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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情势陡变。
那杀手少年此时已是险象环生。
他自慈周心庵包围中逃出,本就受了重伤,只是身上白裙聊作遮掩,叫人看不出伤势。此时一被众人围攻,登时血流如注,大片大片的殷红血迹渗出白衣,令人触目惊心。
饶是如此,少年仍目光冰冷似铁,毫无畏惧之色。
简直完美契合清禾前世从各种文艺作品中,对杀手这一形象的了解。
贼强贼酷贼中二。
帅!
“这就是杀手么?”她忍不住感叹,“好帅。”
祓神瞥了那少年一眼:“十六岁,化神期修为。天赋平平罢了。”
清禾震惊。
她可是在神灵外挂加持下,才有出窍期修为——不过神灵只给她开过光一次,若是再亲一次,她说不定会直接飞升成仙呢。
但她对修行没有半分追求,纯纯摆烂,倒也不好跟杀手相比。
“十六岁这个修为,和子苏差不多吧?那不厉害么?”
“那鲛人何等修为,你还记不清?”
“就是记不清啊。”清禾对自己的记性有点羞赧,“可我与他只是缘悭一面,算不了太熟,谁会特别记他修为?反正再厉害,他也不可能打过您。”
祓神闻言微顿。
清禾望向神灵此刻平平无奇的凡人面容。
因神灵不通人世情感,那张面庞总是麻木冷漠的。可此刻,她却莫名感到,面前之人正萦绕着一种微妙的愉快感。
“凡人当先自立,我于你终究是外力,你应有些志气。”半晌后,祓神冷淡开口。
“哦。”清禾做恍然状。
面对神灵的说教,最好表态就是露出醒悟表情,认真应是。
如此能省却无数麻烦。
她老熟练啦。
“总之,快救他吧。”清禾将话题拉回正轨,“再不制止,他们就要死人了。”
别看他俩现在聊天十分轻描淡写,然而场面上,慈周心庵与少年杀手却正在你死我活的拼死搏杀。
清禾料想,按照祓神性格,狂风一卷,便将少年打包带走了。
然而并没有。
祓神衣袖犹如白练般凌厉刺出,白色虚影狂舞恍如刀锋银蛇,瞬间延展席卷全场。
狂风肆虐,卷起满地乱沙落叶,灵压迸发之下,所有人无分修为,都霎时睁不开眼。
场上只能看到银蛇般的白练翻飞肆虐,清扫战场。
效果华丽至极。
叮叮当当。
扶玉等人已经迫向少年的刀锋暗器撞上理应柔软的袖摆,竟是发出撞击金属的尖锐刺耳声,随后折断散落一地。
至于位于风暴核心的少年杀手,则毫无招架之力,被轻易卷入袖中。
“谁?!”扶玉震怒,周身炸开气浪,凌厉凤目四下环顾。
不过她自是找不到清禾二人的。
少年被白练束缚,无法挣扎发言,只用冰冷煞气腾腾地眼神瞪着清禾二人。
不过他容貌秀美,便是再凶神恶煞,也难以令人觉得恐惧。
论杀气,她早在祓神那里便体验过世间极致,当时她怕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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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年杀手,还差得远着呢。
见他不会发出声响影响他们说话,清禾道:“我们不走吗?留在原地感觉有点奇怪。”
他们此刻身处最佳观影位,离追兵自然不远。
但由于祓神实力过于突出,隐匿气息天衣无缝,以至于形成了,即使他们当着扶玉的面审讯少年都没问题的神奇局面。
“在此处有何不可?”神灵奇怪道,“他们又看不到。”
可以是可以。
但主要她会忍不住联想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种外人看不见你,却又有种在公众场合露出的反差感……
“我会羞耻。”清禾沉痛道。
她简直想拍拍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总会对着祓神产生乱七八糟的联想呢!
