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再过两日,那木家人可就要来长安了,表兄如今可有决断了。”
宋道隽倚着扶手坐在榻上,懒懒散散伸出修长的手指,抓了一粒通透光滑的墨玉黑子,下在棋盘上,这一步,逼的对方危机重重。
对面的赵笙盯着棋盘,那些横竖交错的网格,此时在他眼里,却如一张大网,将他困住。
他手里的白子落回棋盒,一步也走不下去。
见他如此,宋道隽笑他:“表兄万般皆好,唯独在这情爱一事上,未免优柔寡断了些。”
赵笙不理会他的嘲笑,端起一旁的茶,正想一饮而尽,可杯中不知何时多了只黑苍蝇,跟茶叶果皮混在一起,搅的赵笙更加烦闷。
他重重放下杯子,却什么也没说。
宋道隽扫了一眼,瞥向一旁的侍女。
侍女一看,吓的赶紧撤掉茶,重新去煮茶。
宋道隽又笑他:“你可真是怜香惜玉,木家的舍不得伤害,做错事的侍女舍不得责罚。啧啧啧,阿笙,你这样,乐平公主恐怕不答应。”
赵笙终于道:“你又何苦来逼我。”
宋道隽把玩着手里的棋子,似笑非笑:“要我说,你若是真舍不得,只管去求了我妹妹,让她答应,允许木家的女儿进门做妾。如此一来,两个都对得起,你还能左拥右抱,岂不是两全其美?”
茶楼下,人来人往,卖果子的,卖胡饼的,走街串巷的货郎,沿街叫卖的农人,好不热闹。
可赵笙只觉得千头万绪,愁思难解,外面的声音就是一种闹腾折磨。
“你休要胡说,木家女儿与我自幼订婚,她祖父与我有恩,我若是逼良为妾,且不说木家人答不答应,便是消息传出去,这长安众人,还不得唾骂死我?你让我以后还如何在长安立足,又让公主与木家女儿如何在长安立足?”
当今圣上是个明君,最不喜权贵仗势欺人,便是自己家的儿女,都十分约束,否则赵笙这事儿放在前朝,不过是皇帝下个旨意,逼着木家退婚便好。
哪里似如今这般,大家都束手束脚,乐平愁思难解,逼着自己的堂兄来探赵笙的口风。
赵笙是宋道隽的表兄,人称长安第一才俊。人生的风流倜傥,貌比潘安不说,学问才情也是样样出众,是长安众多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可偏偏这样的风流郎君,却是个有婚约的。
而那未婚妻,家中区区一个从六品飞骑尉。这样的小官,在地方上还算个人物,可在权贵满地走的长安城,实在不够看。
哪怕如今升职,成了从五品官,在长安,也是芝麻绿豆的玩意儿,跟宋家国公府的门第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
众人都不明白,缘何赵家要选这么一门亲事。
宋道隽与赵笙关系极好,自认表兄配皇室的公主都绰绰有余,得知乐平与赵笙相互有情,乐得成全。
是以,虽没见过木家的小娘子,心中却认定,那是个粗鄙无礼,且难登大雅之堂的小门小户。
“表兄若是不好出面,不如我去替你说道,让他们自觉退了这门亲事。回头你再补偿些银钱,全了他们的脸面就行。如此一来,岂不皆大欢喜?”
赵笙摆摆手,苦笑起来:“不妥。”
“哪里不妥?”宋道隽看着侍女重新煮好的茶,茶中换了自己喜欢的配料,眉头舒展一些。
说实话,眼前的人若不是他的表兄,他实在不想揽这破事。
若是旁人,给些银钱,升官加职一番,这婚退了也就退了,放眼长安,敢跟他叫板的,还真没几个。
偏偏这位表兄,顾虑太多,这也不行那也不可,总想寻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全了双方的脸面。
有时候,宋道隽不得不感慨,他这个表兄大约是读书读傻了,怎么如此天真烂漫。
赵笙却对他道:“我与芳颜自小订婚,虽是祖父定下的婚约,但我与她从小青梅竹马,也是有几分感情。这些年她随着父亲在平洲,我们却有书信往来。”
“所以,你对她是有男女之情的?”
宋道隽不太懂得男女之情,身边虽不乏妙龄女子,可他从未体会过世人所言的情爱之妙。
赵笙深深看他一眼,笑道:“从前我也以为,我对她是有男女之情的,可遇到乐平......”
他苦笑着摇头,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直到遇到乐平,我才知道我对芳颜不过是兄妹之情。然而我们两家约定好,待我十八之时便成婚。如今她要回来了,我却爱上了别的女子,说到底,终是我对不住她。”
宋道君挑眉,看一眼跪在一旁服侍的侍女。
那女子眉眼低垂,簪着新鲜的桃花,高高的胸脯,微微露出,姿态妙曼。是个男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多瞧几眼。
他眼里闪过厌恶,失去耐心,刚要驱赶,门被推开,进来个清瘦的长随,凑到赵笙耳边说了两句。
赵笙神色顿变,左右为难起来。
宋道隽问:“怎么了?”
“乐平公主今日打马球,不慎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
宋道隽见他的焦急的模样,心下了然:“既是如此,表兄还不快去?”
“可——”
“可什么?表兄是公主的老师,公主受伤,你去关心一番,不是理所当然吗?”
赵笙闻言双眼一亮,到底抵不过心中的担忧,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