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养费我会按时打给你的,毕竟,意意也是我的女儿。”温嘉禾把一个信封推到了眼前女人的桌前。
白书瑜垂眸瞥了一眼信封,轻轻掀起眼帘,眼神冷淡而疏离,面上带了几分不耐。
“你说非找我不可的事情就是这个?抚养费?”
白书瑜抬手看了一下表,抿紧的嘴角明晃晃透出恼怒的意思来。
狗男人,浪费老娘时间。
温嘉禾一愣,显然没想到前妻的反应如此大,但即使如此,他也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眷恋。
温嘉禾觉得他是爱白书瑜的,包括他们共同的女儿意意,虽然那孩子很多时候表现得有些不正常,多少让他有几分不自在,但温嘉禾确信他是一个爱女儿的爸爸。
但他同时还是父母给予厚望的集团继承人。
嘉佳那么大的产业,他必须要有一个儿子才行。
但白书瑜不愿意。
她说生一个就够了。
但生孩子的事情,他做丈夫的难道就没有发言权吗?!
没离婚的时候,不谈这个,两人就是别人眼里的模范夫妻;一谈这个,就是天崩地裂般的争吵。
每每提及,白书瑜无不恼怒地白他一眼,说话也真实极了。
“如果生孩子的人是你,你要一个足球队我都不管。我还能给你摇旗呐喊信不信?!”
温嘉禾脸一红,怒道:“白书瑜,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一个男人,你说这种话简直就是在羞辱我!”
白书瑜被气笑了,“羞辱?你可拉倒吧,让你生孩子,都是对孕育这个词最大的羞辱?!你和你们一家子,我跟你们说,别太把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看成皇位!一群封建残余的渣渣,我跟你说,温嘉禾,我们俩必须离婚!”
然后,就是一年的离婚战役,最后,白书瑜赢得了女儿的抚养权。
本来离婚撕破了脸,奈何温嘉禾偏要搞一幅情圣的样子,还什么抚养费?!
白书瑜差点没吐了。
当她不知道温家这一窝有多嫌弃意意吗?
嫌她嘴巴不甜,嫌她总是发呆,嫌她是个“神经病”,最关键的,嫌她是个女孩儿!
不就是没带把儿?!
白书瑜不屑地想,就你们嘉佳那摊子,她闺女还不稀罕呢!
白书瑜自己不差钱,她也不想让女儿和这一家人扯上关系,尤其——
“听说你快结婚了?对方是何家的千金?我见过,她是我学妹。”白书瑜瞥了一眼温嘉禾脸上忽然冒出的兴奋和为难,用脚趾头都猜出了他在脑补什么。
无非就是,啊,书瑜,我知道你还爱着我,我结婚也是迫不得已的巴拉巴拉的。
果不其然,温嘉禾胸膛一抬,情绪上头,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握住白书瑜的手。
但爪爪伸到一半,白书瑜一吓,下意识拎起一旁的包包砸了过去。
“嘶!”包上的链条刮到了温家禾的手,他猛地收回手,表情略显狰狞地看着白书瑜,眼里是不可置信的受伤。
白书瑜把散落到脸颊的头发抿到耳后,轻咳两声,一点没有道歉的意思。
“看到咸猪手,动作比脑子快。”
“手破了吗?没破啊,那你得谢谢我手下留情了。”
言罢,白书瑜站起身,理了一下裙子,拿起一旁的包,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龇牙咧嘴的男人。
“温嘉禾,你不需要给意意抚养费,老娘给得起她富裕的生活。”
“提学妹的目的很简单,我就是有点可惜——”白书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惜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真的,你们家做个人吧,少做点孽,对人家好点。”
说完话,白书瑜头也不扭地走出了餐厅,从头到尾没再看桌子上的信封一眼。
更没看身后那个男人的脸色。
白书瑜打算出国了。
她经营的时尚品牌“意心”接到了来自ml时装周的橄榄枝。
白书瑜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把牌子真正的打出国外。
她做“意心”已经有五年了。
