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耀祖虽然隐隐猜到了什么, 但绕屏风看到那一榻鲜血和倒在血泊中的许长老还吃了一惊。
郗子兰衣襟上满鲜血,脸上泪水和着血水往下淌,宛如噬人的恶魔, 哪还有半光彩夺目的仙子模样。
冷耀祖低下头, 注到郗子兰藏在背后的手, 再看她衣襟上血迹的样子,便知杀人者不作他想。
她怎么会无端杀死向来对她关爱有加的许青文?冷耀祖只觉难索解,但此刻当务之急决定该怎么做。
帮她遮掩还向掌门等人揭发?
他心念如电转, 揭发她固然能摘清己, 但无论掌门等人否对郗子兰秉公论处,他都没有好处。假如他们秉公处置郗子兰,他在内门便失去了依靠, 毫不犹豫揭发己师父的徒弟,又能落得着什么好?说不定又被打发去西华苑,他好不容易重回内门, 不想再回去了。
若他们帮郗子兰遮掩去,他两面不人, 闹不好还要被灭口——这并非不能,毕竟郗子兰羲和传人, 还玄渊神君的侣, 重玄近已出了两桩丑,若再传出这种, 重玄的声誉恐怕要扫地。
他对夏侯俨等人了解不深,谢爻更没见面,他还真预测不出他们会怎么做。
反之,如果他能帮郗子兰掩盖此,那么他就掌握了她的把柄, 从此青云直上指日待。不许青文毕竟不一般门人,她的死掌门等人一定会仔细调查,要掩盖真相着实不易。
他并未犹豫太久,便咬咬牙下了决定。
富贵险中求,他这样的出身,即便刻苦修行数百年,成为内门弟子,犯个小错立即打回原形失去一切,这样的日子他实在够了。
冷耀祖没有问郗子兰发生了什么,只一脸关切:“师尊有受伤?”
郗子兰既然将他叫进来,便没想着瞒他,捂着脸抽噎:“阿筠,为师不知该怎么办了……”
已经多久没有人用“冷筠”这个名字称呼他了?冷耀祖冒险值得的,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避开血迹:“当务之急,赶紧将师尊摘出去。”
他没有问她为何行凶,让郗子兰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徒弟一向很贴心的。
她茫然又脆弱,好像下一刻就会崩溃:“我心好『乱』,什么主也没有……”
冷耀祖再上前一步,低声:“师尊放心,一切有弟子在。好在今夜生辰宴上有人闹,正好祸水东引。”
他皱起眉:“此颇为棘手,许长老送师尊回来,许多人都知,师尊很难完全撇清。不知许长老何兵刃所伤?”
郗子兰将手中的匕首给他看。
冷耀祖:“生辰宴上那把?”
郗子兰点点头,想起匕首来历,有些害怕。
冷耀祖接匕首看了看:“这就难办了,这名兵,又刻了特殊的符咒,只要一查伤口便知这把匕首所伤。”
郗子兰收了泪,忖:“不用火……”
冷耀祖摇摇头:“外来的潜入者用不着毁尸灭迹,这么做反把嫌疑引到己身上来。”
郗子兰看了一尸身,像被烫了似地转脸去:“那不将她搬到别的地方去?用易容咒,扮成她的模样,将……装进乾坤袋中,悄悄送到什么地方……”
冷耀祖若有所思:“比如『迷』谷。”
郗子兰双一亮。
冷耀祖却摇摇头:“ 不妥当,『迷』谷十巫居处,谁也不知尸身什么时候会被发现,一看便知有人抛尸,且『迷』谷外如今设了层层禁制,很容易查出有谁去那。”
郗子兰:“那仓果宫
冷耀祖看了尸身,仍摇头:“有经验者从血迹便看出那不发地,一查就会查到师尊这。”
郗子兰不禁有些焦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
冷耀祖:“弟子有个法子,不不知师尊愿不愿……”
郗子兰:“快说,这种时候就别卖关子了。”
冷耀祖:“这个法子得损伤师尊玉体……”
郗子兰听他一说也明来,这方法说破了很简单,就伪装成有人潜入,将许青文杀死,将她刺伤。
冷耀祖:“师尊不能伤得太轻,否则容易惹人起疑。”
他顿了顿:“要撇清干系,伤越重越好,好危及命。”
郗子兰听一句,脸『色』便一。
冷耀祖:“弟子只出个主,究竟怎么做全凭师尊定夺。”
郗子兰迟疑片刻,还点点头:“就照说的办。”
冷耀祖:“师尊别忘了还有神魂。”
郗子兰经他一提醒,方才想起来:“我去找个魂瓶。”
冷耀祖:“师尊想将许长老的魂魄藏在哪?”
