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砸上颧骨, 剧烈的疼痛让周采呼吸一窒,嗡地一声左耳轰鸣,大脑只剩空白一片。
没等缓过来, 胃部又猛地挨了一下,他甚至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好几拍,背靠着阳台墙壁滑坐在地上, 细细密密地抽气呼吸,好半天缓不过来。
紧接着又被掐着脖子往后一撞, 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墙壁上, 他被撞得头晕目眩, 喉咙里一阵阵犯恶心,干呕。
“怎么,想吐?”
陆时年一声冷嗤:“被你恶心的人都没吐,你吐个什么?”
周采抓着他的手腕, 艰难发声:“陆时年,我什么都没做......”
陆时年:“是没做?还是没来得及做?”
周采:“都......都没有......”
“都没有,那你提前回来做什么?靠他那么近又是做什么?”
陆时年冷眼看着他,手上用力:“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让你还有胆子在我眼皮底下干这种事。”
周采呼吸困难,脸快憋成猪肝色:“陆时年, 你, 你冷静一点,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没有碰到他......”
陆时年:“这句话刚刚已经说过了。”
周采求生欲望强烈,死命掰着他的手:“以后不会了......你放过我这次,求, 求你了......”
陆时年猛地松开手, 空气骤然涌入喉咙, 周采手掌撑着地面剧烈咳嗽,恨不得能把肺都给咳出来。
陆时年站起来,脚碾上他的右手,用力,看着周采疼到整个人栽倒在地上说不出话,笑了笑:“迟了。”
“周采,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自己做好准备吧。”
简游差点又睡过去。
好不容易保持清醒撑到陆时年回来,脸颊就被掐了一下,不痛,就是能明显感觉出对方舍不得底下的咬牙切齿:“怎么就这么招人惦记?嗯?”
简游好累,身上累,心也累。
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
陆时年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给他套上外套戴上帽子,把人从床上抱起来:“今晚这宿舍不能住了,我带你回家。”
简游都懒得挣扎,歪着脑袋靠在陆时年肩膀上,转身时正好可以看见狼狈躺倒在阳台上的周采,看来被教训得不轻。
冷汗热汗出了一身,路上又吹了一阵风,回到陆时年的房子,简游清醒了些,进去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洗澡。”
陆时年:“帮你?”
简游当然不同意,陆时年:“你这样子一个人进浴室,你觉得我能放心?”
最后取了个折中的办法,陆时年往浴缸里头放满水,守着简游坐进去,干净的衣物都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不舒服就叫我,有问题也叫我,我就在门外。”
简游半眯着眼睛点头。
温水包裹住他的身体,和他的温度互相传染,最后都凉了下来,只剩他身体里一团火始终扑不灭。
陆时年在外面叫了半天得不到回应,推开门进去,才发现人趴在浴缸边缘昏昏欲睡,水都凉了,他脸上还是暖烫。
“就不该放你一个人。”
陆时年啧了一声,拉了干毛巾裹上他的肩膀想把他从水里抱出来,简游被他的动作吵醒,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抬臂抱住。
陆时年动作一顿。
认命叹了口气,放轻声音:“很难受?”
简游低低嗯了一声。
凉水比温水更让他觉得舒服,但是最舒服的,还是只有抱着他的这个人的时候。
被搅乱的水面碰撞发出声音,陆时年穿着睡衣踩进浴缸,没管一身全被打湿,跪在简游面前将他紧紧搂入怀中。
兔耳朵湿漉漉耷在脑袋两边,陆时年低头亲了亲,未命名的情绪在胸口持续膨胀:“真想干脆把你拴在身上算了,一时半会儿不守着都不让人安心。”
声音就落在耳朵边,小兔子耳朵颤了颤,也不知听没听见。
终于收拾完躺进被窝,陆时年摸摸简游的脑袋确定吹干了,突发奇想:“游崽,你困了吗?”
简游脸上红潮退了许多,闭着眼睛:“干嘛。”
陆时年:“要不要讲故事哄你睡?”
简游:“......”
