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江之上,数百丈高的金身法相脚踏虚空,步步登天。
姜青玉化身南山寺的六祖活佛,双手合十,坐于法相肩上,头顶佛光宛若煌煌大日,映照虚空!
他口诵佛号,声若洪钟,振聋发聩!
“这……”
“天哪,他要做什么?”
“六祖方丈是疯了么?”
下方,众人见到金身法相带着六祖冲天而起,皆是不敢置信。
方才星一的巨掌和巨蟒纠缠之际,六祖本可以上前助战,携手降妖,但他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众人皆认为他是胆怯。
可谁也没有料到,等巨蟒击败星一、吞下断手之后,他却不退反进,选择了强势登天!
这一刻,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刚才二人纠缠不休之时,你都不敢介入以二对一,现在人家已经打完了,胜负已分,你一个人上去作甚?
“六祖方丈,他,他……”
“他要做什么?”
江岸上,冷薇薇吓得语无伦次。
小满俏脸上的表情同样万分诧异:
“六祖方丈不会是想独战巨蟒,凭一己之力除妖吧?”
“多半是了。”
一旁,姜琅琊自嘲一笑:
“我原本也以为六祖方丈刚才多半是怯战了,所以才会作壁上观,可眼下才豁然醒悟,他老人家这哪是怯战,分明是自视甚高,不想以多欺少罢了!”
“也是,修行到摘星这个层次,谁不是心高气傲,自命不凡?”
“与人联手降妖,并非不可以,但……”
“在六祖方丈眼中,却没这个必要!”
“也不屑为之!”
“倘若刚才上前帮忙,世人只会认为星一大人和六祖方丈皆不如这头妖物,但显然,六祖方丈并不那么认为!”
“他认为降妖之事,一人足矣!”
“星一大人若是不行,那么便由他来!”
姜琅琊说这话的时候豪气万丈,身上气势攀至巅峰,双眸也越发明亮,似是有所顿悟。
他在二十七岁那年晋入皓月,如今才又过去数年,便已臻至皓月巅峰,距离曜日仅差临门一脚,是当之无愧的妖孽奇才!
所以,他对六祖的这份心高气傲很是感同身受!
“吾辈修行之人,理应自命不凡,敢于逆天而行,以下伐上!”
“我在阳关城躲了十二年,今日见到摘星交手,心中对景氏一脉的畏惧反而越发浓郁,甚至生出了退却之心,不敢去京城。”
“但……”
“幸好,我及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应当有和六祖方丈一样的气魄,敢于直面一切,否则一旦心生畏怯,只怕我此生都越不过曜日的门槛!”
姜琅琊目露坚定,脸上表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但身上汹涌的气势却反而渐渐平息。
以往他镇守阳关城之时,喜欢和北狄的各位皓月境阵前单挑,拓跋奇、乞颜乌木、包罗特等人都曾和他有过多次交手。
刚开始他修为低下,吃了不少亏,但自从两年前晋入皓月巅峰后,便鲜有败绩了。
即使他面对神兵在手的拓跋奇,胜负也在七三之间。
后来修为陷入瓶颈后,姜琅琊更加疯狂的寻人对练,甚至压制自己的修为与人厮杀,只求可以找到那一丝晋入曜日的契机!
但他费尽心思,却始终难以寻到。
然而今日,在青江之上。
他找到了。
没有与人厮杀,也没有与人论武,只是见到六祖方丈带着那具金身法相步步登天,心有所悟,便打开了通往曜日的那扇门。
不过……
尽管曜日近在眼前,姜琅琊却按捺住了晋升的冲动:
“曜日之门,我已经打开了,随时都可以迈进去。”
“但眼下显然并不适合突破。”
“我步入曜日,只会加重皇室对义父的忌惮,将义母、青书、阿葡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他不怯懦,但也不蠢。
“或许……”
“等到了京城后,我可以找个借口先将三人带出京,到那时再突兀步入曜日,便可以一举屠尽监视义母等人的鹰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将她们带回王府,和义父团聚!”
“只是,此事还得和义父商榷一下。毕竟那样一来,便代表着王府要和皇室决裂了!”
“这几年义父一直在暗中积蓄实力,只怕心中也早有了起兵造反的念头,但一方面义母等人在京城做人质,生死握在皇室手中,另一方面也忌惮景炀等养龙、摘星之人,所以才不敢妄动,暗自等待时机。”
“而眼下,时机或许已经到了!”
姜琅琊望向虚空,内心思绪万千:
“巨蟒一旦落败甚至陨灭,便代表着陨星阁和南山寺都将和景炀不死不休!”
