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崔羽鳞熟悉的声音,谢汋嘴角那抹微笑终消失不。
凌虚派会勾结偃师宗,但崔羽鳞的父母绝不会,因为重伤崔羽鳞的始作俑者便是偃师宗,他们真的是来寻仇的,崔羽鳞的魂魄也不会有假。
石红药,崔羽鳞的魂瓶是石红药送去转生台的,那蠢物出了纰漏。
这来姬氏他也带上了石红药,下她就在他身,同别的弟子坐在一起,他一转头就能看那张蠢钝的脸。
他当然没有头,他生怕自己看她一会忍不住当场杀了她。
他早该想到她妇人之仁,又是崔羽鳞的徒弟,或许会心不忍——直到此刻他也没有怀疑石红药会背叛他,这子太简单,太愚蠢,还在憧憬着他同赴桃源、长相思守。这样一个人是不会背叛他的。
不过蠢人容易惹祸,也比聪明人更好摆布,以她对他的痴心,一定不会将他供出来。
谢汋心念如电转,崔羽鳞只是凭那瓶灵药和那段功法推断出是他杀了他,但只要石红药三缄其口,他一径否认,谁也拿不出真凭实据来。
思忖着,他不经意瞥谢爻在看他,便抬起向他一笑,堂兄的目光立即冷了下来,冷像寒刃上的霜花。
宋峰寒不是他杀的,即便真是他杀的,也和戕害同门、残杀弟子完全不同。
想到残杀弟子,谢汋中浮出讥诮的笑意。这抹笑意没逃过谢爻的睛,他的脸色微变,里的寒冰碎了,露出空洞,仿佛两个深不底的冰窟窿。
谢汋转向崔氏夫妇:“羽鳞是被偃师宗所伤,其急恢复功力,误入歧途,这才不幸殒命。”
他叹了口气:“在下身为师长,有失察之责,其咎难辞,两位迁怒亦是人之常。”
崔母怀中那枚红彤彤的凤凰蛋里又传出声音:“阿娘休听他狡辩,儿子千真万确是叫他害死的!千真万确!若是有一个字作假,便让儿子再也不到阿娘……”
说着嘤嘤地哭起来。
宾客们面面相觑,心道扁毛畜生果然不太聪明,头。
若木听直起鸡皮疙瘩,传音给冷嫣:“这烧鸡怎么事?”
冷嫣道:“约吃错了药。”
崔母一手抱着蛋,一手指着谢汋,恨声道:“直到此刻你还在砌词狡辩!吾儿在离火珠里强撑着不去转生台,便是要当着众道友的面说出谁是杀人凶手!你这脏心烂肺、人面兽心的凶手!”
众人:“……”原来那玩意是珠子不是蛋。
崔父抚了抚道侣的背,向谢汋道:“羽鳞所服丹药,所练功法是谢仙君所授,仙君打算如何解释?”
谢汋一哂:“羽鳞是我最意的弟子,我们师徒如父子,关系一向融洽,我有何理由害他?”
崔父道:“这理由难道不该问仙君自己?”
崔羽鳞止住了哭,离火珠红光闪耀,仿佛他的怒火:“功法是谢汋传音告诉我的,丹药是谢汋让石红药送来的,我死她悄悄将剩下的药藏了起来,你们不信就把石红药拿来问问!”
谢汋冷声道:“我知你经脉受损,故此命人送益气的丹药给你,没想到你自己行差踏错,一味推卸责任,说到底是我教导无方。”
崔父冷笑了一声:“既然谢仙君不肯承认,那便唤那送药的弟子来问一问。”
说着看向重玄坐席:“敢问座中可有一位姓石的弟子?”
众弟子看向一个着天青色绣银道袍的弟子,她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头几乎垂到了胸前。
良久,她终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但仍然低着头,似乎很害怕。
谢汋心头掠过一抹疑云,石红药虽有些驽钝
他感到一切又在慢慢脱离他的掌控,这感觉犹如一群蚁虫啃啮着他满是孔洞的心脏。
他瞥了一堂兄,谢爻始终冷冷地看着他被众人围攻,带着股事不关己的漠然,仿佛在云端俯瞰苍生的真神。
不过一个用阵法和人力造就的半神罢了,谢汋一哂。他心脏的空洞里,丝丝缕缕的黑暗慢慢渗出来,涌入他的魔脉中,吸血藤一般的魔脉贪婪地汲取着他心底深处涌出的黑暗,迅速充盈、蔓延,仿佛要撑破他的骨骼和皮肤。魔脉在他体内疯狂蔓延,几乎让他生出一股无所不能的错觉。
“红药,”他看着怯懦不安的子,心中满是轻蔑,语气格外温柔,“我可曾让你送毒药给你师父,事又支使你毁灭证据?”