郗子兰:“乾坤袋或者随便找个地方……总有地方能藏的……或者由带走……”
冷耀祖目光微微一动:“弟子也要留在这,贼人潜入,刺死许长老,刺伤师尊,弟子在殿外听见动静进来相助,仍不敌,身负重伤,乘隙传音出去,贼人知援兵将至,落荒逃。”
他顿了顿:“神君和掌门等人未必不会怀疑,一定会检查我们的乾坤袋和整个寝殿。”
郗子兰:“藏到别处呢?”
冷耀祖:“没有时间,来回还能被人撞见。”
郗子兰心头一跳,已然明他的思,却不说破,低下头嗫嚅:“那怎么办……”
冷耀祖:“已至此,倒不如做得干净些……”
郗子兰咬着嘴唇不作声,冷耀祖便知她默许了。
他:“也情非得已弟子才出此下策,师尊去换身干净衣裳,将身上的衣裳烧了,灰也别留下,它的有弟子处理。”
郗子兰巴不得他代劳,一时冲动杀死许青文就罢了,再要亲手毁她魂魄她却没这勇气。
冷耀祖又:“对了,还有桩。殿外等候的个仙侍也得处置了,他们虽不知情,却知弟子什么时候进殿的。”
郗子兰脸『色』煞:“他们都服侍了我很久的人……”
冷耀祖:“弟子明,弟子不会让他们太痛苦的。”
郗子兰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找了件衣裳出来去后殿换了——好在她有一回寝殿便更衣的习惯,身上穿的并非生辰宴的礼衣。
换好衣裳,又将血衣烧毁,冷耀祖已将情办妥,郗子兰没敢看仙侍们横七竖八的尸身,这些人修为低位,灵根只比凡人稍好一些,死后魂魄聚不到魂瓶中,也不用担心他们泄密。
郗子兰瞥了冷耀祖,见他脸『色』有些苍,心头闪一丝困『惑』,但情紧急不容多想,她冲着冷耀祖点点头:“我准备好了。”
冷耀祖:“冒犯师尊。”
话音甫落,郗子兰便觉心口传来剧痛,乎疼晕去。
冷耀祖拔出匕首,用灵力催动匕首直刺己脖间,离喉管只差纤毫,然后他捏诀传音到掌门院——他不能直接传音给夏侯俨的,只有由他亲传弟子转达,这样反不易『露』出破绽。
对方很快回应:“冷师弟何?”
冷耀祖抽着冷气:“告诉掌门,玄委宫元君寝殿……有刺客……”
……
夏侯
还未走到殿中,他们已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借着廊下摇曳的琉璃莲花灯,他们看见台阶上两个青衣仙侍倒在血泊中。
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殿中一看,殿中的情形更为骇人,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仙侍的尸身。
绕屏风,他们终于看见了许青文,德高望重的长老躺在地上,圆睁着双,微张着嘴,半边衣襟被染得殷红。
郗子兰倒在她身边不省人,一柄短匕『插』在她心口。
还有个着天青『色』绣银袍的弟子靠墙坐着,喉间的伤口汩汩地留着血。
犹如噩梦重临,谢爻一时乎不清幻觉与现实,只觉脑海中一片空,他木然跨具尸身走到郗子兰面前,轻轻将手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冻成了冰,直到一缕微弱的脉息传到他指尖。
冰消雪融,血『液』又开始奔流。
他小心翼翼地拔出她心口的短匕,同时左手作诀,轻按她伤口,一股强大的灵力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入她心脉中,血很快便止住了。
郗子兰的眉头轻轻一动:“好痛……”
谢爻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仿佛她一件失复得的珍宝。
他抚着她瘦弱的肩头,极尽温柔:“没了,嫣,没了,师父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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