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宏方的家在东海城的东兴街。
东海城虽然没有内城外城之分,可不同的地段,房价也是不同的,东兴街是一般百姓扎堆的地方,这里比较偏僻,一栋宅院不贵,却也不便宜,温宏方的父亲当初买下这里,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买下之后,老人曾经多次叹息,觉得买亏了,可现在看来,当初选择买在这里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以前的东兴街是贫穷的代言词,是那些寻常百姓聚集的地方,商铺也有,可售卖的东西也都是一些日常所需的用品,在这里开设商铺,赚钱是肯定赚钱,可也只能赚小钱,大钱是不可能的,不管是那些富家子弟,还是外来的商户,基本都不会来这里。
可现在不同了,随着商界的重新洗牌,东兴街也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存在,有不少外来商户,疯狂的涌入东海城,那些好地段,自然是不敢奢望,可这些寻常地段,却是不错的选择。
温宏方的家在东兴街最里面,宅院不大,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房间不算多,恰好能够住。
穿着工服,拎着东西的温宏方,走在回家的大街上,笑容灿烂,凡是认识他的人,看到温宏方之后,都会笑着打招呼,即便是那些不认识他的人,在看到他身上的工服之后,也会露出羡慕的神色。
自从百货楼崛起之后,东海城的审美和品味也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以往是那些穿着锦衣华服的人是上等人,可是,现在,穿着带有百货楼标志的工服,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其中以东兴工厂、百货楼和四季楼的工服最为出众,没办法,这三个地方是最赚钱,也是目前东海城最重要的地方所在。
回到家之后,发现妻子正在家里浆洗衣服,小儿子正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看书,小男孩长得很可爱,孩子嘛,小时候都很可爱,此时,小男孩正看的入神,摇头晃脑的,口中念念有词,虽然听不懂他念得啥,可温宏方还是很开心的,还是读书好啊,多读书,不敢保证以后能当官,出人头地,至少不会被人看轻了,或者被人蒙骗了。
此时,午时刚过,两个女儿都还没有回来,年底了,四季楼那边生意火爆,严格来说,四季楼自从出现之后,生意一直都很好,只是到了年底,从各地回来的人多了,去四季楼吃饭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小女儿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而百货楼那边更是忙碌异常。
“小玉还没回来啊?”温宏方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屋内,走出来,一边卷起袖子帮妻子舀水,一边问道。
什么君子远庖厨,那是读书人的事情,在普通人家,男人啥都得做,啥都得会做,当然,女人也是一样,懒惰在寻常人家是最最要不得的事情。
被热气熏得脸色泛红的妇人,闻言之后,一边浆洗衣服,一边说道:“应该快了吧,估计得傍晚时分才能回来。”
说完,妇人又说道:“信上说,小玉这次回来,待不了几天就要走,都不能在家过年,我.......”
然而,不等妇人说完,温宏方就打断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大业为重,不在家过年那说明他有事情做,深的大将军信任,这是好事儿,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面对自家男人的训斥,妇人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男人和女人,很多时候,在某些事情上,侧重点是不同的,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女有出息,最好是能出人头地,最起码也不能混的比自己差,可女人往往都觉得,只要儿女平安,那比什么都强,至于说什么建功立业,她们不懂,也不想懂,或者说她们懂,却不愿意去懂。
“隔壁的老王家的儿子比小玉还小两岁,去年成亲,今年都抱孙子了,小玉都二十三了,也该成家了。”
妇人洗好一件衣服,将其放在篮子里,伸出手想要去理一理鬓角的青丝,却发现有一只粗糙的手已经伸过来,帮她理好了散落的头发。
收回手,站起身的温宏方站起身,把篮子的衣服拿到一旁的绳索上晾晒,闻言之后,点点头,说道:“小玉的年纪确实不小了,也该成家了,这次回来,也该给他寻一门亲事了。”
“老陈家的大女儿怎么样?”妇人继续浆洗衣服,一边洗一边说道:“小玉大小就跟老陈家走的近,虽说那小女娃有些残疾,可长得很好,模样俊俏,是个好生养的女人。”
