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兰好半晌,才从郑向东带来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无他。
姜舒兰对郑向东的惧怕是骨子里面,她二十岁第一次见郑向东的时候,他便丢了一条青环蛇到她面前。
看着她被吓得花容失色,郑向东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而她,整整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第二次,她见郑向东,他跟人在打家劫舍。
他凶狠得像一头狼,公社高中德高望重的老校长,在他手里没撑过一个回合,睁着一双不甘愤恨的眼,气得当场离世。
等她去校长家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以及心如死灰的家人。
她最敬重的校长,上午还在鼓励她,让她不要放弃温习功课,一定要坚持到高考来临的老校长,下午就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她一辈子也无法走出那个阴影。
第三次,她见郑向东,郑向东当着几十号人的面儿,就直接大喇喇道,“姜舒兰,你要不要嫁给我?”
这一次,成了姜舒兰彻底的噩梦。
也成了姜家人的噩梦。
自打郑向东那话说了以后,姜舒兰再也没能甩掉他。
整整快三年,姜舒兰在家,他追到家里,姜舒兰相亲,他去破坏,姜舒兰出门,他跟踪。
彻彻底底让她姜舒兰,成了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姑娘。
没人敢娶她,没人敢要她。
在这样下去的结果,她只能嫁给郑向东。
可是,她不想嫁给他。
她怕他。
怕到骨子里面。
想到这里,姜舒兰突然站了起来,她紧紧地捏着指头,苍白着一张脸,喃喃道,“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
郑向东见那窗户被猛地关上,想到那一张吓得花容失色的脸。
他忍不住又大笑起来,他没急着离开。
而是站在大队部外面的枯枝老树下抽烟,他抽的是最贵的大前门,一包要八毛。
棉猴儿被他敞开了衣领,露出凸起的喉结。
随着吞云吐雾,把二流子的形象给展现得淋漓尽致。
等看到不远处,江敏云满脸笑容地回来时。
郑向东丢掉烟蒂,牛筋底的皮鞋踩灭了,拦着江敏云的去路,“江知青,好事将近呀?”
吊儿郎当的语气,配着一张极为阴柔的脸,俊美是俊美,就是多了几分阴森。
江敏云被吓了一跳,看到面前拦路的男人。
她脸色先是白了白,但是想到面前这个男人,最后的下场时。
她强作镇定,“郑队长。”
郑向东上辈子虽然爬的位置高,风光无限,但是后来却因为得罪人太多。
最后成了逃犯,三十出头就没了。
得亏姜舒兰聪明,嫁给了邹跃华,不然若是嫁给郑向东,怕是要当寡妇。
“哟,还知道我是郑队长啊!我还以为江知青把我给忘记了!”
郑向东语气轻佻道,“我给你安排的人,好用吗?”
他指的是给姜舒兰泼茶水的知青,以及换掉门牌号的公社干事。
被特意点出来的事情,让江敏云面皮子一紧。
她知道她是和魔鬼交易,但是除了郑向东,她别无他法。
江敏云故作镇定道,“郑队长,好用不好用,您不是看到了吗?”
她指着邹跃华离开的那条小路,是他们之前约会的地
想到,邹跃华对她的赞扬和认同。
江敏云的脸色也不由得骄傲了几分,“邹跃华同志,只会看上我,他看不上姜舒兰的,您放心。”
什么叫看不上姜舒兰?姜舒兰那么好?还有人看不上姜舒兰?眼瞎不成?
这话让郑向东多了几分不喜。
他烟瘾犯了,掏出大前门烟盒,拿着火柴点燃了一根,很快烟雾缭绕。
烟雾呛鼻,江敏云不由地皱眉,捂着鼻子。
郑向东嗤了一声,调侃道,“江知青的魅力倒是大。”顿了顿,他又吐了一口烟雾,眯着眼睛,像是一头狼,“但是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姜舒兰的坏话,不然、呵呵——”
威胁加警告的话,让江敏云青白了一张脸。
她不明白,姜舒兰除了那一张脸能看,还有哪一点,值得面前这个男人这么维护。
哪怕她怕这个男人,也不得不承认,郑向东也是极为优秀的。
江敏云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得到了准话,郑向东直起了身,“江知青,只要你能把邹跃华拿下,别让姜舒兰去相亲了,我就有奖,但是姜舒兰再去相亲,我要你好看!”
打一棒子,在给颗甜枣,这是郑向东惯用的手法。
不过,姜舒兰再去跟人相亲,他也不怕,解决了邹跃华,没人敢要姜舒兰。
那么姜舒兰就是他郑向东的!
想到这里,郑向东的心情由阴转晴,“接下来几天,我会去隔壁市买一些结婚用品,江知青,帮我多盯着点姜舒兰。”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语气憧憬,满是欢喜,“你去跟姜舒兰说,等我回来娶她!”
江敏云咬着唇,她惧怕地点了点头。
什么结婚用品,用得着郑向东去特意去隔壁市买?
他就这么看重姜舒兰?
……
一个小时前,公社主任办公室。
于主任正在着急等待着,不多会,负责联谊的干事就敲门进来,跟他低声汇报,“主任,江知青和邹同志两人已经去楼下了。”
“什么?周同志和江知青成了?”
“是!两人瞧着并肩走,很是亲密,十有八九这一对是成了。”
联谊干事有些不解,主任让他去注意江知青做什么?
于主任站了起来,一连着搓手,“好好好!”
这周同志和江知青成了,他这职位说不定还能沾周同志的光,往上提一提。
正兴奋着的于主任便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
于主任起身,看到周中锋的时候,有些惊讶地迎过去,“周、周周同志,这么快就和江同志约会完了?”