这是她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做的牌子,即使结婚后,温家的前公婆一直极力让她放弃事业,她都没有。
后来,更是给女儿取了其中的一个字。
离婚后,白书瑜更是索性把女儿的姓一起换了。
白意,多好听。
比那劳什子温意好听多了。
但打算出国,白书瑜势必会疏忽白意。
父母刚离婚,母亲就不能经常陪伴在身边,也是因为这个白书瑜一直很犹豫。
事业和孩子,她其实已经倾向于后者。
生而不养,那她和温嘉禾有什么区别。
然而,白书瑜并不着急下决定,也不想感动自我,她想都要。
所以这段时间,白书瑜一直在寻找能否平衡两者的办法。
从餐厅出来,把狗前夫抛诸脑后,白书瑜开上自己的小轿车准备回家。
她现在和女儿都住在父母的大学家属院里。
他们家李教授和白教授一个数学系教授一个物理系教授,才不跟温家那俩似的,目光短浅,不识好歹。
她女儿白意明明是个小天才,现在都已经跟着姥姥姥爷学起了初中数理化。
想到这儿,正在等红绿灯的白书瑜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白意肯定是隔代遗传,毕竟她妈妈可是两个理科大教授生下的理化小垃圾。
嗯,反正跟他们温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思及此,白书瑜不由哼起了歌。
红绿灯还要等一会儿,她的目光随意一扫,看到了前边路边处的文具店。
心神一动,白书瑜等绿灯了,拉开手刹,驱车停在了店门口。
昨天她注意到意意的钢笔水没了,而且那孩子特别废笔记本,如是想着,白书瑜下车打算给女儿多买一些囤起来。
逛了一圈,她又买了一个魔方,给意意解闷用。
回到家属院,白书瑜刚锁好车,就听到身后传来她吗李教授的声音。
“书瑜,快,过来替妈拿点东西。”
白书瑜连忙扭过头去,看到她家李教授左手拉着一个小推车,上面摆满了书,右手还用绳子捆了一捆儿,正朝前伸着,让她来接。
“哎呦,妈,你咋弄了这么多书?”白书瑜小跑着接过李教授手里的书,打眼一瞅最上面书皮上的“线性代数”几个字,就伤眼似的扭过了头。
不行,对理科学渣来说,只是看到这些字,她就头疼。
李教授白了不争气的亲闺女一眼,接着昂起头、挺着胸脯,骄傲地像只大公鸡。
“白书瑜,我跟你说,生你一身蛮力,你就给我好好搬书!这些书,都是给意意看的!”
白书瑜早就习惯了她妈损她了。
以前还是瑜瑜小宝贝,自打有了白意,她就从瑜瑜一路降格成白书瑜。
她妈还好点呢,她爸更过分。
白书瑜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就像是唯一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常常感到自己的格格不入,时不时被另外三个人智慧的光芒闪到。
她甚至有时候怀疑,家里另外三个人看她,是不是跟她看狗似的。
不过即使如此,听到她妈说这些书都是给意意看的,白书瑜还是险些手一松把拎
着的书给扔出去。
“给意意看的?”白书瑜鼓起勇气又看了一眼书皮,最后还是选择认命,转而看向李教授那精神矍铄的面庞。
“妈,你确定你和我爸不是在揠苗助长吧?意意才多大,人家别人家的孩子在她这个年纪才上幼儿园。你看看,你这都是什么书,线性代数,这是大学才学的吧?!”
李教授眼风都没扫亲闺女一下,冷哼道:“狗屁揠苗助长,你老娘是那种人吗?!”
“这都我们家意意的睡前读物!”
“你以为谁都跟你是的?三四岁了,还非闹着要听西游记才睡觉?我们意意都是听着洛必达法则睡觉的好不?!”
白书瑜被亲娘插了无数刀不说,她甚至都开始怀疑,难不成她三四岁的时候想听西游记是不对的?
她这样不才是正常进度吗?!
白书瑜的怀疑人生在见到她的父亲白教授后达到了顶点。
从李教授手里接过小推车,白教授一扭身碰到一个人,才发现亲闺女也在。
“哟,正好。”白教授把小推车的把手塞到闺女手里,“你把书弄上去,我去卖书。”
“卖书?卖什么书?”白书瑜不解地问道。
“你小时候那些识字书啊,多占地方,那不得给意意这些书腾地方啊?我那里还有一些书没从办公室搬过来呢。”
白书瑜见她爸急匆匆要往储藏室走,扬声喊道:“哎,爸!你别卖书啊,你给我留着做纪念也行啊!”
