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冷微微走了。
一旁,小满收起手里的淬毒匕首,瞥了一眼对方的婀娜背影,眼神里的戒备没有丝毫减弱:
“公子真信她的话么?”
“这女人心如蛇蝎,为了活命连自己亲爹都可以不管不顾,我劝公子还是要对她多加提防才是!”
“毕竟……”
“她丈夫可是死在了北狄!”
小丫头并不认为冷薇薇会对自家公子没有一丝恨意!
相反,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包罗特和自家公子的关系,反而表现出一副对自家公子尤为信任依靠的态度,显然更为可疑!
对于这种将仇恨深深藏在心底的人,若是换作自己,定然会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不过……
此女明明有皓月境的修为,刚才也有不少机会,却一直没对自家公子下手,倒是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放心,我心中有数。”
姜青玉牵住小丫头的手,一边朝前走去,一边低声道:
“不管怎么说,冷薇薇今日都算是给我提了一个醒。”
“我终于意识到了,此去京城,即使路上不出意外,只怕入京之后也会凶险万分!”
“有人想逼父王造反,除去这一尊权势滔天的异姓王!杀了大哥固然是一个毒计,但事后父王未必不能忍,可若是换了我、大哥甚至娘亲几人尽数丧命京城,那么父王他……”
“还能忍么?”
“啊?”
小满惊呼一声。
妻子和两个儿子都丧命京城,这要是还能忍,那还算什么男人?
所以拒北王,必反!
“公子,照你这么说,薛防以及他背后的人要的不只是长公子的命,还有你的命呐!”
“那我们此时入京,岂不是自投罗网?”
姜青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算是吧。”
“但此事关键不在于薛防和他背后的人,而在于景宏。”
“景宏如果不想逼父王反,那么哪怕有奸人作祟,娘、大哥和我也会安然无恙,怕只怕如今北狄平定,这一位也生出了卸磨杀驴的想法!”
听了这话,小满脸上担忧之色越发浓郁了:
“那该如何是好?”
“公子,要不我们别入京了吧?”
“我爹说了,这天底下的任何地方,花满楼的杀手都可以保你安全,可唯独京城……”
“京城有那一位在,他本人是不敢去的,公子背后的那位前辈只怕也不敢以身犯险!”
摘星入京,可比寻常百姓凶险多了。
姜青玉一脸无奈:
“世子受封后不入京,有违楚国规矩,那群老臣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到时候只会让娘和大哥在京城的处境越发堪忧!”
“而且我不入京面圣,景宏对父王的猜忌也会加重,一旦他下定决心要除去父王,那么娘和大哥也就死定了!”
“所以,京城我是一定要去的。”
不但要去,还要将两位亲人顺利接回王府,一家团聚。
小满点了点头,一脸坚定:
“公子去哪,我跟着去哪!”
同时,她想到了杜衡嘱咐自己的那句话,碰上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去稷下学宫找荀老先生!
想必以荀老先生的地位,应该不难保住自己和公子几人的性命吧?
……
不久后。
主仆二人走到了甲板上。
此时,甲板上已经聚了一堆人,除了姜琅琊、姜山、俞安等王府中人外,粱不义、金万两等江湖人士,以及熊家的几位高层也都没有缺席。
听到脚步声,众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但在发现来的只有姜青玉二人,不见白鹭山庄的那位俏寡妇后,不少男子脸上难掩失望。
“世子殿下。”
熊家的大长老熊珲率先上前示好,双眸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钦佩。
他故意安排冷薇薇住在了姜青玉隔壁,本以为对方会顺势收了那女,可一夜下来,手下的仆从却不见他走出房门一步!
显然,这是一位真正的正人君子。
至少昨夜是。
反正他自愧不如。
“大长老。”
姜青玉作揖行礼,同时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大多数人正围着一堆大小各异的石头看个不停。
那些石头有的只有拳头大小,有的却足足有一人高,不少人一脸认真地用眼观察,或是用手抚摸,似乎在是寻宝一般。
这让他不禁多了几分好奇。
觉察到对方眼神的微妙变化,熊珲立即笑着介绍:
“世子殿下应该了解,我熊家有一条玉石矿,并在京城开了一个赌石坊,这一次入京便是运送二十船玉料原石为赌石坊补货的。”
“这一去在青江上便要耗费数日,老夫怕贵客们在船上闲着无聊,便擅自做主取来了三十件原石,以供作乐。”
“当然,此地的规矩和赌石坊是一样的。”
“倘若有人看上了某块原石,须得花钱将其买下,才能切石,切开后,无论产出是什么,价值多少,都归买主所有,盈亏自负!”
“倘若有数人看中了同一块原石,那么,价高者得!”