周中锋皱眉,“约会?”
他哪里有什么约会?
这下,于主任也疑惑,试探道,“您和江知青相亲情况,不是很好吗?”
他刚听到
提起江敏云,周中锋的脸色冷了片刻,“我没有和江敏云知青相亲,江知青去了隔壁204和别人相亲的。”
“什么?”
于主任急了,“是不是相错亲了?我去仔细问问情况。”
“不用问了,江知青看上了别人的相亲对象,故意给将姜舒兰同志泼了茶水,换了门牌号,这才有了相错亲!”
周中锋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这下,于主任彻底懵了,他气得一拍桌子,“好她个江敏云!”
他这边巴结都来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周中锋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既然相亲失误,我就先走一步。”
他还有事情要解决。
“别啊——”于主任追上去,“周同志,这样,我在给您安排一场相亲,您看可以吗?”
周中锋,“不用了!”
他转身要走。
下一秒,于主任办公室电话叮铃铃响了,响了三秒钟后。
于主任在看着周中锋离开的背影,和接电话之间,选择了后者,他气急败坏地接起电话。
下一秒,他态度瞬间平和下来。
放下电话,就跟着追了过去,气喘吁吁,“周同志,您家里,您家里来的电话!”
周中锋都已经出了门子了,再次听到这话后,不由得停下脚步。
面上带着几分犹疑,他转过身,接起电话,话筒还未放到耳朵旁边。
就传来一阵咆哮,是他家人无疑了。
那重复过几百次的咆哮声,他几乎能倒背如流。
周中锋下意识地把电话拿离了几十厘米。
望着窗外的风景,便瞧着了窗户
站着的一位年轻阴柔,长相俊美的男人,冲着窗户另外一端在笑。
那笑,极为不怀好意,还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至于,那唇语,他恰巧能懂。
“姜舒兰,你是我的。”
周中锋捏着话筒的手一顿,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过去。
就见到窗户那头,一张莹白如玉害怕惊恐到极致的脸。
随之而来的是砰的一声关窗户的声音。
周中锋怔了一下,那一张瓷白脸上的惊恐,在脑海里面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想,在学校学过古词的时候,语文老师讲课说,美人儿被吓到,就是叫花容失色。
他当时嗤之以鼻,人都被吓得五官扭曲了,哪里还有花容失色,说那么好听。
直到,他见了姜舒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被吓到花容失色。
漂亮到让人难以忘怀。
原来,古词并没有骗人。
只是,他以前没有遇到而已。
周中锋的走神,直到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破。
“中锋?你在听吗?你奶奶想和你说两句。”
周中锋抿着唇,把电话放在耳边,就听见那边的声音慈祥道,“中锋,昨儿的奶奶做梦,梦到你娶妻生子了,奶奶梦里都是笑醒的。”
周中锋神色柔和片刻,就说道,“奶奶,梦都是反的。”
他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关系也极近。
“可是,七十古来稀,奶奶没有几年可以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娶妻生子。”
老人的声音极为沧桑,还带着知天命的遗憾。
周中锋原本到嘴边想要说的话,也跟着咽了回去,脑海里面不期而然,想起了那一张花容失色的脸。
他顿住,话锋一转,“奶奶,我会娶妻的。”
他如是承诺道。
挂掉电话后,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
周中锋捏着电话,出神地望着窗外。
听完电话的于主任试探道,“周同志,要不?我在给您安排一场相亲?”
周中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窗户外面站着的那个男人,“于主任,他是谁?”
于主任一看,脑壳瞬间就大了,“他啊!叫郑向东,
顿了顿,他想起姜舒兰,“那个姜舒兰,你今儿的也该见过的,这郑家臭小子,盯着姜舒兰同志两年了,今儿的原本——”
姜舒兰要和邹跃华相亲成功的话,这郑家小子就能摆脱了。
哪里想到。
能够护得住姜舒兰的相亲对象,被江知青给抢了。
剩下的话,于主任不用说,周中锋也明白了。
他盯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对方这么跋扈,就没人管吗?”
于主任苦笑一声,“管?怎么管?郑家小子第一没触犯法律,第二没有男女作风问题,顶多就是不要脸皮,追人凶悍了一些,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委会的人,咱们偌大个公社,也没人愿意沾惹他?”
“也就只是,姜舒兰倒霉了一些。”
他感慨道,“姜家人怕是护不住了,看来女孩子生的太漂亮也不是好事,招祸水。”
没了邹跃华这个护身符,姜舒兰怕是只能嫁过去了。
周中锋听完,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脑海里面那一张莹润如玉,得意满满报仇时的笑容,最后定格为花容失色。
半晌,他终于做出决定,声音清冷,“能帮我安排下和姜舒兰同志的相亲吗?”
于主任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猛地抬头,惊愕道,“周同志,你说什么?”
周中锋偏头看他,声音清冷地重复一边,是肯定的语气,“我想和姜舒兰同志相亲,你去帮我打听下,她愿意吗?”
如果她愿意的话——
于主任好一会才消化掉面前这个事实。
“周同志,你确定吗?姜舒兰这孩子,我也算是看着长大的,样貌没得说,家里也省心,学历也是高中,就是这孩子家里养的娇,种地下田照顾人,她是一律不会的。”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孩子家世也差。”比不上江知青。
想到姜舒兰那一张不安害怕的白玉脸。
周中锋蹙眉,淡淡道,“没事,就她,你先帮我问一遍。”
她的相亲对象被他相亲对象抢了。
那他——赔她一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