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
在上完早朝,又召集了一众肱股之臣在御书房商议完政事之后,炎武帝难得的忙里偷闲,趁着中午用完午膳之后,离开了御书房,来到御花园走走。
此时,已经是秋天,大部分的鲜花已经凋零,可在御花园内,却有鲜花绽放,芬香扑鼻,其中以桂花和菊花居多。
御花园很多,根据花的品种不同,季节不同,分为若干区域。俗话说,‘八月桂花遍地开’,此时,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穿梭在桂花林当中,桂花香充斥鼻腔,让人忍不住的惬意长叹。
炎武帝身着龙袍,缓缓地走在最前面,目光随意的落在那些桂花枝上,在其身后,除了宰相徐肱之外,还跟着三人,两男一女,一老两少。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羽妃,孙羽墨,那位青年男子则是炎武帝的贴身护卫之一,他叫龙宿,是不良帅的义子之一,至于那位老态龙钟,行走间需要借助拐杖的老人,则是当朝仆射房巨鹿。
在他们身后,还远远地跟着一群太监宫女,以及一群护卫,不过,这些人都距离四人较远,所以队伍虽然不小,却并不显得臃肿。
炎武帝走在最前面,目光散落,不在任何地方过多的停留,但是,凡是炎武帝目光落在的地方,都会第一时间引起后面三人的注意。
“今年的桂花开的甚好,看来是一个好年份啊。”炎武帝突然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炎武帝的目光停留在一支桂花枝上,桂花树的叶子绿得那么新鲜,让人感觉很舒服。绿叶丛中露出的点点金黄就是桂花,花蕊是淡淡的黄色,花很小很小,像一颗颗小小的星星。桂花开花的时候,满满的开满整棵树,远远的望去,好像闪着黄色的明星;黄色的桂花开了,好像点着黄色的街灯,正在翘首以盼佳人的归来。
桂花不是一簇一簇,而是一朵一朵,只不过它们挨得很近,从远处看就像是亲兄弟一般,黏在一起,不分开。可是还有一些花像害羞的小姑娘,含苞欲放,样子也十分可爱。仔细看看桂花,还发现一些晶莹的露珠在滋润着花。
炎武帝看着的那支桂花,花蕊格外的大,颜色也异常的艳丽,其枝头高高翘起,凝视着远方,仿佛是帝王在俯瞰脚下的群臣一般,无比的倨傲。
孙羽墨闻言,顺着炎武帝的目光看去,然后抿嘴一笑,嘴角的那颗美人痣,也随之浮动起来。
“陛下是馋了,想吃桂花糕了吧?”孙羽墨打趣道。
“嗯?哈哈......”
炎武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放声大笑起来,而身后的徐肱和房巨鹿,见状对视一眼,都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然的神色,他们的目光并没有落在炎武帝身上,而是落在了孙羽墨的身上。
“既然爱妃这么说,那今年,是不是......”
然而,不等炎武帝说完,孙羽墨却直接摇摇头,说道:“陛下多想了,今年依旧没有。”
“啊?这样啊,那就太可惜了。”
炎武帝闻言之后,不由微微一叹,失望之色尽显脸上,似乎吃不到桂花糕,这位天子很失望。
如果让皇城之外的那些百姓知道,堂堂一朝天子,居然会因为吃不到桂花糕而唉声叹息,估计会无比的错愕吧,当然,对于皇帝而言,他想吃什么,不管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只要他想,哪有什么吃不到的,更何况是寻常百姓都能吃到的桂花糕呢。
只是,炎武帝想吃的不是寻常的桂花糕,或者说,桂花糕还是寻常的桂花糕,只是制作的人不同,喜爱程度也不同。
在整个皇宫内,有几名女子亲手制作的桂花糕最为可口,其中一位是曾经的皇后,现如今的太后,也就是炎武帝的娘亲,还有一位就是炎武帝的皇后了。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女子的手艺最好,她们分别是李建业的王妃,还有许淳的妻子,以及站在炎武帝身边的孙羽墨,只可惜,这五位女子,现如今在世的,也只有三位,剩余两位已经去世了。
在这五位女子当中,手艺最好的是许淳的妻子,其次才是现如今的皇后,而手艺最差的,其实是太后,先帝在世的时候,一道秘制的桂花糕,随着还是皇子的炎武帝远游归来,而出现在长安。
当初,最爱吃桂花糕的不是炎武帝,而是太后,甚至为了吃桂花糕,她曾经让人把御花园内大部分桂花都打落下来,只为了制作糕点,不过,随着先帝的离世,曾经的皇后也成为了太后,类似的事情也再也不曾出现过。
其实,御花园内原本并没有这么多桂花树的,只是在很多年前,炎武帝登基之后,下令从其他地方,花费巨大人力物力财力,移植了不少桂花树。
桂花树一年比一年粗壮,桂花也一年芬香,可却再也没有人来此打落桂花,无人愿意这么去做,当然,也无人敢这么做。