介绍完规矩后,熊珲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世子殿下若有兴趣,不如亲自一试。”
“老夫可以做主,今日您看中的第一块原石,无论标价多少,都会由熊家将其买下,作为恭贺您成为世子的礼物。”
此言一出,不少江湖人士目露艳羡。
熊珲派人取来的三十件原石算是都不是凡品,仅是标价,无一不在百金之上!
尽管在场的许多人都是先天,身家不菲,但让他们拿出百金甚至数百金买一块不知深浅的玉石,还是难免会感到肉疼。
毕竟,玉石不比功法秘术、丹药武器,对于修行者的实力提升并不显著。哪怕在京城,那群热衷于赌石的权贵们也大多只是将其作为一种交际手段,并不是看中玉石的本身价值!
不过……
听说不走后天十品锤炼肉身晋入先天的那一批人,可以用玉石来辅佐修行。
例如泰山学府赠送给姜青玉的那一对凤凰血玉,便是有许多妙用。
而在京城赌石坊切出的上等玉石,一半以上都流入了稷下学宫,成为了各类精美玉器,被学子讲师们随身携带。
由此,京城中才渐渐有了“君子温润如玉”的美谈。
“大长老,你这事做的可有点不厚道!”
倏然,粱不义大大咧咧道:
“世子殿下为我大楚立下开疆拓土之功,江湖上的各方势力与荣有焉,恨不得将自家压箱底的宝贝都送给世子当贺礼。可您倒好,明明船上多的是品阶更高的原石,却偏偏让世子殿下从这些次品货中挑选一件作为贺礼!”
“要我说啊……”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一指前方的那艘船:
“您要么别送,要么便应该命人从那条船上搬三十件原石下来让世子殿下任意挑选!顺便也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嘛!”
这话一出,除了熊家之人外的所有人都赞同附和:
“是啊,熊家在京城开了那么多年的赌石坊,都快富可敌国了,大长老可千万不能这般小气,砸了熊家的招牌!”
“赶紧把最上乘的货搬来让我们瞧瞧。”
“甲板上最贵的那件货,连我一个命星境咬咬牙都能买得起,当贺礼送给世子殿下,实在有点不像样嘛!”
“大长老,我记得你平日里不是个小气的人啊?”
……
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口无遮拦。
由此可见,熊珲在江湖上的名声的确不错,至少不是仗势欺人之辈,也开得起玩笑。
“……”
听见众人议论,熊珲不由一阵苦笑。
甲板上的这三十件货可都不是凡品,尤其是其中藏着一件由他本人精挑细选而出的珍品,以他多年经验不难看出,里头的那块玉料价值绝对不下三千金,哪怕在京城赌石坊中都算是上品。
他本是想趁此机会,亲自引导姜青玉在众目睽睽之下开那块原石,一旦玉料暴露人前,众人必将夸赞这一位世子殿下目光如炬!
而姜青玉在人前赢了面子,对熊家自然也会好感倍增。
这一套伎俩熊珲早已耍的行车熟路,也是京城赌石圈子里心照不宣的路数之一。
对大多数权贵子弟而言,家中银两多几辈子都挥霍不尽,所以来赌石坊并不是为了赚那点零花钱,而是为赚面子!
在众人围观下开出天价玉石,听着旁人羡慕妒忌的声音,在作伴美人崇拜的目光中,或是顺手将玉料送给美人从而获取一亲芳泽的机会,或是将其送给稷下学宫的学子赚取人情和声望,这都是在其他地方花再多钱都很难买到的享受!
也是赌石坊在京城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
而今日,少了冷薇薇这位美人作陪,熊珲的这一番谋划便已经少了一大半的乐趣,再加上粱不义的拱火,更显得他熊家小家子气,反而不够尊重姜青玉。
“不是老夫小气。”
熊珲赶忙解释道:
“那一船原石是皇室内定的,老夫也没资格动!”
“不过说起来,这一船原石和世子殿下倒是有几分渊源。”
“是么?”
姜青玉脸上浮现一抹好奇。
皇室的原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熊珲笑了一下:
“世子殿下莫非忘了,这一次收服北狄还有一位功臣,花满楼的第三楼主女萝斩杀了北狄硕果仅存的两尊曜日境老祖,陛下已经决定敕封她为王了!”
“而按照规矩,楚国的每一尊王爷都应该有一枚王印。”
“为了表示诚意,陛下便从我熊家买了两船极品原石,并下令让太子殿下亲自切石,从中选出一块玉料雕刻成王印,赐予第三楼主!”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啧啧称奇:
“从两船极品原石中挑一块玉料做王印?好大的手笔!”
“真不愧是财大气粗的皇室啊!”
“怪不得大长老不惜耗费大笔金银和人情也要将我们这群人拉到船上一起护送,原是这一批货背后关系到皇室和花满楼这两尊庞然大物啊!”
