暖,祈求怜悯,那就是失算。
巫羲没有听到惨叫声,垂眸看去。
他原以为她会崩溃挣扎,因为他曾恶作剧地把有些人丢入这里,对方痛苦得胡言乱语、几欲自杀。
可是她没有。
小姑娘顺从地沉在水底,若不是血从她唇角涌出,他甚至以为她感觉不到痛。
巫羲皱眉。
怎么回事?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她甚至……像是在用惊人意志去享受惩罚。
魔神大人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巫羲定定地凝视着。
寒潭中的师昭血越涌越多,那是皮肉再生不可避免的过程,就算意志力惊人,她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抽搐,但就在此时……
水里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那双已经被血浸透的眼睛,望着水面上的青年。
“魔神大人……”她发出呓语。
巫羲的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此刻,殷离缓缓从暗处走出,低头禀报道:“禀报神尊,青烟阁和灵玉宫已被成功攻陷。”
巫羲冷淡“嗯”了一声。
殷离说完,才发觉师昭被丢进了这万年寒潭里,血雾已经染红了水面,连他都不由得心惊肉跳,悄悄去看魔神的侧颜,却只觉得魔神大人的气场出奇得令人恐惧。
这方面,殷离佩服师昭。
要知道,魔神自从现世之后就不曾有过任何喜怒,她却让魔神亲自动手惩罚。
殷离正要告退,忽然听到青年冷冽的嗓音:“本尊为什么要惩罚她?”
殷离:?
殷离一头雾水,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因为……她不忠于您?”
巫羲沉思很久,才淡淡点头,“也许是。”
他看到她与别人肢体相触,闻到那难闻的气味,的确是认为她不够忠诚。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但总归是有个理由。
虽然他懒得去想理由是什么,魔神想杀谁,惩罚谁,从来不去过多思考。
待到殷离退下,又过了足足三个时辰,皮肉新生的少女才被捞出水面。
她的脸上已完全没有血色,新生的肌肤散发着莹亮的光泽,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湿漉漉的娇躯伏趴在巫羲脚下。
她全程是清醒的。
正是因为清醒,她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错了?”
“昭儿错了。”她说:“只要是您赐予的,就算是惩罚,昭儿都愿意承受。”
突然又好像……变成了之前那个乖孩子。
巫羲甚至有点想摸摸她的头。
他俯视着她,却没有动,目光扫过那些邪灵,没有阻止它们继续将她拖下去。
后来的“惩罚”轻了不少。
整整一日,师昭几乎觉得自己死了很多次,无数次濒临崩溃,却还是凭着一口气撑了下来。
最终,她赤.裸地蜷缩在玉台上,用湿润的眼睛望着巫羲,小声道:“您消气了吗?”
“……”
“您要是消气了,我能抱您吗?”
巫羲没有允许,也没有拒绝,少女便艰难地拖着身躯蹭过来,忍着疼抱住他的腰。
巫羲本想推开她。
但看她可怜得像被抛弃的小狗,又没有抬手。
“我喜欢您。”
她把脑袋埋入他的怀里,嗓音带着浓烈的眷恋,“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喜欢?
巫羲低头,看着她像发了疯一样,拼命地重复着“喜欢”两个字,完全失了冷静。
他说:“师昭。”
少女的肩一抖,抬头看他。
眼泪像断了线珠子,打湿了灵秀的小脸。
她用那种不加掩饰的、充满爱意的目光凝视着他,“我真的好喜欢您啊。”
——如果她的喜欢只有三分,那她就要让他感觉到十分的喜欢。
就算他不懂什么叫喜欢。
如果被满溢的爱意包围,还会不懂吗?
魔神真的永远不会动情吗?
即便是面对着无条件追随、为他疯狂隐忍、连惩罚都是享受、甘于沉沦的爱慕者?
师昭不知道。
师昭想彻底疯一次。
比起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地讨他欢心,她想让他喜欢她。
不,是爱上她。
她能做到吗?
师昭哭着闭目,小心翼翼地蹭着巫羲的衣衫。
当夜,是黑蛟将被毯子裹好的她送了回去。
师昭浑身疼得厉害,第二日还要勉强打起精神,去应对宗门大比。
她全程几乎是边打边哭,连对手都惊了,然后在对手的震惊且迷茫的目光下,流着泪的少女将他一剑挥下擂台,转身就跑。
其他人:???