“有这两个势力做牵扯,再加上景炀豢养的巨蟒为非作歹,惹得天怒人怨,义父正好可以高举义旗,趁势起兵,伙同前朝余孽一起推翻景氏的统治!”
“但前提是……”
“今日六祖不败,将来也得有人可以拖住养龙境的景炀!”
此时,身侧的小满听不到姜琅琊内心在想些什么,她只是紧盯着那尊气势不输于巨蟒的金身法相,脸上仍是一片担忧:
“连星一大人都落败了,六祖方丈他……能胜么?”
要知道,星一可是拥有先天第五品肉身的存在!
连他都不敌巨蟒,只怕摘星一境,已是无人可以与之匹敌了!
“希望能胜吧!”
姜琅琊同样有几分紧张。
若是六祖再败,那么哪怕他选择晋入曜日,也一样逃不开陨灭的下场。
更不要提将吕婉儿三人从京城救出了。
……
同一时间。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数百丈高的金身法相带着姜青玉步步登天,如同一座巨大山岳拔地而起,来到了巨蟒的身前。
与之一同升上虚空的,还有二者头顶的那一轮宛若大日的佛光!
这一轮佛光尤为浩大,比以往有人在南北二寺善玄、观日讲佛之时见到的大了足足上百倍!
这是堪比摘星巅峰的佛门手段!
“你……”
感受到金身法相上的恐怖气息,巨蟒停下了狂笑,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似是忌惮的沉默。
但很快,它盯住那一轮佛光,金色双眸仿佛看破了内里的虚实,又再度大笑:
“哈哈,朕差点误以为佛门当真出了一尊摘星巅峰呢!”
“却不想只是燃烧香火愿力借来实力罢!”
“以摘星初期之修为,燃烧南山寺上千年积攒下来香火愿力,将实力强行提升到摘星巅峰,如此手段,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
“借来的实力终究不是自己的,你又能发挥其中几成?”
“算你十成,又如何?”
“寻常摘星巅峰,朕抬手便可镇压!”
这一刻,巨蟒高昂头颅,金色双眸释放出嗜血和暴戾的气息。
下一瞬。
它将头上的紫金独角对准了那一尊金身法相,并轻轻扭动了一下头颅。
顷刻间,紫金独角锋芒大盛,宛若一口擎天巨剑,朝着金身法相的头顶由上而下,狠狠斩下!
似是要将整个法相从中一分为二!
轰隆隆!
巨剑挥动之际,天空陡然劈下了千百道雷电,形如锁链,朝着金身法相奔涌而去,攀上了身体各处,将其死死捆住!
连带着坐在肩上的姜青玉也被一并绑住!
远远望去,整个虚空似是被一张金色蛛网覆盖,而蛛网的正中心,囚禁着被姜青玉以及他身下的那一尊金身法相!
同一时间,紫金独角的恐怖锋芒即将落到法相头顶!
但法相却被雷电捆住,无可躲避!
巨蟒的笑声越发肆无忌惮:
“秃驴,你若是以南山寺的千年香火愿力凝结了菩萨金身,晋入佛祖境,那么朕甘愿俯首称臣,沦为你的坐骑!”
“但很可惜……”
“哪怕耗尽千年香火,你也仍是一尊摘星!”
“而摘星在朕眼中,只是腹中之食罢了!”
“你方才问朕,是不是觉得吃定你了?那么现在朕便回答你……”
“是,又如何?”
紫金巨剑降临法相头顶,似是行刑一般,一寸一寸徐徐斩下!
顷刻间,法相开始寸寸断裂,仿佛山岳崩塌!
一旦开始,便不可挽救!
下方,众人见到这一幕,又一次换上了万念俱灰的表情。
“败了!”
“六祖方丈也败了!”
“完了!”
“这下我们真的生路全断了!”
不少人吓得转过身去,不忍直视。
“果然……还是不行么?”
“六祖方丈耗尽南山寺千年香火,也敌不过这头妖物么?”
熊家的一位皓月境高层,熊兴脸色难看。
一旁,同时皓月境的熊盈叹了口气:
“没办法,这头妖物的势力太恐怖了!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京城的那一位出手才能将其镇压了!”
“那一位?呵呵,这头妖物便是那一位所养,只怕他现身,也只会帮着镇压六祖方丈才是!”
熊兴满脸怨愤:
“可恶啊!那一位已是天下唯一的先天第五品,举世无敌,为何还要豢养妖物,祸害吾等凡俗?”
