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北部三十里外有一座新建的校场。
一个多月前,拒北王对外宣布,五位子女将在此地集结,各领一支千人部队北上,深入北狄草原,狩猎狄人。
今日,是正月初一。
按照惯例,正是冬猎开始的日子。
这个季节寒风刺骨,积雪深厚。
草原上缺少喂养牛、羊、马的草料,所以北狄的战马普遍会忍饥挨饿,战斗力比以往下降至少三成!
狄人的将士们也喜欢躲在部落里生火取暖,一离开火堆手冻得连刀都握不住,没有那么强烈的战斗意志。
所以,此时的北狄无疑是最虚弱的。
于是拒北王便开创了冬猎大比,选择在每年正月初一的日子对北狄草原发起入侵!
至于为何偏偏是正月初一……
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为了开年第一天打个胜仗,讨个彩头,有人说十几年前北狄也是选择在这个日子袭击了一座关隘,所以是为了报仇,也有人说是为了堵住京城里某些尸位素餐的官员的嘴!
毕竟,此时京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阖家团圆,而北境三州的将士们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保家卫国!
谁又有颜面斥责拒北王有不臣之心呢?
这一日。
不到卯时,校场四周便围满了凑热闹的群众。
由于北境三州和北狄接壤,年年征战不断,所以也养成了彪悍的民风,几乎人人好战,家家都有亲朋从军。
以至于昨夜,西山的那座寺庙内外跪满了求平安符的百姓。
今早来此围观送别的人同样数不胜数。
“欸,听说了么?昨日王府二夫人在栖凤居中宴请宾客,一堆人借着酒醉上前溜须拍马,她也来者不拒,俨然一副二公子已经得胜归来的样子!”
“我也有所耳闻,但我听说二公子似乎很讨厌那群人的阿谀奉承,所以很早就离开了宴席,回到王府练剑了!”
“啧,二公子倒是个真英雄,老子佩服!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娘姓蒋呗!”
“呸,这话都敢说,你不要命啦!”
“这有何不敢的?蒋家的狼子野心谁看不出来,去年京城不是硬是往安北都护府塞了个从四品的司马么?依我看啊,再下一步,副都护都得姓蒋!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皇室的狗呢,听说祖上是给楚国第一代皇帝做宦官的,有福气啊!”
“……”
“欸,你离我这么远干嘛?”
“我怕等会你被砍头的时候,血会溅到我的新衣裳。”
……
校场的南方有一座高台,上面站着数百人,都在江湖庙堂上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他们中有各个势力的长老或是掌权人,有从庙堂上退下来的股肱老臣,从军伍中退下来的安北军老卒,也有在江湖上闯出赫赫声名的游侠豪杰……
而在人群中,最让人瞩目的是一个瘦削老人。
此人内穿深紫蟒袍,外穿铠甲,立于一个战鼓前,俯视着下方即将出征的军队。
正是拒北王姜秋水。
在姜秋水身侧,站着的是王府二夫人蒋菁。
今日的蒋菁将发髻盘起,换上了一件束腰的紫色皮甲,手持一口宝剑,倒也颇有几分女将风范。
二人身后,王府的三位皓月境姜山、徐二虎以及蒋氏老仆一字排开,沉默不语。
此时的校场中,已有四支骑兵各自列阵,从左至右,四个阵营,泾渭分明。
依次是王府二公子率领的青剑营,三小姐率领的青竹营,以及五小姐姜青音、六小姐姜青梦各自率领的一支并州骑兵。
只是……
第二支和第三支部队之间却空缺了一块,似是少了一支队伍。
“四哥怎么回事?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知道早点起来么?”
姜青梦坐在一匹青鬃马上,神情担忧,不断回头往王城的方向望去。
“……”
一旁,俞安也是一脸无奈。
饶是以他的足智多谋,也完全没预料到会出现这个情况。
明明……
多吉比自己等人离开军营足足早了一个时辰啊!
“俞将军,如果四哥没有按时抵达,按照军中的规矩……”
俞安如实道:
“轻则杖责八十,重则剥夺大比资格。”
“若是延误了军机,甚至,甚至可能会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啊——”
姜青梦顿时花容失色。
斩,斩首?
不会吧?
四哥,原来睡个觉真会把命丢了啊!
除了姜青梦外,其余三位王府的公子小姐也是表情不一。
二公子姜青剑手上拿着一张北狄地图,反复思考着行军路线,一心专注未来的战事,仿佛根本不在乎其他人。
即使偶尔开口,也只是向副将询问一些军事消息。
至于三小姐姜青竹则是一脸愁容。
尽管如今她的麾下已经在郭昭老将军的支持下补足了一千人,而且又增添了两位命星境高手,可一想到北狄有一个乌托娜公主早早放话要和自己争个高下,她便头疼不已。
欸,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乌托娜,你去打姜青剑不行么?
打败了他,肯定收获的名望更大啊!
一旁,一个鹰钩鼻、八字须的阴郁男子低声道:
“小姐不必担忧,粱某自有锦囊妙计对付那位北狄公主。”
可历经了黑石城一役后,即使“黑狐狸”表现得再自信,姜青竹也只会随意应和一声,压根不信此人会有什么好的计策!
也不知为何娘亲薛氏那么信任他!
至于最后一人,王府的五小姐姜青音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今日的她穿了一身华贵长裙,坐在一匹白马上,神情无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仿佛不是来参加冬猎大比,而是去游山玩水的。
她也频频侧目,看向王城的方向,只不过口中念叨的却是:
“四哥,你倒是赶紧来啊!”
“再晚一点太阳都出来了,会晒伤皮肤的!”
……
时间一点点流逝。
正当所有人都在猜测王府四公子能不能按时抵达的时候。
人群中,一个赌徒却突然拍手道:
“老钱,你输了!卯时已过,给钱!”
另一人咬着牙,不耐道:
“急什么?还有一刻钟呢!”
“认输吧,老钱,以那位公子的习惯,别说是一刻钟了,便是再给你一个时辰怕是都不够啊!”
谁知那位叫老钱的人却道:
“那,那再赌一次?这次赌一个时辰,输了我给你十倍的钱!”
“……”
赌徒尴尬一笑:
“老钱,我开玩笑的啦!”
“先结账吧,给钱!”
可话音刚落——
二人耳旁便有一阵雷鸣般的铁蹄声!
老钱焦急望去,却见南方有一面狼图腾旗帜迎风招展,八百羌人骑兵似一阵黑潮护着一驾马车席卷而来,由远及近。
他喜极而泣,一拳重重地捶在了赌徒的肩上:
“丫的,老子赢了!”
“给钱!”
然而赌徒接了这一拳后,却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一闭,往后倒去。
“欸,欸……”
“别想赖账啊!”
“装死也没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个花容月貌的媳妇!”
……
高台上,拒北王见到八百羌人骑兵归位,面不改色,抬手下令:
“擂鼓。”
顷刻间,鼓声震天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