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早已完全投到十里天阶之上。
老道士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并未展现什么神威，也没有以无比伟岸的形象降临，身上穿的依旧是那件我和茳姚下山给他订做的天青色道袍，道髻梳的一丝不苟，背负祖器，一如许多年前他将绝望中的我捞起时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他容貌从未变，唯一变化的或许只有性情。
曾经的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帅哥，仙风道骨，不被红尘羁绊。
后来，收我为弟子，传我衣钵，将我视作孩子，于是那个仙风道骨的谪仙人成了我口中的老道士，因为他的眼中多了慈祥。
这种情感会让一个人变得厚重起来，留下很浓重的岁月痕迹，让人下意识的与“老”这个字联想起来。
我静默的看着他，眼神中多了孺慕之情，我的光芒在收敛，时光在我身上流转，弹指刹那我像穿越时光，重新变成了多年前那个真武祠里懵懵懂懂的小道士。
“唉……
老道士没来的时候，他也是个王者，
现在老道士一来，立马成了小道士了，再也看不见天官的风采喽。”
老白嘀咕。
老道士降临，锚定的几人被放开了，老白和歆雅几人不知何时醒来了。
“这牛鼻子，还好意思笑，一个当师父的拖了徒弟的后腿，这么费劲，再来晚一些，徒弟的裤子都被他拽下来了。”
茳姚黑着脸咒骂，而且完全不加掩饰，对老道士很不爽。
事实上，这姑娘一身反骨，虽然和我在一起了，本着嫁鸡随鸡的理念，也把老道士当成一个长辈来照顾，但嘴上是绝不饶老道士，一口一个老牛鼻子，一点不惯着，专治老道士，一治一个不吱声。
十里天阶上从容漫步的老道士脚下趔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默默加快步伐，随着他的脚步，天阶蔓延，铺就一条凌空大道，径自蔓延向我前方。
老道士迈步，从天阶上走了下来，十里天阶散去，他回首扫了我一眼，重新露出微笑，微微颔首，随后转身，背对着我，直视已经选择保守防御的枭圣。
迟疑了一下，他大约是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轻声道：
“做的不错，没有堕了师门的威风，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不可骄横，不要自满，来日方长，还需自强不息。”
他的声音……听起来稍稍有一些颤抖。
“又来了！”
鹞子哥痛苦的捂住了脸，嘀咕道：“这是做的不错嘛？一人横推天官坟场，独面神话反扑，这是没堕了师门的威风？把咱真武祠的祖坟挖了也没这么一号人物啊，那是大大的长脸……
明明心里都乐开花了，憋都憋不住，还非得摆出这么一副死出……”
“老舅……
那个……
二狗子已经是准天官了。
虽然，你尽可能的用天地之力遮住自己的脸了，虽然……你已经背对着他了。
但是……他还是能看到你的表情啊，收一收嘴角吧，笑的嘴比AK都难压，连我都没瞒住，你能瞒住他吗？”
终究还是外甥女疼舅舅，张歆雅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我已经默默垂下了头。
老道士的心情太奔放了，以至于在术法领域都有些……运用粗糙。
我很不想看的，但是真的是拗不过去啊！
老道士在转过身的刹那，脸上的从容直接土崩瓦解，嘴角上扬，笑的特别灿烂，眼角的鱼尾纹都堆砌在了一起……
如今被点破，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站在空中的他身体剧烈摇晃几下，甚至让我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直接掉下来。
随后，他的目光投向血色大幕前的枭圣，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杀机，杀机近乎实质化，直接影响了此方天地。
好不容易摆脱永夜遮蔽的天幕，天光又一次暗淡下来。
浓重的乌云凭空而生，九霄之上电闪雷鸣。
这就是陆地神仙，与天地的契合度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可以说是天地意志在人间的显化，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环境，一怒之下天地风云色变。
枭圣：“？？”
他已经选择防守，此刻在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争取时间，本是乐得不发生战斗的，如今老道士忽然对他迸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机，彻底惹怒了他。
他是妖圣，可镇压一地的存在。
结果，对方一时的情绪奔放，换来一生的内向后，反倒是把一切罪责归咎在了自己身上，拿自己当出气包？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发出愤怒的咆哮。
我师父并指凌空轻轻一划，一抹金光在天地中一闪而逝，这一刹那像极了用刀切豆腐，一指划出，这片天地都像是被割裂了似得。
枭圣骤然化作一只凶禽、冲天而起，避开了这一击。
显然，它是很擅长速度的一尊妖圣，直接现出本体，将这种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如此才能避开老道士这一击。
老道士探手抓向前方，大道纹理从无到有，凭空出现，这些大道纹理冲向他的手指，五个指肚上转眼布满密密匝匝的大道纹理。
他探出手掌，手掌弹指间变得无边大，直接覆盖了一片区域。
这一刻，他的五根手指化作五座山峰，五座山峰颜色不同，分别演化出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五行之力交汇，一切归元，那里一片混沌。
枭圣被封禁在五指山中，混沌在熬练它，它身体龟裂，大量羽毛飘零，血液洒落，发出凄厉的哀鸣。
随后，他的血脉力量复苏，一双赤金色的眼球从眼眶中飞出，眼球漂浮于半空中，化作两颗金灿灿的宝石，宝石绽放出亿万无量光，那光芒是一种极其犀利的血脉力量，直接撕裂五指山的封锁，它破封而出，随后亿万无量光凝聚成一道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光束，“噗”的一声击穿老道士的手掌。
老道士收回自己的手，在此期间，无边天地之力朝着老道士掌心聚拢，修复那伤口，等他收回手掌后，伤口已经不见。
老道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一步踏出，杀向枭圣，他背后祖器出窍，绽放无尽剑光。
这是真正法相层级的对抗，双方厮杀的难解难分。
枭圣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老道士的对手后，选择保守，在抵抗中求存。
当一个妖圣一心惦记着拖延时间、求存，只是消极化解老道士的攻击时，那将是无比难杀的，除非有绝对的实力碾压，否则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对方的破绽，无法一击毙命。
我伸手一抹，撤去北宫天象，从那片幽蓝色的世界中走出，从始至终目光都在邢伟身上停留着。
他，依旧伫立在血色大幕之后，不肯从那片虚无之地走出。
一尊妖圣已经陨落了。
另一尊妖圣正被压着打。
这一切好像与他完全没关系一样，他的神情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看来，上一次挫骨扬灰的经历让他汲取了教训，不再冒进，变得很苟，非常稳健，在没有绝对的力量确保他的安全前，他根本不打算出来。
我体会过虚无之地的可怕，即便站在准天官领域，依旧不敢去轻易尝试，也不打算走进那地方去和邢伟决战。
我默默摘下龙脊弓，对准了正被我师父压制的枭圣，准备先帮我师父再杀一尊妖圣。
今日，此地注定要被妖圣血浸透。
开弓刹那，我眼角余光扫向邢伟。
他在笑，笑的很灿烂，嘴唇蠕动，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我不会失败第二次，这一次，败亡的人是你。”
话语落下，在他身后的万灵之血大道上，出现密密匝匝的黑影。
为首两人，气息极端可怖。
那是……
两尊妖圣！
在其身后，妖王，大妖，成千上万，一眼不见尽头……
……
（第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