其实最开始只是一点点苗头。但在她意识到不对,手忙脚乱地想要收拾忏悔时,思想却如抓不住的水,一发不可收拾。
她环顾这片竹林。
“这里气氛不对,没有感觉。”
祓神盯她了几息,不知在想什么。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赘言,干脆带他们离开。
他们来到了一处还算规整的山中古庙中。
“栖凰天道福泽正神尊位……这里供奉的是……”
瞟到地面还躺着外人,清禾将后半句话默默咽了回去。
等和祓神两个人时候再说。
现在有外人不方便。
神灵只看着小姑娘眼珠微转,便知道她又在好奇什么。
“栖凰自古信奉天道。”祓神说道,“此地灵脉特殊,仙人众多有顾忌,这般香火稀少的隐秘寺庙,便不会特意毁去。”
“原来如此。”清禾又了解了一个历史小知识。
神灵说完便不再多言,撤去对少年杀手的大半束缚,将空间让给她,充分满足她的调查欲。
白练退去,露出里面满身血污的少年。
“还能说话么?”清禾也不是问废话,她说着也不耽搁手上动作,利索取出丹药为少年急救。
少年却咬牙拒绝她的施救。
“你也是慈周心庵的妖妇么!”少年杀手冷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是我技不如人。”
“我不杀你。”
这样熟悉的抗拒姿态,瞬间让清禾想到了某人。
她忍不住瞟祓神一眼。
神灵淡漠回望。
某人真的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
好在这恰好来到清禾擅长的领域,她倒也有耐心,并不动怒。
“我和她们不是一伙,也不准备杀你。”清禾笑眯眯道,“只是想和你打听一件事。”
少年冷漠垂眸,闭上嘴唇不肯言语。
“其实没什么,就想问你为何要刺杀木枝?”清禾说道,“据我所知,她是个好人。你只需如实回答我这个问题。答完之后,就可以带着伤药离开。”
她话说的诚恳。
少年盯着她瞧了许久,直到祓神微蹙眉头,方才冷声道:“如你这般的天真之人,着实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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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不喜欢费脑筋的事。”清禾好脾气道,“勾心斗角太麻烦了,不如直接亮明底牌,大家坦诚点,对谁都方便。”
“而且我本来就没有恶意,还比你强那么多,你凭什么拒绝我呢?”她真情实感道。
祓神:……
少年:……
“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清禾问道,“先说名字吧,代号也行。我叫清禾。”
“叫我枫无眠便是。”
枫无眠淡淡道:“我刺杀木枝,只是因为她是该杀之人罢了。”
“为何该杀?”
“杀了她,我在意之人才能活命。”枫无眠道,“至于我在意之人为谁,我不能说。”
清禾非常理解地点头。
“那她没死,伤势已经平稳下来了。”
枫无眠脸色一黑。
“而且之后也不会死。”清禾平静道,“她是个好人,不该无端枉死。”
枫无眠脸色越发差了,眼里也透出冰冷杀意。
“对我放杀气没用。”她终于露出苦恼笑意,道,“我还是不太会说话……所以也不说别的了,你不如还是配合些吧?”
“实力差距这么大……用上硬手段,对咱们都挺不好的。”
“对吧?”
和祓神相处久了,果然会耳濡目染一些事情。
她以前哪里是这么不讲究的人呢?