每一任皇帝,都有自己的一些小癖好,比如先帝就酷爱字画,因此很多大臣,都以得到先帝的笔墨而沾沾自喜,只是,对于那些真正位高权重的大臣而言,先帝的笔墨,真的是......一言难尽。
炎武帝继位之后,不好女色,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虽然都精通,却谈不上喜爱,唯独对这桂花树念念不忘,每当桂花盛开的时候,他最喜欢到桂花林来。
除了这个小习惯之外,炎武帝还要一个小癖好,那就是喜欢收集掉落的桂花,而收集的这些桂花,并不是用来制作桂花糕,而是晒干水分,专门将其放在一栋小楼内,将其束之高阁,一年又一年,持续了整整十五年。
炎武帝最后一次吃桂花糕,还是在十五年前,那个深秋的时候,当时,炎武帝刚刚登基,即将北伐,在这深宫之中,有四人临湖垂钓,分别是炎武帝李建民,藩王李建业、李建泽,还有大将军许淳,在他们身后的凉亭之中,有三名女子正在说着悄悄话,她们分别是李建民的皇后,李建业的王妃,还有许淳的妻子,此时的她们已经怀有身孕,只是身孕不显,
而在凉亭和湖边,有一排桂花林,有一主一仆二人,或者说是姐妹二人,正站在桂花树下,盯着桂花发呆,为首的女子,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而站在其身侧,宛如婢女的女子,就是现如今的羽妃。
那是炎武帝他们最后一次吃到桂花糕,也是李氏兄弟三人,最后一次相聚,在那之后,炎武帝御驾亲征,开始北伐,而在不久之后,著名的玄武叛乱也发生了。
当时,坐在湖边垂钓的四人,现如今只剩下炎武帝和李建泽二人而已,身后的五名女子,也只剩下两位而已。
只是,这段历史,注定没有太多人知道罢了。
据传,当年在这秘制的桂花糕传出来的时候,能够吃到一块桂花糕,比得到先帝的墨宝还要难,而有幸吃到桂花糕的文武大臣,现如今也只剩下寥寥数人而已。
“你不打算做桂花糕,那还让人收集那么多桂花作甚?”炎武帝转过头,看向孙羽墨问道。
“妾身没说不做啊。”孙羽墨看着炎武帝,笑吟吟的说道。
“哦?”
炎武帝闻言,顿时挑了挑眉头,脸上的失望之色,一扫而空,喜悦激动之情顿时显露无疑。
只是,不等炎武帝说什么,却听到孙羽墨又补充道:“不过,妾身不打算给陛下吃。”
“那你打算留给谁?”炎武帝下意识的问道。
孙羽墨看了炎武帝一眼,转过头,看向桂花枝,缓缓道:“陛下明知故问。”
“呵呵......”
意料之中的答案,炎武帝闻言之后,不由得苦笑起来,也跟着孙羽墨,看向那支独立鳌头的桂花枝,笑骂道:“臭小子,跟你比,朕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啊。”
“呵呵......”
炎武帝的话音落下,孙羽墨却呵呵一笑,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嗤笑。
对此,炎武帝也不甚在意,而徐肱和房巨鹿则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欣赏着周边的桂花。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孙羽墨转过头,看了一眼徐肱和房巨鹿,就对炎武帝说道:“陛下还有政事处理,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炎武帝同意与否,她径直转身离开。
对此,炎武帝除了苦笑,不断摇头之外,也没有多说什么,而徐肱他们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
按理说,皇宫等级森严,规矩繁多,别说一个皇妃了,就算是皇后也不敢在天子面前如此放肆,可是,孙羽墨却可以,她是整个皇宫内一个特殊的存在,所谓的礼仪规矩,在她这里,遵守与否,全看她的心情,而造成这个结果,正是眼前的炎武帝。
当然,孙羽墨这样的举动,不是没有言官和御史拿到朝堂上说事儿,进行弹劾,但每次提起,都会被炎武帝一句,这是朕的家事儿,就给轻易的挡回去了,而这件‘小事儿’也自然真的成为了小事儿。
在炎武帝为数不多的妃嫔当中,羽妃绝对是最特殊的一个,也是最受宠的一个,当然,因为后宫本来人数就不多,也谈不上争宠,就算她们想争,那也要看炎武帝的心情,而大多数,炎武帝是没有心情的。
只是,这种在很多文武大臣看来,是恃宠而骄的行为,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有少数人知晓,原因无他,只因为她曾经是她的婢女,就这么简单,也只能这么简单。
在孙羽墨离开之后,炎武帝也没有了欣赏桂花香的心情,他重新迈动脚步超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兵部呈上来的战报,都看了吗?”