正在晾晒衣服的温宏方闻言,却摇摇头,说道:“长得太好看不是啥好事儿,我们又不是什么殷食人家,小玉现在在军中当差,常年不在家里,娶这么一个漂亮女人放在家里,很难放心啊,而且长得漂亮的女人,往往都不安分,你看看前些年的老周家。”
温宏方在这里居住大半辈子了,街里街坊的都认识,各家各户那点儿事儿,大家都知道,温宏方说的老周家,就是在长兴街街口的一户人家。
能住在长兴街街口的人家,家底自然比温宏方家要殷实的多,老周家家底不错,可惜人丁不算兴旺,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外当兵,小儿子留在家里,老周家也想培养一个读书人出来,可惜,那小儿子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寒窗苦读近二十年,也没有考取到任何功名。
五年前,小儿子年满十八了,老周家就给他娶了一个媳妇,女人模样好,身段也好,家境也不错,相对于老周家而言,算是门当户对,刚娶过来的时候,二人如胶似漆,可能是因为娶妻的缘故,玩心很重的男人,终于开始发愤图强起来,虽然不是读书的料,可也开始勤奋起来,结婚一年后,他就参加了乡试,考中了秀才,然后就去了它洲求学,把那新婚妻子放在家里。
刚开始的时候,女人还十分的本分,可时间长了,女人也有些受不了,就开始在外浪荡起来,大炎王朝虽然也遵从男尊女卑,可并没有那么严重,已婚妇人在外行走也是随处可见的事情。
若只是如此,也就不值得温宏方提起了,丈夫不在身边,而女人又长得貌美,经常在外抛头露面的,而老周家也不曾亏待这个儿媳妇,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自然也就招蜂引蝶,有不少男人被其吸引,展开追求,起初女人还不假颜色,可时间长了,也就慢慢的堕落了。
这不,前年的时候,就有女人偷人的流言传出来,而老周家也曾过问过,正所谓,拿贼拿赃,捉奸捉双,没有证据的事情,除了心里不快之外,也没有办法。
可在去年的时候,女人跟男人在外胡搞的事情,终于被人看到了,双方闹的不可开交,最关键的是,在前年的时候,女儿生了个儿子,这可把老周家高兴坏了,而这件事一出之后,孩子到底是不是老周家的,那还不一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偷情的事情传出来之后,整个老周家闹得是鸡飞狗跳,满地鸡毛,而外面的风言风语更是层出不穷,说什么老周家给别人养儿子之类的。
闹到最后,女人承认那孩子不是老周家的,可究竟是谁,她也不知道,因为跟她有染的男人太多了,承认之后,那结果可想而知,女人和孩子被扫地出门,而女方娘家人也觉得丢人,不认这个女儿,女人只好带着儿子,去找之前那些跟她有染的男人,可男人这东西,上-床前和上-床后说的话,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出事儿的时候,是你好我也好,可一旦出事儿,那自然是提上裤子不认账了。
女人最后的下场如何,不得而知,可老周家可因为这件事闹得抬不起头来,更重要的是,女人之所以偷情,还是老周家的男人不行,这更是成为了别人的笑柄。
在温宏方眼中,娶媳妇不能娶太漂亮的,像他们这种家庭,就应该娶老伴这样的女人,勤加持家,就很好嘛,放在家里也放心。
妇人说的老陈家的女儿,长相没的说,就是腿脚不太好,娘胎里自带的,天生的,没办法的事情,可即便这样,看上她的男人也不少,有了老周家这个前车之鉴,温宏方可不想自家也出这样的事情。
“那老王家的小女儿怎么样?”妇人又说道:“长相还可以,就是壮了些,是个能过日子的女人。”
温宏方闻言,顿时斜眼看来,嘴角微微抽搐,小声道:“那是壮了些吗?她一个能顶-我们两个,会过日子是不假,可饭量也是一个顶三,我们养得起吗?”
“那老钱家......”
“小玉他娘啊,这件事还是等小玉回来再说,他毕竟是跟在大将军身边的人,认识的人应该不说,说不定有心仪的女子呢,今日不同往日,以前是人家挑我们,现在是我们挑人家。”温宏方打断了妇人的话说道。
妇人闻言,愣了愣,想了想,随即笑了起来,是这个理儿,现在家里生活好了,儿女也都出息了,是该挑一挑了。
说完大儿子温玉的事情,妇人又说起了两个女儿的事情。
“大丫和二丫的年龄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是不是也该给她们找个婆家了。”
晾晒好以后的温宏方闻言,点点头说道:“是该考虑这件事儿了,只是......”
说到这儿,温宏方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露苦涩,摇头不已,而妇人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家男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跟着摇头道:“这俩丫头,自从去了四季楼和百货楼,是一个比一个心高啊。”
“唉......谁说不是呢。”温宏方也叹了口气。
说起这两个女儿,温宏方就闹心,大丫和二丫都有喜欢的人,说是喜欢,其实就是单相思,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东家,这种男人是她们能想的吗,又岂是她们能得到的?