总之,枫无眠最后还是一脸屈辱地,不情不愿地,讲述了一个非常普通的故事。
枫无眠乃是黑榜三界当下排名第三的杀手,绰号听枫。
传说他杀人,便如枫叶飘落般肃杀凄美,却又干净利落。
并且枫无眠有个古怪的规矩。
只杀有罪污秽之人。
而这样的王牌刺客,五日前接了个难如登天的刺杀任务。
接下它,等于与西岐部洲最强势力,慈周心庵为敌。
可枫无眠还是接下了。
因为那份任务的下达者,是他的姐姐。
“我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枫无眠陈述道。
枫无眠曾为一小门派掌门幼子,只是幼时家门遭遇仇杀,满门皆亡,唯有枫无眠姐姐,枫轻语带着尚且幼小的他逃离。
姐弟俩相互依偎,经历无数坎坷,方才跌跌撞撞成人。后来枫无眠天赋绝佳,又凭着股狠劲,终于被一退隐刺客看重,收为弟子。
如此,姐弟俩才算有了个明确前途。
只是为了不拖累枫无眠,他的姐姐在将他拉扯长大后,便减少与他联系,不愿拖累他。
枫无眠也从不主动骚扰姐姐,可他仍然惦念枫轻语的教导,即使杀人,也只杀有罪之人。
这是他的准则与底线。
变故出现在五日前,枫轻语主动寻见到他。
“容颜尽毁。”
“器脏衰竭。”
“苦痛缠身。”
冷血寡情的少年,在说起姐姐惨状时,声线终究出现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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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在自己缺失的时间里,姐姐究竟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甚至只要想到,阿姐是拖着这样的濒死之体,在世间奔波寻找他,他便心如刀绞,愧疚不已。
总之,奄奄一息的枫轻语,告诉弟弟唯一能够拯救她的方法。
“我阿姐生辰八字特殊,已知之人中,仅有神女位格的木枝与她相契,所以只有杀死木枝,才能为她续命。”
清禾听完后皱眉。
“你不觉得你姐姐委托你的这件事,很是透着蹊跷么?”
她是个对心计全然不敏感的人。
但这次听了枫无眠的讲述,却直觉地捕捉到某些细节上的不对劲。
“没有。”少年冷冷道。
清禾表示质疑:“如果你姐姐真的爱你,根本不会让你做这些事情吧?”
“你说什么?”枫无眠不快道。
“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舍得他双手沾满血污,堕入杀意轮回么?”
“有何不可?”枫无眠语气越发冷了,“你是在羞辱我么?”
清禾摇头,终于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这件事从让你杀人开始,就不对了。”
“你从未经历过我们姐弟之事,便不要置喙。”枫无眠冷冷警告道,“否则我会视作羞辱,那即使差距再大,我亦不会惧怕玉石俱焚。”
“我确实没有姐姐或者弟弟,也没有你们那般坎坷的体验。但比较巧合的是,我恰好有一个,已经身处恶孽污秽之中,极难抽身的在意之人。”
“按你现在的修为,应当知道恶孽污染有多么严重吧?”
只杀有罪之人,既是对姐姐叮嘱的珍重,也是枫无眠为自己修行选择的道标。
“在意。”枫无眠冷冷道,“如你这般天真无辜,全然不知世间愁苦的大小姐,也会明白在意滋味么?”
“当然。”
甚至当事人就站在旁边,此刻正盯着咱俩看呢。
不过清禾不想直白说出这句话。
那也太羞耻尴尬了。
“况且你又没经历过我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她反问。
枫无眠:“……你随意。”
“那再退一步。”清禾问道,“你为了救你姐姐,是准备不要你的道标了?”
枫无眠作为杀手,仍能不沾染过多恶孽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即使血债累累,也坚持只杀有罪之人。
这条底线从他还不了解这么多天理秘密时,便在保护着他了。
枫无眠道:“木枝乃是有罪之人,杀之如何?”
“你是不是没听我最开始说的话?”清禾道,“据我所知,木枝乃是无罪之人。”
“可她的罪孽,乃是我亲眼所见。”枫无眠道,“我不会毫无调查,便贸然动手。”
少年语气冷酷笃定,目光凛冽,怎么看都不像在说谎。
清禾瞟向祓神。
神灵正好也在看她。
但她更不会怀疑祓神的判断。
“你看到了什么?”
枫无眠讥诮道:“戕害活人,淫秽乱交,意图唤醒邪神,谋求神胎,桩桩件件,还不算罪恶?”
清禾:……?
有一说一。
里面有些罪行,倒好似与她的某些经历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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