“回陛下的话,看过了。”徐肱恭声说道。
“那爱卿对此事,怎么看呢?”炎武帝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唠嗑一般,随口问道。
“殷元魁此举不妥,固守康城方为上策。”徐肱显然心中早有腹稿,直接说道。
闻听此言,炎武帝不置可否,微微侧头,看向已经很多年不曾上朝议事的仆射房巨鹿,问道:“房老,您怎么看?”
房巨鹿九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却像七十岁不到的人,须发虽然皆白,人也佝偻着身躯,皮肤松弛的厉害,老人斑就像雀斑一般,弥漫在其整个身上,可他看起来,依旧很精神,而说话的语气,也中气十足。
“依臣之见,在此时反守为攻,可谓是上策。”
“哦?”
炎武帝挑了挑眉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房巨鹿,转过头,继续前行,随口说道:“听房老的意思,您是赞同殷元魁的做法咯?”
房巨鹿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说道:“臣只是认为此举很好,可若只是如此,兵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房老认为,殷元魁会败?”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那房老可有良策?”
“有。”房巨鹿语气笃定的说道。
“是何良策?”
“以殷元魁的西征军为主力,联合燕王的十二万大军,再加上西沙两洲的兵马,再从关中调取十万大军,奔赴康城,可扭转战局。”
听到这儿的炎武帝,微微眯了眯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房巨鹿,就转过头,继续问道:“除此之外,房老可还有其他良策?”
“有。”
“哦?说说看。”
“放弃康城在内的十八座城池。”
炎武帝闻言,脚步微微停顿,然后,就继续向前,却没有再说什么。
房巨鹿则在看了炎武帝的神色一眼之后,犹豫着说道:“另外......”
正在思考的炎武帝,听到这儿,在等了片刻之后,却没有等到下文,就转过头,看着房巨鹿问道:“另外什么?”
“臣,想请陛下换下殷元魁,另择良将。”房巨鹿拱手说道。
正在行走的炎武帝,闻听此言之后,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细眯着眼睛,看着低头拱手的房巨鹿,声音不急不缓的问道:“哦?理由是什么?”
“按照既定计划,殷元魁应该在打下康城之后,继续西征,可此人却止步于康城,有违皇命,这是其罪一。”
“西征军西征损耗过大,驻守康城,也不为过。”炎武帝却淡淡的说道。
房巨鹿闻言,却摇摇头,说道:“武将抗命,罪同谋逆,陛下不可不察,不可不防也。”
炎武帝细眯着眼睛,又眯起几分,然后,问道:“除了有违皇命之外,可还有其它?”
“有。”
“说说看。”
“殷元魁在攻下白莲佛国之后,下令屠城,此举有违天和,是其罪二也。”
此话一出,炎武帝的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徐肱闻言,则撇了撇嘴角,深深地看了一眼房巨鹿。
别人可能不知道,可是徐肱却知道,就炎朝现在的这些武将当中,要说杀人最多的,不是现如今的镇北大将军夏侯拓,也不是镇西大将军秦嘉涆,更不是曾经的镇国大将军许淳,而是三朝仆射房巨鹿。
房巨鹿统兵期间,杀过的人可比殷元魁杀的人多得多,其下令屠城,也不是一次两次,以前,房巨鹿下令屠城的时候,怎不见他觉得有违天和,现如今,殷元魁不过屠掉了区区一个白莲城,房巨鹿就拿有违天和来说事儿了,如果殷元魁这算是有违天和的话,那你房巨鹿又算什么?
“还有吗?”炎武帝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语气平静的说道。
房巨鹿也不继续犹犹豫豫,吞吞吐吐,而是一口气说道:“此人擅自使用非工部所制兵器,任用外人,私收粮草,此乃罪三也。”
“擅自跟藩王开战,导致整个西北,战局糜烂,此乃罪其四也。”
“作为镇海大将军,其部下叛乱,导致海洲沦陷,此乃罪其五也,此人不可为将,还望陛下拿下此人,交出兵权,另择良将。”
炎武帝听完之后,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可徐肱听完之后,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起来,房巨鹿这是在弹劾殷元魁,而且听他的意思,他是想换人去西征军统领全军,至于这个所谓的良将是何人,答案昭然若揭。
“那以房老之见,可有良将人选。”
“有。”又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何人?”
“李建泽。”
“嘶......”
尽管徐肱和炎武帝都猜到是这个结果,可是,在听到房巨鹿毫不避讳的说出此人之后,徐肱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临阵换将,此乃兵家大忌。”炎武帝没有说话,徐肱却站出来说道。
房巨鹿却摇摇头,说道:“要想稳定西北战局,换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炎武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房巨鹿,就转过头,缓缓踱步前行,一边走,一边说道:“房老的意思,朕明白了,容朕想想,再做决定。”
“陛下......”房巨鹿还想再说什么。
炎武帝却直接打断道:“朕乏了,尔等退下吧。”
说完,炎武帝就大步离开,徐肱冲着炎武帝的背影,施了一礼,转身离开,房巨鹿则看着炎武帝离开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颤颤巍巍的转过身,朝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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