……
“事关重大,这一批货不容有失,所以才不得不邀请诸位一同随行。”
熊珲的老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但眼神中却隐隐有几分傲然:
“不瞒诸位,为了填满这两艘船,我们熊家可是把过去十年的极品原石库存都消耗一空了!”
“老夫敢以人品担保,这一批货中定然会开出一种价值连城的玉料!”
“价值连城?”
灵剑派的靳山忍不住问道:
“我一向对玉石没什么研究,不过前些年听说拒北王为了给世子殿下调养身体,从青江王手中借来了被誉为天下第一暖玉的前朝玉玺。”
“不知这一批货中,可有玉料能与之相提并论?”
提到前朝玉玺,其余人的兴趣也都浓郁了几分。
“我也听说过这事,传闻世子殿下自幼体虚多病,但如今一见却神采奕奕,不见病态,由此可见天下第一暖玉当真名不虚传!”
“那是自然!一朝玉玺又岂会是凡物?”
“整个天下,怕是也只有青江王这个家中藏宝无数之人,才会将这件无价之宝借出了!”
“是么?你们说的和我以往听到的版本似乎有所出入。我听说拒北王不是从青江王手中借的玉玺,而是用十万支箭换的!”
“兄弟,提醒你一句,这里是青州,请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好吧,那应该是我记错了。”
……
听见众人提到前朝玉玺,熊珲不由望了姜青玉一眼。
作为一个以玉石起家的家族中的大长老,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便是把誉为天下第一暖玉的前朝玉玺买回家族,作为传承宝,一代代传承下去。
但他耗费了无数人情和极品玉石,也只是在青江王景宣那里换取了几次亲手抚摸的机会而已,连议价的资格都没有。
却不想十一年前,拒北王直接用十万支箭从景宣手里抢走了前朝玉玺,还将其雕成了一只暖炉!
简直人神共愤!
当时熊珲还为此偷偷骂了不少句暴殄天物,并一直引以为憾!
后来,他又花费巨大代价买到了一块玉玺的边角料,并亲手将其雕成了一枚熊形玉佩,日夜都挂在脖子上,这才有了少许慰藉。
但这一次见到姜青玉,又听人提到玉玺,他还是会忍不住暗叹几声可惜!
姜秋水那个莽夫,不知玉石珍贵,竟是寻了个凡人工匠将玉玺雕成了暖炉,不但让玉玺中积攒了数百年的王朝气运彻底流失,还损坏了暖玉原有的一些特质,让一件足以和神兵媲美的宝贝沦为了一件只能温养凡人身体的俗物,简直应该被写入历史,让后人一直唾骂!
当时在京城,稷下学宫的学子讲师们也是骂声一片,就连荀老先生都忍不住叹了句可惜。
不过时至今日,熊珲倒是也能理解对方的所作所为。
毕竟……
若是不把玉玺毁了,还气运于天地,只怕皇室会怀疑拒北王有造反之心,届时,不但姜青玉的病治不好,就连整个王府都有可能遭殃。
“只是……”
“前朝玉玺积攒了数百年的气运,真的全部都被拒北王还于天地了么?”
熊珲瞥了一眼姜青玉,又想起数日前青江王景宣派人传来的几句话,内心不禁多了几分怀疑。
“青江王吩咐,若是世子殿下答应一起走水路,那么便在船队进入青江的那日午夜,将载着皇室预定的那批货的两条船安置到船队末尾。”
“届时,他会派人袭击船队,杀死除了姜青玉以外的所有王府中人,以报十一年前的被夺玉玺之仇!”
“老夫也摸不透,这是陛下对拒北王的一次试探,还是纯粹是景宣个人所为?”
“不过……”
“拒北王明知自己和青江王有仇,还让儿子沿江走水路,显然也是有所倚仗。”
“就不知双方这一次争斗,谁会更胜一筹了。”
熊珲抬头望了一眼天色。
只见虚空之上黑云密布,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了。”
他凝视天空,轻叹一声:
“只希望这一批货可以安然无恙地抵达京城。”
“若是沉在了青江,以景宣贪得无厌的脾性,怕是除了陛下预定的那一份外,其余十八船的货都得被他一人吃下!”
“尽管此人说了会给足我熊家补偿,但比起些许金银上的补偿,老夫还是更希望将货带到京城,不让熊家的信誉受到影响。”
他停顿了一下,又无奈道:
“唉,若非景宣是陛下亲弟,又掌握着玉石运输的水路要道,老夫还真不想与其合作!”
“景宣不好惹,可姜秋水那个莽夫,又何尝好惹了?”
“要知道,我熊家的大本营,可就在并州呢!”
轰!
倏然,一道雷电在众人耳旁炸响!
下一刻。
熊珲伫立在原地,一阵毛骨悚然。
因为他仿佛见到,在重重黑云间,有一条上百丈长的蛇形妖物正在吞云吐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