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哭。
苏临还没从称呼的转变中缓过来。
他看着她淌到下巴的那滴泪,下意识地伸过手去帮她擦掉,细嫩的皮肤,湿润的眼泪。
上一次她哭,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篮球赛,就在昨天。
因为他被搞脏动作,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回事,小姑娘一反常态地掉了眼泪,还……亲了他。
那时候他满心都是正面的情绪,吻着她咸咸的唇,开心像是要溢出身体一样。
而现在。
看着她,心里快难受死了。
从她伸出手开始,可能过了有五秒。
苏临回过那阵恍惚,往前走了半步,一手扶在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扣在后脑勺。
他想用力,又怕她的额头疼,最后放在她头上的那只手只是虚环着,而腰上的一下子收紧,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她全程一点声音都没有。
顺从又乖。
像平时一样,他对她做什么,她也是这样,很少拒绝,更别提反抗。
“宝宝,”苏临揉了揉她的头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哭吧。”
他没有说别哭了。
而是哭吧。
其实他更希望她能哭出声来,不要像现在这样,压抑的无声抽噎。
这一系列的动作,鹿园园依旧站在台阶上,她不用踮脚就能直接环住他的肩。
她听到那四个字,发出了一声极细小的呜咽,要不是离得近根本听不到。
他的心脏像是猛地被揪了一下。
在遇到鹿园园之前,苏临这人在生活中其实鲜少有鲜明的大喜大悲感,遇到她这么一段时间,已经尝了个遍。
他这波还没过去,小姑娘突然就开始讲话。
她紧紧地抓着他外套的后领,因为埋在肩上,声音闷闷的,可能哭的人通常脑子里也比较乱,她讲的颠三倒四,一会儿以前一会儿现在,事情也全都是跳着来。
但他还是听懂了大概。
其实不难猜到了。
鹿园园是个多容易开心的人,他最清楚。
每天去食堂,她喜欢吃的东西还没被人打完就觉得自己好幸运。
天气预报说要下雨结果没下她的眼睛里就好像能发光。
所以,能让她突然情绪这么崩溃的,除了她情绪低落的时候无意间提的几次她爸爸,还能有谁。
苏临已经完全没了时间观念。
不知道这么站着过了多久,她说累了就闭了嘴,也没再流泪。只是哭得太凶留下的后遗症还在,小小的身子很有节奏地打嗝,趴在他身上一抽一抽的。
等她差不多完全平静下来,苏临把她捞起来,想拿纸巾给她擦眼泪,没想到小姑娘急忙忙地又趴了回去。
半晌,她憋出一句话,光听声音,都能觉出来鼻子已经堵得不成样子:“我眼睛肿了呀……丑。”
他一愣,随后笑着说:“那你这样就能消肿了?”
“……”肩上的人没说话。
却也没抬起来,甚至还拱了拱。
耍赖一样的小动作。
苏临的心里软成一片,好笑地拍了两下后背,哄她:“乖,你先抬头。”
“……”
鹿园园经过一番挣扎,磨磨蹭蹭,还是慢吞吞地直起身。
她觉得自己的脸哭得有些烫,眨眼的时候,眼皮好厚重,估计都肿成一团了。
正想低下头的时候,脸颊覆上来温度很低的手。
一抬眸,就看到苏临在很专注地盯着她,他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擦掉没干的水迹。
“我不想对你那位……爸爸,评论些什么。”他乍一开口的时候,长而密的睫毛盖着,完完全全遮住了眼底情绪,只能从声音里听出浓浓的凉意:“我怕我一开口,就全是脏话,不太好。”
“……”
“你以前的生活我已经没法参与,但是以后的,”他顿了顿,眼帘掀起来看她,许多情绪翻涌,最终笑着和她额头贴着额头,说:“我会一直在。”
事实证明,人的情绪果然是需要发泄的。
尤其是负面情绪多的时候。
发泄完这一通,哭湿了男朋友的外套的一大片区域,鹿园园觉得自己的好心情简直像是在用乘了火箭一样的速度回来。
许多事也就自然而然地摆在面前——比如给眼睛消肿。
坐在回学校的出租车里,她仰着头靠在车后座上,又烫又肿的眼皮上面此时被冰冰凉凉的东西盖着,简直不要太舒服。
鹿园园感慨:“没想到有一天买老冰棍还有别的用途。”——敷眼睛。
“嗯。”
“学长,你另一只手呢?”
