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胡门,已经与我几年前来的时候大不相同。
秽貊遗迹里胡门遭到重创,毁灭之后迎来新生,这两年在胡天生的主导下,胡门进入一个黄金发展时期,门人弟子众多,以前家族式的传承模式扩大,开始往门派的路线走,原来的院子自然不够用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扩建,到了如今,里里外外已经不知道是几进的院子了,反正单看这规模,我们真武祠倒是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破落户儿。当初翻修真武祠的时候,老道士一副自家孩子已经有出息的样子,夜晚没事儿就一个人待在偏殿里对着师祖的牌位絮叨,直夸自己的徒弟出息,亏着老道士这回没来,这要是让老道士看见了胡门的变化,说不定一个人又要坐在墙角里emo了,口中“出息了”的徒弟也不香了,只怕回头我又得绞尽脑汁的去搞钱,最好把真武祠也翻修成这个规模,哪怕人少用不了这么大的排场,关键老道士舒心,就跟个巡查员一样满院子溜达,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窗台上落点灰尘,都得用袖子擦掉,不图别的,主打一个在死人面前扬眉吐气。
大院中,阵阵浓烈的草药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我如今在岐黄之术上也算有些造诣,鼻头儿一动,大约就分辨出这些草药基本都是什么作用了。
止血的、疗毒的、甚至还有让濒死之人回光返照,给人吊着一口气的……
总之,治各种各样症状的都有。
看来黄、白、常三门就算保住了一些骨血,情况也不容乐观啊!
在我的要求下,胡月儿没有带着我直奔去找大掌柜的,走侧门进了一个小院,里面是一圈儿的屋舍,就像是寺院里的禅房似得。
“去年开始,我哥开始收一些俗家弟子了,主要是发展的太快,吃住都在咱们这儿的亲传弟子有点多,开始养不活了,为了弄钱,就来了这么一出,这馊主意还是小吉祥给出的呢。”
胡月儿有些赧然,低声跟我说道:“这些俗家弟子全都是一些有钱人,有时间了来咱们这儿住一阵子。
有的是做了坏事害死人了,总觉得死人来找他报仇了,所以来避难来了。
有的是求财运的,还有离谱的找了小三、求神拜佛让保家仙儿保佑他老婆抓不到小三儿的……
总之稀奇古怪的什么都有,而且越是这种要求奇怪的,就越虔诚,越肯掏钱,反倒是那些给家人求平安的,往往是上柱香就走了,你说现在这些人怪不怪。
我哥也不愿意跟他们掺和,觉得让他们跟亲传弟子们混在一起,容易给带歪了,可这些人给的太多了,就弄了这么个院子让他们住着,平时没事的时候,他过来给这些人说叨说叨……
其他三门的人撤出来以后,受伤的基本就安置在这里了。”
哐当!
这时,正中间的一座屋子门打开了。
两个胡门弟子抬着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个女子,因为走在前面的胡门弟子遮挡,所以看不见女子的全貌,只能看见一条手臂耷拉下来,那手臂上青筋浮现,有黑气在皮下流动,明显是中了剧毒。
他们经过我身边时,我扫视了女子一眼,她睁着双眼,眼白处都被黑气遮挡,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我精气神发散,在女子身上捕捉到一丝生气,这生气聚集在胸口,护住了心脉。
“等等!”
眼看两个胡门弟子抬着女子准备离开,我伸手拦住他们,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两个胡门弟子看向胡月儿。
胡月儿叱道:“惊蛰哥问你们话呢,说啊!”
“这人死了。”
其中一个胡门弟子叹道:“听说是被个什么妖给抓了一下,前不久还好好的呢,刚刚忽然毒发,没几分钟就咽气了,挺惨的,天生哥让我们把她抬到后面去,贴上镇尸符,准备回头一起处理……”
“把她抬回去!”
我叹了口气:“这人还没死呢,你就这么给抬出去,过一会儿真就死了。”
“啊?没死?
可……没气儿了啊!