大长老熊珲一脸无奈:
“你刚才没听到么?星一大人提到了化龙二字,而那一位又正好是养龙境!所以……”
熊盈打断道:
“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那位有意为之?他在用楚国百姓的人命养龙,并以此来提升自身的修为?”
“多半是了。”
熊兴一拳砸在船板上,咬牙道:
“只可惜今日六祖方丈和我们都无法逃出生天,否则,若是这一次我可以侥幸活命,一定要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揭开那一位的丑陋面目!”
大长老熊珲听到这句话,双眸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公之于众?
愚蠢!
你是想为熊家带去灭顶之灾么?
“唉……”
熊珲轻叹一声。
如若六祖胜了,他此时一定会小声将熊兴痛斥一顿,告诉他切不可记恨皇室,只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更不可将秘密告诉他人!
必要时,还得屠尽除了几位先天心腹之外的所有护卫和船夫,以此来向皇室自证忠诚!
但眼下六祖已露败相,众人只剩下死路一条,他也就没这个心情斥责了。
甚至还有点想陪着一起骂上几句。
……
轰!
虚空之上,紫金巨剑自法相头颅由上而下、寸寸斩落,眨眼间便深入十数丈,切到了眉心之处。
照此下去,要不了多久,整个法相便会彻底斩成两半!
坐在金身法相肩上的姜青玉微微抬头,面具下的面孔表情平静,不见一丝慌乱。
尽管此时他的情况看上去很糟糕。
全身被雷电锁链捆住,头顶又有巨剑斩开法相,似是要切断他的一切生机!
不过……
法相是由灵力汇聚,对摘星之下的修行者而言固然是坚不可摧,但在足以切断合一境肉身紫金独角下,却是不堪一击。
所以眼前的这一幕,姜青玉也算是早有所料。
毕竟……
他是一尊假佛。
和其他活佛不同,他的金身法相只是看上去唬人罢了,实则并非真正的对敌手段。
他修的不是佛,而是《大梦经》。
但和佛祖境一样,他的底气,在于源源不断的香火愿力!
“呵,区区雷电,焉能困住本座?”
姜青玉瞥了一眼身上密密麻麻的雷电锁链,轻笑一声,将阴身转变为不可触摸的夜游形态。
于是下一刻。
众人便见到,正当巨蟒挥动独角斩开法相之时,法相的肩上,被雷电锁链死死捆住的六祖活佛却突兀消失……
下方,见到这一幕的人们惊疑不定:
“这……”
“是我眼花了么?六祖活佛怎么不见了?”
“不会是偷偷使用什么秘术跑了吧?”
一人忿忿不平:
“跑了?呸!亏我刚才还一直在为自己一开始认为六祖是个懦夫而自责愧疚呢!想不到他还真是个懦夫!”
另一人摇头道:
“不对……”
“什么不对?你是觉得我不该骂他?呵,老子都快死了,还不能痛快地骂几句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
只见那人伸出一只手颤抖的指向了法相头顶的那一轮佛光,吓得支支吾吾道:
“六祖方丈,他,他……”
“他怎么了?你说话啊!”
身侧之人一脸急切,赶忙沿着对方的手势望去。
却见虚空之上,紫金独角宛若一口开山巨斧,从金身法相的头颅一直斩到了胸前位置,并仍在往下斩落,势不可挡!
但与此同时。
六祖的身影却突兀出现在了巨蟒头顶。
相比于动辄数百丈的金身法相和巨蟒,身长八尺的六祖看上去有如一只蝼蚁,本不该被肉眼凡胎觉察到。
但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
因为不知何时,他居然将法相头顶的那一轮佛光摘下,握在了手中!
与浩大的佛光相比,六祖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
这一幕远远望去,似是一只蝼蚁举起了一轮煌煌大日!
下一瞬。
只见趁着巨蟒剑斩法相、难以分心之时,六祖手握佛光,对准其七寸之处狠狠砸下!
“阿弥陀佛。”
一声洪亮的佛号传至四方。
轰!
下一刻。
虚空之上,紫金独角终于斩开了法相,似是劈山裂岳一般,成功将其一分为二!
整个金身法相在顷刻间轰然消散。
顿时,本是捆缚法相的千百道锁链再度化作雷电,肆虐长空,将其切割得四分五裂!
似是有一尊神祇挥动神剑,斩出一道道剑芒开天!
但诡异的是,此时却没有一人把目光投射到这一幕上。
因为另一侧,和法相同时一分为二的……
还有一条百丈巨蟒。
……
同一时间。
下方巨船上,方才支支吾吾的那人也终于将一直憋在嘴里的那句话完整的说了出来:
“六祖方丈,他,他……”
“他把那轮佛光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