顾让:“喂!师昭!你上哪去!”
少年飞快地追了上去,其他人表情各异地交换眼神,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是小俩口吵架了?
顾让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师昭在搞什么,等他追上师昭,就看见她满眼的泪,蜷缩在角落里发抖。
顾让一惊,皱眉道:“你怎么了?”
师昭咬着牙说:“我没事。”她只是很难受,不受控制地想哭。
她也是故意让顾让察觉不对追上来的。
她和顾让靠得这么近在说话,魔神大人肯定又会不悦吧?
师昭脑子里蔓延着疯狂的想法。
等顾让送她回到了住处,她又用剑穗召唤了魔修。
这次是黑蛟出现。
“我要去幽月山。”师昭说:“不用特意去告诉魔神大人。”
黑蛟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但还是带她去了,然后他就眼
“哗——”
水花迸溅的声音。
黑蛟大惊:“师昭?!”
水面上逐渐漫出殷红的血,像绽开的一朵朵血花,美得惊心动魄。
那一瞬间,黑蛟以为她死了。
可是她活着从万年潭水中爬了出来,哪怕是在黑夜中,那新生的肌肤也美得犹如美玉一般,皎皎生光。
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纵使是黑蛟,也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瞬间。
“送我回去。”她甚至只能趴在地上,咳着血,央求他。
黑蛟看得胆战心惊,把她送了回去,过了三日,再次被她召唤,送到了此处。
一次又一次。
只要师昭与旁人接近分毫,她就会主动跳入这里。
黑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哪有人这么自残的,她这是想不开么?
这万年寒潭何其恐怖,这寒潭水乃是由魔神的元神浸泡而成,里面蕴含的并不是灵力,而是神力,虽能促进皮肉再生,可它对凡人的损伤也极其可怕。
它甚至能溶解邪灵。
一个健全的魂魄长期浸泡在里面,长期下去魂飞魄散都有可能。
黑蛟提醒了师昭,师昭没有搭理,他又去禀报魔皇,殷离听说之后又几分惊讶,但却意味深长地笑道:“既然她自愿,那便由她去。”
“神尊近来因为寻觅镇魂石之事烦心不已,这等小事,也不必告知神尊大人。”
黑蛟犹豫:“可是万一她……”
“那也是她自找的!”殷离脸色一沉,警告黑蛟:“若让我发现你敢打搅神尊——”
黑蛟惶恐道:“属下不敢。”
殷离便满意地笑了。
他要看着师昭自寻死路。
已经算不清是第几次跳进去了,师昭大病了一场,连最后一次宗门大比也没有去参加,对外宣称是染了风寒,谁也不见。
师窈听说师昭病了,想起之前冤枉她之事,犹豫了许久,还是主动来探望。
谁知一推门,却发现小姑娘蜷缩在床上,呼吸急促。
“这是怎么回事?”师窈大惊失色,轻轻去推师昭:“师昭?师昭?你怎么了?”
师昭从一片混沌中苏醒,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姐姐的容颜不断地摇晃、重影。
是谁?
她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巫……巫羲……”她喃喃着,师窈侧耳去听,只听到“巫”字,只当她是在说胡话,又起身要去叫白梧长老前来看看。
刚出竹屋,黑蛟便将她打晕,拿法宝吸取了她这部分关于师昭的记忆。
——“如果有人来探望我,不管是谁,都不要让他们去找来其他人。”
这是师昭事先吩咐的。
黑蛟不明白她好端端的闹自杀干什么。
师昭其实很想活。
可她更想让巫羲喜欢她。
只有魔神动心,她才可以真正的什么都不怕了。
而魔神何其精明?
他清楚她的贪婪、自私、谎话连篇。
让他相信她的感情,那便连一点点做戏的感觉都不能有。
师昭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但她也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她越挫越勇、百折不挠,也许这也是《寻道》中恶毒女配的“人设”。
师昭这一觉睡了很多天。
再次醒来时,她问黑蛟:“魔神大人近日忙完了吗?”