天生哥也说这人死透了……”
那胡门弟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我,而后又看看担架上的女子。
这些幸存者的情况,比我的想的要恶劣啊……
“抬回去吧,我来诊治。”
我摇了摇头,立刻往正中央的大屋走去,方才精气神散发开的时候,我感知到那个屋子里病人最多,而且情况最严重。
两个胡门弟子彼此对视。
胡月儿恨铁不成钢的每人踹了一脚,恼道:“能不能有点眼见力呀,惊蛰哥说了能救,就肯定能救,难道你们想把一个大活人放后院一把火烧了啊?还不赶紧抬回去!”
说完,快步跟了上来。
正屋中,药草味,血腥味弥漫。
惨叫声、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床和家具已经被抬走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木板,简单搭成一个大通铺,上面满满当当的躺的全是人,一眼望去,这一屋子躺了恐怕不下四五十人。
缺胳膊断腿的、慎重剧毒的,还有眼神呆滞,明显是魂魄被抽走的……
什么样的症状都有,当真是人间炼狱。
我看见几个穿着大褂的人在大通铺前来回走动,这些人应该就是胡门的巫医了,四大门也是有医术的,只不过,他们的医术更接近于巫术,诊治一些鬼鬼祟祟害人留下的问题手到擒来,真要治病,一言难尽……
不过胡门被人家堵门了,家里又堆满了各种伤员,他们也只能被迫营业了。
我看见胡天生在和几个巫医嘀嘀咕咕,连我走进来都没察觉。
在大屋的墙角里,一个脸上都是干涸后的血迹,看起来脏污不堪的男子神情恍惚的坐在墙角里,他看起来很年轻,可能比胡月儿还要小一些。
还有一个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女孩子坐在门口,一直在用毛巾帮一个男孩子擦拭嘴角的血液,那男孩子顶多十八九岁的模样,稚气未脱,意识明显处于浑浑噩噩当中,就像是即将断气的人,身体不停的抽搐痉挛,每一次抽搐,口中就会溢出大量鲜血,女孩子连忙擦掉血液,抓着对方的手,眼神中带着哀求之色,喃喃自语着:“不要吐了,不要吐了,求你了……”
我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有一股力量驻留在男孩儿的内脏里,间歇性的发作,让他持续呕血,不化解那股力量,这人只怕活不过今晚了,哀求是没用的。
满屋子的伤病号,一眼望去,除了那些巫医和胡天生,竟然只有墙角发呆的男子,和给伤员擦血的女孩子是健全的。
“这人死了!”
一个留着八字须、脸膛黑瘦的男人指着面前一个翻了白眼的男人,道:“来两个人,把他抬后面去。”
又来……
我都不知道被他们抬后面的人到底有多少冤死的了,当即出声道:“不急着抬走,他被恶气侵蚀昏迷不醒,准确的说,肉身昏迷不醒,意识却是清醒的,本能的在驱散体内的恶气,结果恶气成团,堵住了气道,你现在把他扶起来,对着颈椎下三寸的位置打入一道灵气,将那团恶气击散,他这口气顺过来了,人也就活了,赶紧的,再晚一点,这人恐怕就真要死了。”
“你谁啊……”
八字须男子扭头看了我一眼,话未说完,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身边满脸愁容的胡天生就跟变脸似的,看到我后,满脸的惊喜。
“惊蛰……”
胡天生下意识就要走过来。
我打了个手势,又指了指床上的男人,示意他先救人。
胡天生一胳膊排开了巫医,自己亲自上手,将床上的男人扶起,按照我说的一丈拍在脊椎下方的位置,那里正是恶气郁结之处,灵气打入,恶气被击散。
只听男人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动静,随后打了个悠长的嗝儿,一溜儿黑气从起口中喷吐出来,周遭立刻恶臭弥漫,死鱼烂虾味道扑鼻,但是男人这一口气却顺了过来,立刻大口喘息起来。
任谁都看得出,原本就要被抬走的人,此刻活了。
见状,我松了口气,正准备上前和胡天生说几句话,旁边却忽的杀出一人,“噗通”一下子跪在我面前,死死的抱住了我的腿,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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