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家和白家联姻的消息还并未外传,白家有自己的安排。
斯悦知道以后特意嘱咐了周阳阳,别告诉别人,特别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他们知道,就等于他们爹妈知道,他们爹妈知道,就等于整个青北都知道了。
第二天下午,白家来人接斯悦去吃饭,因为今天白家的几位家长都不在,所以斯江原和温荷可以改日再去,今天主要是让斯悦和白先生认识一下。
温荷和阿姨不情愿地给斯悦找衣服。
衣柜里那些衣服大都是斯悦自己买的,或者是好友开潮装店送的。
什么皮衣夹克,破洞牛仔裤,立领冲锋衣,赛车服,彩绘毛衣。
饶是脾气再好,在接二连三翻出来一堆没法穿的衣服,温荷也露出了愠色,“我之前给你定制的那些呢?”
斯悦指了指最边上的柜子。
阿姨赶紧去拿了几套过来,都还是新的,吊牌也还在。
温荷从里边挑了一件白色的毛衣,稍稍宽松的浅色牛仔裤,这样打扮,斯悦看着就会乖巧些。
但看着又太素了些,阿姨提议道:“今天外面有些冷,加一条小围脖吧。”
斯悦被掰着转来转去,叽里咕噜地抱怨个没完:“你们就是欺负我脾气好。”
“他一条鱼他有什么审美啊。”
“也就是你们,换别人在我身上摸来摸去试试。”
温荷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闭嘴。”
斯悦本来还想说的,结果一低头看见温荷发红的眼睛和眼底的青黑,把那些话又咽了回去。
白家派来的车已经等在院子外面,青北多雨,尤其多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下雨,剩下的大半时间,或深或浅的雾气经久不散。
院子里的花草在初春时抽出了新芽,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一些生长比较快的植物已经快到膝盖了。
斯悦从院子里的石板路上走出去,上了白家那辆劳斯莱斯。
“小少爷下午好。”
斯悦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皮,“你好。”
司机已经为白家工作了二十多年,双鬓有了几抹白发,看见要与白先生联姻的人竟然这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心里隐隐有些惊讶,不过也没表现出来就是。
黑色的车影沿着海边的环形公路攀爬而上,海风从海面掠过,一路向北,掠过凸出海面的礁石,撞击在岩壁上。
天空上飘下细细的雨丝,空气中的海水气味淡了些。
白家在海边有一处庄园,这是周阳阳告诉斯悦的,说是因为白家的人鱼比较多,靠海住比较方便。
人鱼......比较多,斯悦靠在车窗上,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和人鱼扯上关系。
载着斯悦的车登了山顶过后,直直朝下开,进入视野中的是一大片草场,草场绵延至陡峭险峻的岩壁,底下便是猛烈撞击着岩壁的浪花。
庄园沿用了西式风格的建筑,颇具艺术气质,造型设计都极为典雅秀丽,在在稀薄的白雾里,几座尖尖的屋顶穿透过去。庄园的主题是几栋大小不一的别墅串联在一起,背后有草场与艺术公园,一侧是广袤林地,还有一大片花田,当然,还有这座山头,大得有些离谱。
白家财大气粗,斯悦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看来周阳阳没骗人,他好像,真的赚了。
司机显然非常骄傲为白家工作。
“小少爷,您放心,白先生是个非常好的人,白家的其他先生太太们也都是非常非常好的人,他们非常平易近人。”司机看着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
斯悦不爱搭理陌生人,但看着司机的后脑勺,他心里一动。
“叔叔,”斯悦伪作乖巧天真的样子,“白先生是怎样的人鱼啊?您看见过他的尾巴吗?”
司机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忙说道:“人鱼尾巴哪能是随便看的啊,一般都不会露出来的,更何况还是白先生。”
见斯悦一脸的好奇和懵懂,司机忍不住了。
他开始倒豆子,把知道的倒了点儿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说的就不说。
“白家一共二十几口人,大半是人鱼,不过住在老宅的只有白简先生和白鹭白樱,还有白老爷子。”
“像白老爷子,他一般不会露面,大都时候都在楼上写写画画,白老爷子是白家年岁最长的一条人鱼了,接着就是白简先生的父母。”
斯悦梗了一下,“白老爷子多少岁?”
