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城。
自从决战之后,国战停歇,康城就开始大力建设和修缮,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第二道城墙早已经被修缮一新,城墙再次被加高加厚加宽,其雄伟程度丝毫不亚于抵挡西域多年进攻的西洲城。
第二道城墙是许一凡来了之后,让人着手修建的,而第一道城墙,在面对西域联军的多次进攻之后,早已经沦为了一片废墟。
然而,现如今,这第一道城墙再次被修建起来,无论是其高度,长度,还是宽度,都要远超康国时期,不过,现在这道城墙不能称之为第一道城墙了,而是第二道城墙,因为在它之前,还有一道城墙。
现如今的康城,在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情况下,修建了三座城墙,一层套一层,宛如套娃一般,单单就这三座城墙,想要攻破,没有个一年半载,还有无双将士的尸体,是不可能完成的。
就防御能力而言,现如今的康城远远超过了西洲城。
只是,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何要在康城修建如此之多的城墙,城墙固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限制敌人的行动,阻拦敌人前进的步伐,可这种限制和阻拦,不会因为城墙多寡而出现根本性的变化,不过,这是秦之豹的命令,也是殷元魁的意思,更是朝廷那边的旨意,尽管心中疑惑多多,可也不得不按照命令做事儿。
然而,康城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以康城为中心,在面对西域的防线上,所有城池都被要求如此建设,而在康城最北端的弓月城,更是被要求修建五道城墙,整个弓月城就是一个环形的堡垒。
在各大城池之间,还有一条可容纳五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官道,其中驿站无数,每隔五里就有一座驿站,驿站当中放置着无数精良战马。
以康城为中心的城池,似乎只是第一道防线而已,在康城之后的城池,每座城池都被勒令修建至少两道城墙,而且这些城墙的高度极高,远超一般城池,而城墙的造型也跟以往大不相同,每座城池都是一个单独的堡垒,一旦城门关闭,整个城池就是一个单独的个体,除了从正门攻入之外,没有其他的通道。
按照这种规划,如果有人站在万米高空,俯瞰整个十八城城池的话,就会发现,这些城池联合起来,就像一座棋盘,横九竖九,那些官道就是连接这些城池的线条。
只是,现如今,真正修筑好三道城墙的,也只有康城而已,而且三道城墙也只修建好一道半而已,倒是连接第一道防线的官道,已经完成大半。
经过一场战争之后,西北的人口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起来,除了之前从十八座城池迁徙过去的百姓之外,在大战初歇之后,朝廷从中原又迁徙了无数人口前来,其中大部分都是徭役,而数量最多的,还是各种土著奴隶。
西北的人数每天都在增多,而且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但是,即便如何,想要完成这些城池的建设,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至于多长,没人说的清楚,可能是三年,可能是五年,也可能是十几二十年,但是,只要西北还有人,那这种诡异的建设就不会停止。
如果放在以前,想要建设这么多的城墙,没有个几十上百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是不可能完成的,毕竟,修筑城墙需要的石条数目是海量的,在没有现代化机械的帮助下,只能依靠人力一点一点儿去搬运了,这样一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但是,现在不同了,有了水泥和砖块,还有工部研制出来的一些简单的机械协助下,这个时间在大大的缩减。
秦之豹今日没有在将军府处理政务,而是带着汤芮和房子墨等人巡视城墙建设。
在战争结束之后,秦之豹被擢升为镇西将军,他就把家从西洲城搬到了康城,而镇西军的大营也随之搬迁,驻扎在第一道防线上。
秦之豹在成为镇西将军之后,除了一开始的整军之外,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建造城墙,至于后方的事情,由殷元魁和李承政负责。
修建城墙是一个技术活儿,也是个细致活儿,需要一步一步的来,稍有差池,都可能会推到重建,不过,目前来说,过程进展的还是比较顺利的,还没有出现大的问题。
走在新建不久的城墙上,秦之豹表情凝重。
“按照这个进度,康城的城墙何时能建造完成?”秦之豹开口问道。
跟在秦之豹身侧的汤芮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房子墨。
在秦嘉涆兵败之后,西征军再次重建三十万大军,许凯歌、房子墨、许睿慈等人,都进入了西征军当中任职,这些官宦子弟起步都比别人高,而他们在西征的过程当中,表现的也极其耀眼,不过,最后真正能上来的,还是极少数人。
因为第一次西征兵败,很多官员家中的弟子,都折损其中,使得在第二次西征的时候,没有多少人敢把晚辈安排进来,当然,即便他们愿意,也要看殷元魁收不收了。
房子墨进入军中之后,一直都是负责前线和后勤之间的调度,虽然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亲自披甲上阵,可他立下的功劳也是不小的。
在战争结束之后,房子墨就被留在了镇西军当中,成为了都蔚,跟着汤芮学习,慢慢接手汤芮手中的担子,房子墨在此期间,表现的极好,在某些方面,他做的比汤芮更好。
当然,这不是说汤芮能力不足,而是时局变了,时代也变了,汤芮某些老成持重的做法,此时已经不合时宜了,而房子墨作为年轻一辈,在某些事情上做的更加的激进一些,或者说他敢于打破束缚和规矩,极大的推动着西北的建设。