简游:“不要,闭嘴。”
陆时年:“真不要?我看别人家哄小孩儿睡觉都这样。”
简游真的想一巴掌拍他脸上。
他太知道这个人是个什么德行,今晚要不让他把这个故事讲完,过足哄孩子的瘾,估计他也别想睡了。
“随你,要讲赶紧。”
陆时年心满意足开始讲他的故事了。
“从前有只小狗,他想要过河去找它的主人,但是他不会游泳,在河边徘徊了很久,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就是过不去。”
......好故事,智商超过三岁都不敢听。
陆时年:“就在它难过哭泣的时候,几条善良的小鱼游过来了,问他是不是要过河,需不需要帮忙,小狗摇着尾巴开心地说需要需要,小鱼就合力去取来了一张大荷叶。”
“荷叶飘在水面,很多只小鱼撑在荷叶很高兴地对他们道谢,说过河之后一定请它们吃肉骨头,接着一跃跳上荷叶。”
“然后它就因为体型过大荷叶载不动,掉进水里淹死了。”
简游:“......?”
简游:“???”
陆时年:“怎么样,好听吗?”
“好听个狗屎。”简游一言难尽皱紧了眉头:“你这什么破故事?”
陆时年:“不喜欢是吗?没事换一个,我还有,就说从前有一只南飞的小鸟翅膀受伤了,掉了队伍,一只鸟特别伤心地抱着翅膀在河边哭泣。”
又是河边?
简游有种不好的预感:“淹死了?”
陆时年惊讶:“当然没有,游崽你怎么这么残忍?”
简游:“......你继续。”
陆时年:“然后一个小朋友路过,发现了这只悲伤的小鸟,跑过去问它小鸟小鸟你哭什么,小鸟就说它受伤了,还掉队了,不能去南边过冬,冬天要冻死在这里了。”
“小朋友很善良,说没关系,我家有火炉很暖和,你可以去我家过冬,小鸟答应了,小朋友就把小鸟带回家里悉心照料,给它吃最好的鸟食,上最好的药膏,怕它冷,还给它用毛线织了一条围巾,小鸟很喜欢这条围巾,每天都把它围在脖子上。”
“很快小鸟的伤好了,春天也到了,它的家人们从南边飞回来了,小鸟准备归队,就去给小朋友告别,小朋友很舍不得它,一人一鸟抱着哭了很久,相约今年也要一起过冬,小鸟答应了,围了小朋友给它织的围巾跳上窗台准备起飞。”
简游半天等不来后面的,没忍住问:“然后呢?”
陆时年:“然后小鸟刚扑腾开翅膀,就被小朋友家盯上它很久的小猫突然冲过来吃掉了。”
简游:“???”
陆时年:“因为那条围巾太长,猫没吞下去,卡在喉咙呼吸困难,也死掉了。”
简游:“??????”
陆时年:“这个好听——”
“好听你大爷!”简游一拳头送在他胸口:“什么破几把故事,别讲了,再讲老子揍死你!”
陆时年笑得肩膀直颤。
简游明白自己又被耍了,愤怒翻个身背对他:“睡了,别他妈再跟老子说一句话。”
陆时年:“好,我不说了,你睡。”
简游本来就累得慌,要不是为了满足陆时年哄小孩儿的恶趣味听什么破故事,老早就睡着了,现在耳边安静下来,背紧贴着温暖的胸膛,睡意比之前更加汹涌,不一会儿便沉沉陷入梦乡。
陆时年听着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慢慢收紧手臂,嘴角弯起,长睫掩住的眼睛里满当当的温柔多得快能要漫出来。
其实一切早有预见。
从一开始只当他是个臭脾气欠收拾的小混蛋时就有抑制不住的好奇,没见过这么好玩儿的小孩儿。
到发现他的凶不过是色厉内荏,口是心非,嘴硬心软,抱着小猫一边嫌弃又脏又丑一边死活舍不得撒手的样子简直能可爱到他头晕目眩。
再到触及他的过往,滋声出的不只有同情,更多是上瘾于他在不自知时对他流露出的信任和依赖,每一次,每一下,都正中红心撞在他心上。
防线本就已经被他磨得差不多,这么一撞,更散得不成样子了。
只是沦陷的速度太快,快到让他对自己都产生怀疑,不敢确定,所以才会对时逾说再看看。
这可是件大事,总不好马虎,总得仔细确认。
就是没想到所谓的再看看也不过就是往更深了继续沉下去,被来势汹汹冲得更加猛烈。
他的感情和表达方式向来同步,面对简游时,说是浓烈都不为过,总想着跟他多说话,多闹闹,抱住了就总会舍不得松手,就算他什么也不做,他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心头顶了天的愉悦。