司机:“两百多岁吧。”
白老爷子两百多岁,接着就是白简的父母......
“白先生,多少岁?”斯悦希望对方别太老。
“不太清楚,”司机却说,“但白先生正值人鱼的壮年期,人鱼也有生老病死,只是寿命比我们长一些。”
不止一些吧。
现在人类的平均寿命,在科技和医药的拼命拉扯下才到九十五,而人鱼动不动就是一百多岁,周阳阳说过,人鱼去年普查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了一百九十九岁,超过人类一倍还有多。
斯悦觉得,如果没有那个五年协议期,白简说不定真能给自己养老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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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阳光稀薄,无法穿透雾气,空气湿润无比。
斯悦从车上下来,早就等在门口的管家撑着伞小跑过来,“先生已经等您很久了。”
“哦。”斯悦反馈平淡,他不会虚与委蛇,场面话也不会说,但不好听的话他可会说了,所以出门前,温荷叮嘱他多吃饭少说话。
“小少爷可以叫我陈叔。”管家走路很稳当,裤脚上一点泥水都没沾着,西服比外边好多白领和小领导穿得还要严正规矩。
斯悦点点头:“好的。”
对不认识的人,斯悦一向冷淡。
从门口到正厅走了快十分钟,斯悦在门口换上阿姨递过来的新拖鞋,抬眼便看见了客厅楼梯转角处的一幅巨大的人鱼图,人鱼的背后是满月。
斯悦想起周阳阳之前说的,白家已经在清北市扎根很多年了,现在,斯悦从屋内装潢也能看出来,并不是外面常用的豪华装修或者什么简约复古风,所有家具的配色设计都是完整的一套,看不出任何的磨损,只有岁月带来的沉淀和厚重感。
“好看吗?”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客厅的落地窗旁响起。
谁?
斯悦朝那个方向看去。
他愣住了。
那是一个圆形的鱼缸,像一个巨型的玻璃球,装二十来个成年男人都没有任何问题。
里头的水泛着淡淡的蓝色,被一只柔软的鱼尾缓缓搅动着。
那是一条人鱼,看着年纪还不大,鱼缸装他完全有有富余,他甚至可以在里边任意游动转圈,此刻他正贴在玻璃缸的壁面,尾巴轻轻扫来扫去,他瞳孔漆黑,眼神疑惑,头发是蓝色的,宛如海藻一般飘荡在水中。
“你是斯悦?”人鱼双手搭上来,隐隐有要爬出来的架势。
斯悦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人鱼。
被外界夸上天的,和人类共存千年的智慧生物。
不是说尾巴不能随便露出来吗?!
“白鹭,别吓唬他,”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男人用略带笑意的嗓音温和说道,“他比你小二十多岁。”
白鹭眼睛瞪大,尾巴拍打着水面,“那我以后就不是最小的啦?”
没人理他。
白简从楼梯上缓缓下来,走到斯悦面前,“你好,我是白简。”
斯悦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对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眸子狭长温和,他气质孤拔,带着一股冷月般的凌冽,对人产生的压迫力十分强。
斯悦垂眼扫视着白简的腿,不是尾巴,和他一样是腿,甚至更长。
“你好,我是斯悦。”
白简带斯悦在会客厅坐下,会客厅和客厅是连通的,门开着,证明他们的话题不是什么隐私。
白鹭仰面躺在水里吹泡泡,时不时往会客厅看一眼。
“喝水,还是奶茶?”白简将桌面上的两个茶壶推到斯悦面前。
“水。”斯悦说道。
白简拎起那只白色的茶壶给斯悦倒了一杯水。
放下茶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斯悦,年龄上来说,我是你的长辈,所以我就不用尊称了,”对方态度虽然谦和,却还是让斯悦产生了非常浓重的距离感,“我们的协议期是五年,这五年,你只需要配合我应付有必要你出现的场合就可以,你的私生活,虽然我不会约束你,但我希望,你不要给我带来棘手的麻烦。”
白简:“我也会约束我自己。”
五年,三十个亿,很划算的一笔生意,斯悦虽然不懂,但钱多钱少他还是十分清楚的,他没意见。
于是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男生的字龙凤飞舞,潦草张扬,占据了好大一块地方,和白简规整的签字相比,斯悦的字仿佛马上要跳起来咬人。
“既然只是协议结婚,婚礼我们就免了,对外说起......”白简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斯先生说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怎么说。”
“戒指是有必要的,你能告诉我你的指围吗?”