“……”
苏临拿着冰棍放在她眼睛上,敷眼睛不能中途一断一断的,她现在和瞎了差不多。
他小瞎子伸出手,准确的放在他眼下的位置,手掌小而白,五指纤细,还有半个手掌被包在外套袖子里。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瞎子不耐烦了:“你拿来呀。”
“怎么了。”他把手放上去,抓住捏了捏。
“诶你的手还是好凉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瞎子的另一只手也覆盖上来。
不知道是穿得厚还是因为哭会让人变热,她小小的手心温度很高,还有些湿润的汗,两只一起,一正一反贴在他手心和手背。
与此同时,闷闷的带着很重鼻音的声音传来:“正好我很热啊,我给你暖暖呀。”
“……”
苏临微微一愣。
这个举动似曾相识。
他看着她露出得意的笑,笑出的酒窝在车内昏暗的环境下清晰可见。
那一瞬间,暖意仿佛透过皮肤直达血液。
虽然两只手都不能动,但两人坐得很近。
仿佛受到了某种蛊惑,他微微倾身,在少女白皙尖俏的小下巴上,很轻地吻了一下。
“嗯,真暖。”
刚才在哭的时候,她说过一句话。
——“我每次想起来那个家,想起来我的爸爸妈妈,看着别人的爸爸妈妈……我都觉得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幸福了。”
他想让她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脸。
宝贝,幸福能有多难。
星期四。
已经快到十二月份,这个月最后一个作业在今天下午要收尾,同个班的人课表不会差太远,鹿园园和班里几个组员约好时间,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
她虽然路痴,但这条路走了太多次,她就算是背也能背过了。
路上偶尔有人骑着车子经过,在一辆纯黑的山地车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她精神一震,抬头去看——发现不是他。
好吧。
那人很快骑走了,但她的思绪却开始飞向别处。
不知道是不是周日那一场哭,鹿园园觉得,最近苏临对她的态度变了很多。
他以前说话少,但是每次开口都没有废话,十有**会把她逗得面红耳赤,这种情况在在一起一个月之后有所好转。
但归根结底,苏临那张脸实在是杀伤力太强,百分百的抵抗力她还是没有。
自从周末回来,两人约会或者是上法语课的时候,他话变得更少,但——整个人明显柔和了很多,对她特别温柔,每次不经意地对上视线,就总是看见他在那笑。
他冷着脸什么都不摆表情,她都觉得不能久看,更何况是现在这样,动不动就一直盯着她,温柔的笑。
大冬天的,被他笑得浑身发热春意盎然。
鹿园园也不好意思问舍友们,“男朋友最近对我特别好好到我特别不自在了该怎么办”“他还一直对我那样笑我怎么能让他不要那样笑”……
这些问题刚出现在脑海里,她已经想象的到林茜夸张的表情和暴躁的言语。
……所以也就作罢。
鹿园园到图书馆的时候,直奔外面不需要拍学生卡的公共区,组员六个人,就到了一个女生。
加上她,两个。
这女生是个活泼的性格,上了大学明显放飞自我的那种,但是头型却非常不放飞自我——每天都梳着各式各样的麻花辫,有时候一个辫子,有时候两个,有时候盘着,总之一星期五天五种不同的样式。
鹿园园曾经一度非常佩服。
一整张长桌子就坐了麻花辫一人,鹿园园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边拉开书包边打了招呼。
麻花辫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隐隐的激动被压抑着,还有强烈的求知欲。
……?
鹿园园被她看得一愣。
还没问出口,活泼的麻花辫按捺不住好奇心,一手捂着嘴,另一手在桌子下偷偷给她指了个地方,“那是不是……苏临学长?”
鹿园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了熟悉的面孔。
他也刚好看过来。
苏临坐在她前面的桌子,桌子和桌子之前是并排的,所以他们算是隔着两张桌子,面对面的位置。
他一直手放在桌上转笔,一只手撑着下巴,坐姿闲散,微微偏了一点头看她,眨了一下眼,还勾了一下唇。
!!!
鹿园园瞬间心跳漏了一拍。
就是这样的笑!!!
她最近看了几天也完全适应不了的笑。
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身边的麻花辫突然低头捂住嘴,另一只手在桌子下捏她的手,“鹿园园!他是不是在对你笑啊啊啊啊!”
又不等她说话,麻花辫激动更甚:“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同框!我都是在论坛上嗑你们这对儿的!我今天可太幸福了吧呜呜呜!”