黑蛟简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刻有问必答:“近日应该会回幽月山,但未必是今日。”
师昭在心里算了算日子。
按照往日他与她欢好的频率,大概也便是这几日,他会想起她的。
应该……会吧……
其实师昭也不确定。
她服了几颗让自己打起精神的丹药,站起身,说:“再送我去一次吧。”
这一次,她要泡双倍的时间。
-
巫羲去了一趟其他仙门。
为了搜寻镇魂石的下落,他频繁地动用万千魔潮攻伐修仙界,一个个灭了那些宗门,逼问镇魂石。
巫羲此刻正站在其中一个宗门的大殿上。
满地都是尸体和鲜血,有些人的死状极其诡异,有被踩断脖子死的,有被拧下头死的,还有被活生生吓死的。
如今只剩下一个女掌门。
巫羲掌下的女子坐在血泊里战战兢兢地发抖,巫羲俯身,俊美的容颜逆着光,犹如高洁的神。
他问:“镇魂石在哪里?”
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
她生了一双漂亮的杏眸,云遮雾绕,引人遐思。
像师昭。
巫羲盯着她,脑海中莫名浮现了师昭带泪的小脸。
那孩子蜷缩在他怀里,不断地重复着“好喜欢您”。
眼前,这女子哭着摇头,不断地重复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巫羲突然问:“什么是喜欢?”
那女子一怔,“什、什么?”
下一刻她惨叫一声,鲜血四溅。
巫羲兴致索然地掷开手中的头颅,宽大的黑袍从长阶下拂过,他迎着刺目的阳光,看到臣服在他脚下的乌泱泱的魔族大军。
莫名烦躁了起来。
他转身道:“回幽月山。”
巫羲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魔宫。
这青年在寂静的魔宫里站了片刻,想让黑蛟把师昭带来,想了想还是划开裂隙,亲自穿梭到了灵墟宗。
她的住处静悄悄的。
巫羲走入空荡荡的竹屋,没有看到师昭。
他皱眉。
右手隔空一抓,黑蛟便被凭空抓了出来,一看是魔神,慌乱地跪倒在地。
“神、神尊大人有何吩咐。”
巫羲:“她呢?”
黑蛟知道他在问师昭。
可是……
黑蛟犹豫了一下,有些吞吞吐吐,“师昭她正在幽月山……”
“……在那万年潭水中泡着。”
最后这句话,黑蛟没敢说。
下一刻,巫羲便消失在了风中,他沿着幽月山行走,穿过无边无际的灵素花花海,抵达深渊底部,最后,他站在崖顶,才非常迟钝地想起来一个地方。
——他惩罚她的地方。
在这方面,巫羲比凡夫俗子还迟钝。
他来到那寒潭边,却看到空气中飞散着许许多多的光点。
——那是魂魄将散去时溢出的元气。
巫羲眸子倏然一寒。
他不假思索地抬手,掌心对准空中散开的元气,将它全部吸纳在掌心,黑如鸦羽的长睫垂落,万年冷淡的容颜在触及被浸得血红的潭水时,终于第一次产生了涟漪。
“师昭。”
巫羲走入潭水中,将她打横抱了出来,湿漉漉的小姑娘靠在他的臂弯里,连呼吸都没有。
巫羲将那些元气推入她的体内,将自己的神力也送了进去——这潭水由他的元神滋养而成,只有他的神力才能将她救回。
她体内的寒气太重了。
……这是泡了多少回?
巫羲又将黑蛟隔空抓来,眸底溅火:“怎么回事?”
黑蛟跪着,战战兢兢道:“是、是她自己非要跳的,每当她与别人接近一次,她就会自己跳进去一次,说是……您会不高兴……”
——“我喜欢您。”
巫羲又想起了她说的话。
就在此时,怀中传来一声细弱的呼唤。
“魔神大人……”
巫羲低眸。
怀中的小姑娘奄奄一息地抓着他的袖子。
散开的长发犹如沉浮的海藻,双眸携霜带雾,被寒潭滋养多次的肌肤,犹如月光一般柔软莹亮,犹如暗夜中的妖精。
“我真的很听话了……”
她充满地渴求地望着他的眼睛,“我可以亲亲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