“以目前的进度来看,估计至少还需要三个月。”房子墨说道。
“三个月?太久了。”秦之豹沉声道。
房子墨闻言,露出一抹苦笑道:“这已经是最短的时间了,现在是冬天,很多地方难以施工,即便是施工建设,难度也比较大,能在三个月建造完成,以及是不惜代价了。”
听到房子墨的解释,秦之豹点点头,这些事情他明白,可正是因为明白,他才着急啊,康城这边不建造好,其他地方很难开始建造,现在人手看似充裕,可分摊下来,人手还是严重不足,而康城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造好一道半的城墙,除了动用了大量的徭役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动用了大量的将士。
毕竟,康城开始建设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而在冬天做事儿,难度自然很大,更何况,西北的气候,真的很恶劣。
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的工人们,还有正在建设的城墙,秦之豹皱眉道:“这跟许一凡留下的图纸似乎不太一样。”
房子墨闻言,解释道:“许参将的图纸被工部和神机营的人联合改动过,大方向并没有变,只是在很多细节上做出了变动,毕竟,这种事情还是他们更专业一些。”
秦之豹点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什么。
秦之豹不说话,房子墨却开口说道:“现在最关键的不是建造进度问题,而是民心的问题。”
听到房子墨这么说,秦之豹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蹙起来,这个问题,也是他最近在头疼的事情。
之前,两国交战,康城眼看要失守了,许一凡要建造第二道城墙,自然无人反对什么,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康城失守意味着什么。
可是,现在,大战停歇,很多人都觉得危险已经过去了,开始想着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在这个时候,不断的征集徭役进行防御建设,引起民怨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虽然是建设城池,可死人的事情还是经常发生,如此高强度的劳作,别说是人了,就是牲口也扛不住啊。
战乱时期,可以不把人命当回事儿,有人反对直接拔刀砍了就是,可现在战争停歇,想要百姓帮忙做事,就必须采取温和的手段,武力威慑只是一方面,安抚才是最重要的手段,如果一味的用武力威胁的话,激起民变是迟早的事情。
秦之豹他们能看到的威胁,是因为他们身处高位,可那些百姓能看到的地方很小,眼界很窄,目光短浅,看重的东西就不一样,想要他们去理解,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段时间,武力震慑也好,安抚也罢,亦或者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教,能用的手段基本都用了,可怨念还是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越发的浓郁起来,如果再不想办法解决,一旦这种怨念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爆发,到了那个时候,就像大坝决堤一般。
“西凉山那边建设的怎么样了?”秦之豹突然问道。
“已经建设的差不多了,月底应该可以完工。”
“等西凉山建造好了,举办一场大型的祭祀仪式。”
闻听此言房子墨点点头,他知道秦之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许一凡有一句话说的好,人心似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时民怨沸腾,得找个宣泄的地方,而西凉山的完工,就是最大的喧嚣之所,让这些人看一看镇西军这些年,为了西北做了什么,在鲜血和死亡面前,任何的不满,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长此以往,民心还是会变的。”房子墨担忧道。
秦之豹点点头,这个问题他自然知道,但是,现在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西北十八城毕竟尽快建造完成,在这个前提之下,其他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如果真的到了民怨沸腾无法调和的情况下,那只能用鲜血来强行镇压了。
只是,这是万不得已的手段,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这么做,毕竟这些百姓是无辜,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即便他不想,也会这么做的,因为他不做,也会有人来做的。
“许一凡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即便他不在西北了,他的学生也能把很多事情做好,我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没有拿出来。”秦之豹感叹道。
“他知道的东西比我们要多得多,如果不是他的话,西北的建设不可能这么快,当然,如果不是他的话,想必朝廷也不会选择这么做。”房子墨说道。
秦之豹点点头,他知道房子墨说的没错。
“他此次入京,一路上遭遇了不少事情,也不知道他现在在长安城如何了,也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安排他。”