鹿园园:“……”
她看着已经陷入自言自语的麻花辫,再次抬头去看正对面的苏临的时候,他已经在低头写东西了。
他们桌子上也刚好坐了六个人,三男三女,围成一圈儿,不知道为什么刚好空出来她对面这个座位。
不过这样刚好。
鹿园园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他那边看两眼,她发现苏临时常要给别人讲一些东西,看样子,还总是那些背对着她看不清脸的女生问的……
他和刚才对她笑的样子判若两人,微皱着眉,有一点儿不太明显的不耐烦,表情有些冷,但是也始终有问必答。
虽然她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吧。
但是……看着那些女生边听他讲边点头边撩头发还可能边对他笑……她就不太舒服。
好在这种不舒服没持续太久,她们组的人都来齐了,鹿园园的注意力转到小组project上面。
组里另外四个都是男生。
其实两个女生分到一个组已经不怎么容易了,毕竟这个专业女生实在太少。
鹿园园算是里面这门课学的最好的,被大家起哄叫“组长”,分完工之后,她终于体会到刚才苏临的那种感觉。因为这算是协作,最后所有人的成果都要整合在一起,每一个地方有失误都可能影响结果的分析。
所以每次遇到不懂的,大家就会自发地询问组里学习最好的那个人。
鹿园园左手边是麻花辫,右手边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
她讲了十分钟还没给他讲会他到底要做什么,她也有点头疼了,男生反而十分豁达:“没事儿组长,你先做你的,我自己悟悟说不定就会了。”
鹿园园:“……”她觉得这可能性有点低。
但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正沉默地看着自己写写画画的纸,麻花辫戳了她一下。
她转过头:“怎么啦?”
麻花辫看上去很好奇:“组长,你不去找他吗?”
“嗯?”鹿园园从一堆数字里抬起头,明白过来她指的是谁,笑了:“不找,他在忙呀,我干嘛要去——”
面前突然落下阴影。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打断她没说完的话,极具辨识度:“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你们组长。”
“……”鹿园园愣愣地抬头。
苏临勾起唇角笑,却并不算心情好的样子:“我找她有点事。”
鹿园园:“……”
空气静默了几秒。
五颗脑袋齐刷刷抬起来,又齐刷刷地低下。
谁都懂,这根本不是借用。
人家在说:“我跟我女朋友说点儿事,顺便通知你们一下。”
嗯,都懂。
“……”
鹿园园看着周围人的样子,一个个都在憋着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苏临就站在那不动,定定地看着她,颇有几分她不跟着去他就要一直站下去的意思。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欲盖弥彰地说了句“我一会回来你们先做呀”,就被绕过来的某人给拖走。
他拉着她的手走在前面,鹿园园跟在后,又感受到了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本来以为他要带着她出图书馆,没想到他在快到门口的地方绕了个大弯——等于转了半圈儿又重新回到了图书馆公共区。
只不过不是刚才学习的那个地方。
图书馆也分内部外部,拍学生卡才能进的内部是不允许说话的,而外部,只要不是大声嚎叫或者放歌,吃饭打游戏做什么都可以。
但通常C大能来图书馆的,也不会在这儿干这些,外部公共区也就成了默认的讨论问题的地方。
这里不光有桌子,书架也是有的,只不过上面摆的不是书,是学术杂志一类的刊物。
苏临带着她来到了六排大书架附近。
一路上他都没说话,鹿园园实在忍不住问出声:“学长你干——啊!”
他拉着她的手突然一施力——
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景物掉了个个儿。
她背后靠着书架,看着他一只手撑在她脸旁边,整个人以很慢的速度朝她压下来,笑得不怀好意。
连眼睛都忘了眨。
苏临想到刚才的场面,胸口那股气怎么也下不去,直接切入主题:“你组里怎么全是男的?”
“嗯?”她的表情懵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软声解释:“不是的,加上我有两个女生的呀。”
“……”
……是么?
他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注意。”
小姑娘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她靠在书柜上动了动,“学长你到底要干嘛呀……”
可能是因为不好意思,她的音量放的很小,听起来细细地尾音像是撒娇一样。
上周末她那么伤心,他就觉得应该让她再缓缓,每次抱着抱着想亲她的时候,他都觉得再忍忍吧。
说不上来什么心理,可能是觉得他的小姑娘需要被治愈一段时间,那种——单纯的、很有爱的、心灵上的治愈。
于是他忍了好多天了。
就在刚才,看到她身边坐了一堆男的问她问题,而且关系好像还不错的样子,气氛也挺融洽。
这几天压着的那股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看着背靠着书柜的少女,白皙的脸颊晕了点粉,卷翘的睫毛轻颤,连唇瓣也是纯天然的粉色。
这他妈谁还能忍。
苏临另一只手也拿上来,锢住她的胳膊让她不能乱动,整个人几乎都压过来。
鹿园园觉得又害羞又紧张。
虽然公共区而且几乎没人会来这边的书架找杂志,但这还是图书馆啊!
他在她耳边开口:“你是不是完全忘了你喝醉那晚的事了。”
“……好像是。”不是完全,她其实一件也不记得。
苏临很轻地,用气声笑了一下,没有声音都很性感,听得她越来越热。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吧。”
没等她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眼前蓦地一黑,嘴唇贴上来熟悉的触感,软而凉,但是——不止这些。
感受到他的动作,鹿园园扶着书柜的手一抖,一本杂志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苏临理都没理。
他闭上眼,趁着她怔愣的瞬间——舌尖探进去,轻松撬开她的牙关。
唇齿间瞬间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草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