他仍旧笃定,石红药这样的子,也许会因为良心不安而拖泥带水,但绝不会忍心背叛自己倾慕之人。
思忖着,石红药缓缓抬起头来,含热泪地望着他,随即跪倒在地:“师祖,请恕弟子不能再替师祖遮掩下去……”
谢汋刹那间如坠冰窟,直到此刻,他方才想到另一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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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红药背叛了他。
石红药接着向崔母手中的离火珠叩首:“弟子送药时一无所知,无意间害死师尊,弟子最该万死。”
崔羽鳞厉声数落道:“逆徒,你这逆徒!我就不该因为石氏收下你……”
崔父打断他,盯着石红药道:“你一始不知道就算了,事为何不说出真相,助纣为虐帮他湮灭证据?”
石红药泪如泉涌:“师祖要挟弟子,说弟子已背上了弑师的罪业,若是不帮他,便将事揭发,说是我恋慕师尊,求而不,这才因爱生恨,痛下杀手……师祖还说他是一峰之主,要碾死弟子易如反掌,就算掌门和长老们知晓也不会追究他……”
郗子兰道:“你休要胡说,重玄门风谨严,绝不容许这等事发生。”
石红药抹着泪道:“师祖杀死座下首徒睛也不眨一下,何况是我这不名一文的弟子?”
郗子兰一时叫她驳哑口无言。
殿中响起窃窃私语,郗子兰越发感到无地自容,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谢汋几乎对石红药有些刮目相看了,若是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一定感到有趣,但发生在自己身上便不那么有趣了。
怒火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烧起来,世间最令人愤怒之事,莫过被一个蠢人背叛,被一个蠢人愚弄。他并不介意任何一个人背叛他,唯独石红药的背叛让他火冒三丈——这个他鄙薄蔑视,连一根头发丝瞧不上的驽钝子,迷恋他成狂的蠢物,竟然耍他团团转!
他恨的不是背叛,是沦为蠢物和废物。
此时再辩驳已失去了意义,他太相信石红药,她掌握着他所有的秘密,纵使其它事可以抵赖,但他身上的魔脉是藏不住的。
他瞥了偃师宗的坐席,只那玄衣子一张脸冷若冰霜,简直叫人怀疑她的血也是冷的,连嘴唇冻失了血色,只有下的胭脂痣在灯火下红如泣血。
她究竟是什么人?究竟和他有什么仇?他不信是因为偃师宗灭门之事,偃师宗覆灭是上一代的事,他和谢爻这些辈甚至连听不曾听说过,他也是最近才夏侯俨口中知的。
她这样处心积虑,一定和他们有血海深仇,而且她的手段来看,她似乎很了解他们每个人……
他抚了抚额角,转向石红药:“你是什么时候投靠偃师宗的?”
石红药茫然道:“弟子不知道师祖在说什么。”
若木懒懒地托着
冷嫣几不可察地挑了挑嘴角。
若木又看向石红药:“不过敝宗穷家户的可不敢当,这位石仙子,你说说,你们家师祖为何要杀自家亲徒弟?敝宗人丁稀少,实在想不明白,莫非是徒弟多了不稀罕,没事杀着玩?”