关于婚事,温宏方两口子不是没有跟两个女儿提过,可是,这俩丫头却说非东家不嫁,这话出去也不怕笑话,若只是说说,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丫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如此,温宏方老两口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幸好,两个女人都不大,最大的也才十七岁,还能再等两年。
“你这次回来,看来工厂那边是不忙了。”妇人转移话题道。
温宏方闻言却摇摇头,说道:“忙,怎么可能不忙,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忙了而已,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小玉要回来,不然的话,要到月底才能回来。”
“仗不是打完了吗?怎么还那么忙啊。”妇人不解的问道。
“仗是打不完的,这次仗是打完了,可下一次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开始了,现在不把事情做好,等到真正打仗的时候再做就晚了,唉.......我跟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这些做什么。”
对于这些事儿,妇人确实不懂,她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对于工厂的事情,她基本不过问,而温宏方也从不说,若只是一般的事情,温宏方偶尔还会说上几句,可一旦涉及到工厂内部的事情,温宏方是三缄其口的。
之所以会这样,原因也很简单,有鲜血淋漓的例子在前面摆着,自从东兴工厂建立之后,很多人就在打工厂的主意,每次招工的时候,都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混入其中,而每隔一段时间,工厂就会清理一部分人出去,这些被清理出去的人,运气好的,就只是被清理,运气不好的要么送往官府,而自从海洲沦陷之后,官府形同虚设,对待这些人,工厂的手段是非常简单直接的,直接杀了。
现如今的海洲,是一个没有律法的地方,死人是常有的事情,不过,规矩还是有的,像东兴工厂这样的地方,本身就有自己的军队,杀个把人不是什么问题。
在今年年中的时候,东兴工厂就遭到了一次清洗,而这件事跟西北的战局有关,原因就是西域有探子混入其中,掌握了不少锻造军备的技术,那一场清洗,死的人很多很多,像温宏方所在的车间,就有四五个人被发现了,然后被诛杀,其中一人跟温宏方的关系还非常不错,如果不是温宏方为人毕竟谨慎的话,那一次清洗差一点儿就连累到他了。
至于说东兴工厂忙碌,那是真的,西北的战事是结束了,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现如今是乱世,战争说发生就会发生的,备战是必然的,只不过,自从西北的战局趋于稳定之后,东兴工厂锻造出来的军备,就不在运往海洲之外了,而是自予自足。
东家手里有一支军队,温宏方是知道的,而这支军队的数量已经不少了,至于东家为何要这么做,温宏方自然不知晓,可毕竟是读过书的人,也能猜到一些事情,温宏方只希望东海城这边不要发生战乱,不然的话,那日子就难熬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不会的。
“听说东家在西北那边立了大功劳,已经去往京城了,你说东家这次会受到什么封赏啊?会不会给个将军什么的?”妇人随口问道。
温宏方摇摇头,笑着说道:“东家是人中龙凤,朝廷会如何封赏,我们这些人哪里知道呢,不过,我觉得封个将军应该问题不大。”
“若真的如此的话,那感情好啊。”
温宏方斜眼看向妇人,笑道:“咋滴,东家封为将军,跟你有啥关系啊?”
“咋个没关系啊,东家是将军了,我们这些给东家做事儿的人,不也跟着沾光嘛。”
温宏方笑了笑,摇摇头,没有反驳什么。
“你说东家到底是啥人啊?咋个这么厉害呢?”妇人又问道。
“东家是啥人,我们咋个知道,但肯定不是凡人。”
“之前传言说,东家是大柱国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啊?还有大柱国是个啥?难道是负责给皇帝看大柱子的?”
温宏方被妇人的话给逗笑了,他没好气的说道:“大柱国就是大将军,至于说东家是不是大柱国的儿子,我估计不是。”
“既然是大将军,那就叫大将军呗,叫什么大柱国啊,我还以为是看大柱子的呢。”
妇人说完,又说道:“为啥不是啊?”
温宏方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见温宏方不说话,妇人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东家要是大柱国的儿子,那该多好啊,名门之后,跟着这样的人做事儿,放心踏实,听大丫说,东家为人可好了,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啊。”
温宏方闻言,只是摇头苦笑,东家为人是不错,可要说多好,那还真谈不上,之前东兴工厂那场清洗行动,就是东家吩咐人去做的,他不在东海城,就能杀这么多,若是他在,岂不是会死更多人,至于妇人说,希望东家是大柱国的儿子,温宏方却觉得,幸好不是,不然的话,他们这些给东家做事儿的人,都没得啥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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