所以想哄着他,疼着他,把手上能拿得出的最好的都给他,他知道周采什么都没做,但仅仅是看着他坐在他床边,伸手想去碰他,他就特别想干干脆脆砍了那只手。
他没喜欢过人,现在忽然有了,才惊觉这种感觉比实验一次成功还要好上不止百倍千倍。
以至于都会开始遗憾怎么就没有再早一些遇见。
或者再贪心一点,怎么就没能从小捡到他,绕过那些糟心事,守着他一起长大。
他一定会把他照顾得很好,随他玩随他闹,好吃好喝都给他,看的玩儿的都送他。
唉,甚是惋惜。
不过还好,现在不算晚,21岁的生日过了,往后还有31,41,51,时间还很长,他可以都陪着。
简游睡觉了就忘了置气,本能地会在睡梦中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包括但是不限于翻身往陆时年怀里靠。
他要是此刻能睁眼看看,就知道身边的人笑得多开心。
“游崽,以后我守着你?”陆时年低头亲亲他头顶:“嗯,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你答应了。”
同一时间,还在生物实验室门外蹲守的时逾收到他亲爱的大表哥一条消息:
十年:【你说对了,奖励你一胎18个】
时逾大人:【???】
陆时年不回他了。
对什么对,他现在心情很不好,还来招他。
时逾很沮丧地撇撇嘴,抬头望一眼紧闭的实验室大门,还有窗户里头隐约可见的清瘦人影。
什么时候出来啊,都快两天没瞧见了。
-
简游睁着眼睛等了好久,好久。
陆时年还不醒。
他没耐心了,使劲推他:“起开傻逼,老子要起床。”
陆时年眼睛都没睁,圈着简游脖子把人勾回来:“困死了,这么早,再睡会儿。”
简游:“早个屁,要睡你自己睡,放我起来。”
陆时年艰难睁眼,松开手,在简游跳下床之后盯着枕头看了半晌:“游崽!”
简游叼着牙刷,眉头皱着:“叫你爹干嘛?”
陆时年从枕头上捻起一根什么:“你耳朵怎么还掉毛?”
简游:“???你他吗才掉毛?”
犹豫几秒,还是不信邪地快步走过去,拉住陆时年的手凑近一看,狗屁,毛都没有一根,又上当了!
简游气得牙痒,恨不得喷他一脸牙膏沫:“傻缺!”
陆时年笑倒在床上,眯着眼睛接连打了两个哈欠,眼睛底下黑眼圈难得明显,一副被女鬼吸干了精气的模样。
简游盯着他:“你昨晚干嘛了?这幅鬼样?”
陆时年懒洋洋的:“彻夜照顾你啊,顺便规划了一下未来。”
简游眸色闪了闪,撇开脸转身往洗手间走,嘀咕:“有毛病,你能规划出什么东西。”
陆时年笑了笑,没说话。
简游刷完牙正洗脸,陆时年溜达进来了,跟他并排站在镜子前慢悠悠挤牙膏。
简游动作慢下来,沾着满脸水珠没急着擦掉,从镜子里看了他好几眼。
陆时年:“想看可以正大光明看,不用从镜子里偷瞄。”
“少臭美,谁想看你?”简游骂他已经是条件反射,骂完顿了顿,才说:“那天你就是因为知道周采回来了,才故意拖着不让我回学校的,是不是?”
陆时年坦然承认:“是啊,可惜功力不够。”
简游:“谢了。”
陆时年眉梢一挑:“什么?”
“没听见算了。”简游擦了脸扭头就要走,被陆时年拽着手腕拉回来,手撑着洗漱台把人困在身前。
简游脸一黑:“又发什么骚?!”
陆时年笑眯眯看着他:“没听清,再说一次。”
简游:“好话不说两遍,没听清算了!起开!”
陆时年:“好吧,那我就当你说喜欢我了。”
“???”简游心头猛地一跳:“你放什么屁?我没有说过!”
陆时年:“都说了没听清——”
简游十级暴躁,虎牙都在示狠:“你他吗,老子说谢谢!谢谢谢谢!你哪只耳朵听见老子说喜欢了?!”
陆时年眯起眼睛,笑了:“游崽,我就开个玩笑,你这么惊慌激动干嘛,我差点都要以为我猜对了。”
简游:“烦死你了,闪开。”
陆时年:“跟我住吧,游崽。”
两人同时开口,简游一愣,皱着眉头看他:“同一个问题你要问多少遍?”
“你一直不答应,我只能一直问了。”
陆时年靠近他,望着他的眼睛,难得认真:“难道你还想回去跟宿舍里那个变态一起住?”
于是简游也认真道:“你真就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变态?”
陆时年笑起来,跟他碰了碰额头:“嗯,那就算我一个,所以你是愿意跟我这个变态一起住,还是跟昨晚挨揍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