一听这话,白教授的脚步一顿,从白书瑜手里接过书,下巴一扬,“那也行,你去卖书,给你时间给它们办个毕业典礼。”
言罢,老头拉着老婆的手,俩人一人一摞书,健步如飞地往楼上搬。
只剩白书瑜一人在风中“认清自我价值”。
她家,真的,好现实。
白书瑜把储藏室里用不到的书全卖了。想到不久的将来,她闺女将会用一本本她连书名都看不懂的书填满这里,白书瑜一下子就心理平衡了。
那俩老教授再得意,那不一辈子也没生出来个聪明孩子?!
但就比孩子这点,白书瑜恨不得叉腰大笑,指着她家白教授李教授,大吼一声——
“我赢了!”
“你们俩的闺女,这辈子比不上我闺女!”
但也就是脑子里过过瘾,楼上李教授喊了一声吃饭了,白书瑜立刻拍拍身上的土,上楼去端菜拿筷子了。
餐桌上,两老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白书瑜今天去见温嘉禾这件事。
“他说让你去你就去啊?”李教授一边不满地说,一边给闺女碗里填了一块排骨。
“就是。”白教授给闺女舀了一碗汤,放下碗,又点了点傻姑娘的额头,“以后你给我少见那个温嘉禾啊!”
白书瑜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顺手给坐在一旁摆弄魔方的白意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意意,吃完饭再玩魔方。”白书瑜摸摸女儿脑袋上的两个小啾啾说道。
只见一个长得唇红齿白、脸颊肉肉的精致女童,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魔方。
这是小白意第一次见魔方。
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正以极快地速度翻转着魔方。
妈妈的话音刚落,小白意拼好了魔方的最后一个面,然后随手一扔,扔到了后面的沙发上,抱着小碗,小姑娘沮丧地把脸一下子埋在了米饭里。
“哎,闺女!”白书瑜哭笑不得地把女儿拽起来,给她清理脸上的小米粒。
“怎么了?”白书瑜柔和的眼神看向女儿撅起的小嘴,问道。
小白意脸一嘟,还没说话,她老神在在的姥姥姥爷热心地解答了白
书瑜的疑问。
“魔方太简单了。”这是李教授。
“意意觉得没意思呗。”这是白教授。
白书瑜闻言,眼带征询地看着跟前的小粉团子,然后得到一声沉沉的叹息。
小白意一手托着下巴,一手从脸上摘米粒往嘴里塞,半响,摇摇头,颇有一种,孤独求败的“寂寞感”。
白书瑜不由捂住胸口:“……”总觉得这家,她的智商是一天都不允许她呆下去了!
但这种想法只在白书瑜脑子里存在了五秒钟。
当她把白教授出品的排骨玉米汤和李教授出品的红烧排骨放到嘴里后,她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再呆一段时间的。
吃完饭,大人们忙着收拾碗筷,小白意盘腿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里的魔方,忽然来了一句——
“妈妈,温嘉禾是谁啊?”
白书瑜手里拿着的碗一松,好在被眼疾手快的白教授接在了手里。
白书瑜有点尴尬地轻咳两声,肚子里憋了一堆话。
比如,温嘉禾就是你那个打你出生起就一年出300天差的亲生父亲。
再比如,温嘉禾就是你妈我的前夫等等等等。
但最后,白书瑜嗫嚅两声,就憋出来个:“温嘉禾是你爸。”
小白意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那个她把玩着的魔方,忽然分解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正方体。
不是暴力拆解,这孩子是把魔方给拆了。
白书瑜心一提,看着女儿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估计是懒得把魔方再给拼起来,索性全部收到了一旁的玩具袋里。
接着,小白意晃悠着小短腿从沙发上滑下来,走到玩具袋前晃了晃,叮叮当当的声音明晃晃昭示着这孩子拆了多少玩具。
白书瑜正想为小白意没有继续追问温嘉禾的事情而松口气,就听到小白意声音平缓,毫无起伏地对着自己的玩具袋道:
“该换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