又有不少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石红药怯怯地看了谢汋:“弟子……弟子不敢说……”
沉默多时的无量宗长老又出来主持公道:“你但说无妨,我们自会衡量。”
石红药深吸了一口气道:“因为师祖怀疑师尊看破了他的秘密……”
无量长老道:“是何秘密?竟至杀人灭口?”竟是不知不觉间已给谢汋定了罪。
石红药道:“师祖他……师祖他偷偷修魔道……”
谢汋本人几乎为她拍案叫绝,这真真假假一通下来,还真是合合理。
这句话便如一道晴天霹雳,殿中顿时炸了锅。
连无量长老的神色凝重起来,中的戏谑一扫而空。
道中像凌霄恒那样走火入魔突然滥杀的惨祸偶有发生,但神智清醒自甘堕落偷偷修魔道,性质截然不同。
一直缄默不语的谢爻到此时方才口:“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短短一句话似挟着万钧之力,石红药只觉有一座山当头压下,几乎将她的脊背压碎。
她跪倒在地,喉头一甜便吐出一口血。
若木凉凉道:“哟,神君收收你的威压吧,可别一不心把证人灭了口。”
谢爻转头看向那少年,他一根手指未动,有一道森然剑光直冲少年而去。
众人谢爻出手吃一惊,玄渊神君竟然已到了以神化剑、人剑合一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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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剑光离那少年咽喉只有寸许时,一道玄影一闪,一只边缘绣着银纹的衣袖在少年身前轻轻一拂,剑光瞬间消散。
冷嫣传音道:“你怎么不动?”
若木懒懒道:“你不是会帮我挡么?”他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
冷嫣道:“要是我不出手呢?”
若木:“你不是出手了?”
冷嫣:“……”
她自然知道那道剑光他根本没用几力,只是的试探加警告,以他的身份和重玄的地位,是绝不能在姬氏家主继任典礼上她打出手的。
她实在很了解他。
冷嫣坐自己坐榻上,淡淡道:“玄渊神君的剑不该对付魔道败类么?”
她的声音里不带一丝绪,也没挟什么真力威压,但众人自心底感到一股冷意。
谢爻凝视着她的双,似乎想那双美丽的睛里看出点什么,然而那双眸波澜不惊,什么绪没有,就仿佛一个没有感的傀儡。
石红药这时终缓过劲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弟子绝不敢毁谤师祖,师祖的确在修魔道。”
无量长老狐疑地看了谢汋,只他面沉似水,既不承认,也不为自己辩解,仿佛成了个活死人。
她不解道:“玄镜仙君年轻有为,为何突然修起魔道?不怕纸包不住火,被同门诛杀么?”
众人也不明白,道修好好的,为何要自甘堕落去当个人人以诛之的魔修。
石红药摇摇头:“这恐怕只有师祖自己知晓。”
她顿了顿道:“不过师祖告诉过弟子,他
众宾客只觉一个惊雷接着一个惊雷,刚听说重玄能修魔道,又闻姬氏手足相残的机密,竟不知哪个消息更震撼。
石红药道:“弟子不敢一错再错,便提前偷偷告诉了姬道君……”
无量长老惊异地看着姬若耶:“竟然还有此事?她说的可是真的?”
姬若耶苦笑道:“家丑不可外扬,让诸位笑了。”
郗子兰忍无可忍,指着姬若耶道:“他说谎,明是他勾结偃师宗在先,那妖人调换身份,潜入我重玄图谋不轨……”
她又指向若木:“敝派弟子认此人!就是他假扮姬若耶。”
姬若耶色道:“偃师宗两位道君是在下座上贵宾,请元君慎言!”
若木度地挥挥手:“在下方才就说,贵派一有事便要攀扯敝宗,果然又来了。”
他顿了顿道:“这位元君莫非也随你师兄练了什么功,练魔怔了?”
郗子兰第一次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面红耳赤:“你们含血喷人……”
冷嫣道:“多说无益,谢仙君是否入了魔道,一验便知。”
她掀起皮,扫了谢爻:“这是贵派家务事,我等不便插手,神君请自便。”
根本不需要查验,她话音甫落,谢汋七窍中忽然涌出一股股黑气,蛛网般的黑色纹路顺着他的脖颈往脸上爬,这是长出体外的魔脉——只有天赋异禀的魔修才能达到这真魔的境界。
若是不及时扼杀,待他修成天魔之身,遗患堪比冥妖。
殿中宾客是惊失色,只有若木悠然道:“啧,这魔气里外能闻了。到底手足深,替自家兄弟省了一道麻烦。”
冷嫣望向谢爻,只他中终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漠然。
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痛苦和仇恨沉渣泛起,这世上唯一他血脉相连的亲人,终成了他最痛恨的魔修。
冷嫣平静地望着他,此刻他就像一尊用碎瓷片勉强拼合起来的神像,只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推,他就会碎成无数片。
是冷嫣轻轻一推:“神君可以义灭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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