斯悦对饰品不感兴趣,他不知道自己的指围是多少。
见斯悦愣住,白简意会了,他朝斯悦伸出手,“把手给我。”
他以为白简是要用软尺帮自己测量指围,于是将手递过去。
白简却只是用手捏了一下斯悦的无名指,期间,斯悦被对方比人类要低的体温冰得打了个冷战。
“好了,”白简装作没看见斯悦的不自在,“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呢?”
斯悦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感受,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有了自己要与一条人鱼联姻的感觉。
“随时都可以。”
白简满意地笑了,“那就周末之前,你下周一要开学,不是吗?”
斯悦点点头,随即抬眼,“你怎么知道我开学的时间?”
白简看着如兄长般温和无害,斯悦实在是叫不出尊称。
“嗯......”白简沉吟了几秒钟,敲了敲桌面,慢悠悠说道,“我认为,了解伴侣的生活和学习上的一切事宜,是我应该做到,也是必须做到的事情。”
斯悦:“......”
会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外面的毛毛细雨飘在落地窗上,深色的窗帘逶迤在同样是深色的木地板上,壁炉里的柴火已经不算明旺,但还是能听见木
这里,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海水拍打岩壁的声音。
斯悦一直住在市区,这里于他而言已经算得上十分偏僻了。
开车去蹦迪一定要很长时间,斯悦气馁地想。
“斯悦,”这是白简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男人的声音低沉动听,可以比拟世界上任何美妙的音符,“在你搬进来之前,我想我有几点要求需要告诉你。”
斯悦一怔,“你说。”这很正常,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他们家也有,入乡随俗嘛,他懂。
但白简提出来的要求,却是斯悦怎么都没想到的。
第一、白家的宵禁是每晚十二点,十二点所有人都要上床睡觉,或者进洞睡觉。
第二、每月十六的宵禁提前到晚上九点,九点以后,任何人都不得进出房间。
第三、禁止拍照上传到网络。
看见斯悦一脸的茫然,白简含笑将最后一条不痛不痒地解释了,“你知道的,人鱼很注重保护个人隐私,以前家里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造成的影响挺恶劣的。”
和周阳阳说的差不多,人鱼不喜欢自己的样子被拍下来四处传播,他们会告得传播者连裤衩都没得穿。
斯悦当然不会犯第三条,他对窥探别人隐私不感兴趣,但是宵禁......斯悦知道自己是没资格和白简提要求的,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
“那我要是回来得太晚呢?”
白简打量着眼前惴惴不安的漂亮男孩儿,想了想,说道:“可以给陈叔打电话,陈叔会带你从后门进来。”
至于为什么是后门,白简没说,斯悦也不会再问,再问的话,就没有人在屋檐下的自觉了。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和陈叔说,”白简往茶壶里加了几片茶叶,接通了电源,他气质柔和,像一个沉静温柔的教授,“喝茶吗?”
斯悦摇摇头。
“刚刚在客厅里的是白鹭,他身体不好,对水温有很严格的要求,也不能离开水太久,以后你会经常看见他。”
客厅那条小人鱼的蓝色尾巴又再次出现在斯悦眼前。
斯悦是自己主动选择人鱼临床医学专业的,他还是挺好奇和关心这种生物的,所以他有些好奇地问道:“我朋友说,人鱼一般不会轻易露出尾巴。”
“他是不是说只要露出尾巴,就是调||情,”白简轻笑出声,神情像是在幼儿园小朋友那般宽和无奈,“这是谣言,和你们人类一样,我们表达喜欢的方式也有很多种,露出尾巴证明不了什么,除非......”
白简的声音柔和低沉,引得斯悦不由自主地问下去,“除非什么?”
水壶里的水开了,咕噜咕噜冒着很多泡泡,雾气立马升腾在两人目光之间。
白简淡定地提起水壶将里边的茶倒在茶杯里,一边徐徐说道:“除非我们用尾巴触碰、抚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