“有些人不想看到他崛起,也不想看到某些平衡被打破,他的崛起太快,而且损坏了很多人的利益,被针对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包括你们房家吗?”秦之豹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房子墨问道。
京城的时候,秦之豹他们已经知晓,许一凡从康城去往长安,一路上经历的危机,除了来自北蛮、南唐和西域之外,还有朝廷的人,而很多证据和线索,都把矛头指向了房巨鹿房家。
面对秦之豹的询问,或者说是质问,房子墨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看了一眼秦之豹,然后举目远眺,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只是有的人价值更大一些,做的事情更多一些,当一个没有了价值,那他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房子墨的这番话,跟他爷爷房巨鹿很像,不,不是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然,不止是房子墨,房家很多人都是这样。
“所以你们在试探他的价值?”秦之豹眯眼问道。
房子墨转过头,看着秦之豹,反问道:“你们不也一样吗?他来到西北,如果没有展现出自己该有的价值,估计他早就死了吧。”
秦之豹默然,他没有接话,因为房子墨说的是事实,如果许一凡没有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他别说离开西北了,就是活着回到西洲城都是一个问题,这一点儿,他清楚,殷元魁也清楚,而作为当事人的许一凡更清楚。
“用那么多人的尸骨,为他铺路,真的值得吗?”秦之豹看向天边的夕阳,缓缓开口道。
“若是以往,他确实不值得,在太平时期,朝堂上多一个许一凡,少一个许一凡,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尽管他很有能力,可现在不同,有些事儿,他做得了,我们做不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该为其让路,给他铺路,让他站起来,只有站在了顶端,他才能做很多事情,而这些事情,会拯救很多人的性命,如此一来,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和性命,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房子墨淡淡的说道。
“难道你们就不怕,他站在了巅峰之后,不去做事儿吗?”
“如果是别人,自然无需担心,可他不一样,他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怕,非常怕,可是,怕又有什么用呢,我们没有选择,我们只能去赌他会去做,当然,如果他不去做的话,我们也会逼着他去做的。”
“他不是一个喜欢被人威胁的人,你们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那只是最后的手段而已,能够不用,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其实用不用都是一样的,只是最后的尝试而已。”
房子墨说完这句话,转过头,看向秦之豹,缓缓说道:“其实,这件事在二十年前就可以去做的,让那个人来做,比让他来做会更好,也跟稳妥,可是,反对的人太多了,我们选择了退让,以为还有时间可以谋划,可是,现在看来,当初的妥协是非常愚蠢的,这让我们不得不把希望放在一个不确定的人身上,把那么多人的生死,交给一个不确定的人,是极其危险的,也是极其愚蠢的,可是,我们没有选择,也没有时间选择了,就像秦山的马族一样,若是他们当初选择走出来,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而现在,我们只能祈祷他会按照我们想的那样去做,而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秦之豹看着这个神色平静的男人,心中震惊无比,他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他了,可事实却不是这样,他低估了这个男人,就像他当初低估许一凡一样。
对于房子墨的话,他没有反驳,因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这是最好的选择,他们已经错过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盯着房子墨看了很久,秦之豹转过头,说道:“我可以安排你离开,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在这个时候。”
房子墨嘴角微微翘起,说道:“我把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虽然没有做完,可应该不会出现问题,既如此,我的价值也就仅限于此了,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秦之豹看着房子墨,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这是房子墨的选择,他无权干涉,也无力干涉。
“你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就在此时,一个人出现在房子墨面前。
看到这个人的出现,房子墨神色微动,盯着来者看了很久,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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