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辛夷离京,是跟着高淼偷偷走的,知道这事的只有药铺里几个近身的人。而且,她前脚一走,傅九衢后脚便以“麻风病,闭门谢客”为由,帮她做了周密的善后。
以傅九衢的谨慎,不会出纰漏。
安娘子那几个,也不会出卖她。
可如今赵官家不仅知道她不在京中,还知道她在南征军中、在傅九衢的身边,甚至用“欺君之罪”来形容她在张贵妃诊疾期间的偷偷离京,措辞不可谓不严厉……
辛夷将信封递回给傅九衢,见他面色平静,心里突地一下。
“皇城司的情报总是走在前头。九哥是不是提前知道了这件事,这才要我马上回京?”
傅九衢微微阖眼,“是,也不是。”
辛夷一愣,“怎么说?”
傅九衢:“权衡利弊,你此刻回京是最好的时机。”
又有安全上的考量,又有皇帝的压力,辛夷从傅九衢的角度来思考,突然便理解了他先前的举动——换了是她,大概也会这么做。
她点点头,突然拉住傅九衢的手,轻声道:“你说得对。九哥,我错怪你了。”
傅九衢冷冷一哼,漫不经心地一笑:“错怪我什么?”
辛夷看他傲娇的模样,忍不住笑,“错怪你要另结新欢,娶个蛮族姑娘当二房……”
傅九衢目光复杂地凝视她片刻,突地将指头弯起,凑到辛夷的鼻尖用力一刮,算是对她的惩罚,然后幽幽一叹,伸胳膊将人揽在身前,低头在她眉间轻啄,一下,又一下,蜻蜓点水一般,认真得像是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声音温柔刻骨。
“在你回京前,我会让你安心。”
辛夷不解地仰头,“你要做什么?”
傅九衢垂下眼,微微一笑。
“三十六洞递来帖子,邀我和使臣前往,要向我致歉。”
那天围追傅九衢的那些人,被宋兵完好无损地送回三十六洞,未伤分毫,但颜面全无。
怎么会突然想到给傅九衢致歉?
辛夷道:“小心有诈。”
傅九衢淡淡道:“无妨。我也没想过他们会诚心致歉。”
说着他嘴角微勾,捏了捏辛夷的手。
“十一,这次我要带你一起去。”
辛夷讶异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突然?”
傅九衢睨她一眼,慵懒地叹息,“你方才不是说,汴京城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但三十六洞不知道么?那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
辛夷无语地翻个白眼:“我说着玩的,你又何必当真?我只是生气你要送我回京,现在误会解开,这个对我来说,不重要,也不在意了。”
“我在意。”傅九衢认真地看着她,黑眸烁烁,“但凡十一有半点不快,我都在意。”
他温柔地顺了顺辛夷的头发,眼梢微扬,神色带一抹半真半假的邪性。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背后,不能有一个胡思乱想的深闺怨妇。”
辛夷噗一声笑开。
“你这是变着法儿地夸自己是吧?”
傅九衢扬扬眉,“是的,多谢老天让你遇上我。十一,你是有大福分的女子。”
好家伙!
夸起自己来真是毫不脸红。
辛夷笑着笑着,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缠绵的快活,语调不由也轻快起来。
“你怕是不知,我早已祭拜过天上地下满世界的神佛,不然怎会遇见你?”
又怎会来到这里?
辛夷说的是玩笑,却让傅九衢心里憋闷许久的情绪忽然散开,他先前吃味得紧,却碍于脸面死活讲不出口,如今看小娘子又恢复了昔日的笑颜,说些让他喜欢的话,内心的不满早抛到脑后,语气和心一次比一次软。
他叹一声,将辛夷抱坐到面前的案几上,自己则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她,唇角含笑。
“这些日子,为何不肯理我?”
辛夷装糊涂,“有吗?哪是我不肯理你,你不也没有来理我么?”
“不老实。”傅九衢微眯眼看她,若有似无地笑,“不说实话?看爷怎么收拾你。”
辛夷抬了抬眉梢,“你这叫强词夺理,不近人情。我一个小军医,哪里是想见郡王便来见的?你都不找我,我哪来机会找你?”
“你怎知我没有找你?”傅九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那种站在军医营和伙房外头看她和寂无说说笑笑的感觉,他不想再提。
“你这小没良心的,每日给师父做吃的,寂无和曹翊都有得吃,我却没有。我来南边这么久,可没吃过十一做的一口饭……”
辛夷看他说得委屈,低头笑出声来。
“你怎知我没有给你做?”
傅九衢懒懒抬眼,“有么?”
“当然。”辛夷不满地道:“我还来给你送药,可惜你不在营中,又不知去向……”
说到这里,她撇了撇嘴巴,一副委屈的模样,“你可知我一个姑娘家,独自在满是大男人的营中生活是有多么不便多么困难?我若不讨好师父和你的两个师兄,你又不在营里,别人欺我怎么办?”
别人欺她?
傅九衢明知道这是一个不会轻易被人欺负的主儿,还是被她那可怜巴巴的调调弄得心里发紧,心疼地揽住她的腰,在后背拍了拍。
“以后不要这么傻,不想做,就不用讨好任何人。我走时都交代好的,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明白吗?”
辛夷抬抬眼皮,“那我哪里知道,你又不曾亲口对我说?”
傅九衢低头看她,眸色深幽:“我对你的心意,还用亲口说吗?”
辛夷看他问得认真,轻轻撅一下嘴,“那是当然。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
傅九衢是一个只会做,不会说的男人,从以前帮她盘下药铺最后让这个人情花落别人家就已经是这副德性了,所以,辛夷觉得有必要纠正他的观念。
“很多时候,误会都是因为不说而产生的。你是广陵郡王,你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做任何事情都很简单,很轻松,自然不会将小事放在眼里,甚至也不屑于说出来让人知道……而我是个小人物,说话做事必得有分寸,看人脸色,我不知道的事情,就难免会猜疑,会胡思乱想……你我所处的位置不同,你看事情的角度便与我不同。我不求你俯低身子感受我的感受,也无须你感同身受,但你得知道我会有情绪,明白我很多时候也想要知情权,这样才能有正确的判断……”
她说得认真,是一个新时代女性为旧时代女性的某种申诉,小脸儿上十分严肃,模样却像一个教训丈夫的小妻子,温声软语,吐气如兰,一字字落在傅九衢的心底,莫名地酥痒。
他诡异地发现,竟然很喜欢她的怨怼。
“是我不好。”傅九衢哪里还有计较的心思,双手将小娘子搂在身前,恨不能将人揉化了融入身子里,“这些日子我一直忙于战事,忽略了你,浑不知你在营中生活艰辛……是我考虑不周。”
辛夷暗自发笑。
其实她没有生活得很艰辛。
相反,比很多人都舒服。
但她并不反驳,而是坦然地将手推在傅九衢的肩膀上,凝着脸问。
“那我要怎么罚你?”
傅九衢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
“以身相许?十一,你别太过分啊。”
辛夷一怔,差一点破防。
“我说广陵郡王……”她伸手勾住傅九衢的脖子,一只手慢慢从他的肩膀往下滑动,指间灵活而缓慢,存心折磨一般,似要将他挑出火来,嘴上却说得从容认真。
“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唉,我不笑纳就太过分了……”
傅九衢一把抓住她游离不停的小手,音色喑哑,身子都绷紧了。
“回去准备准备,我们晚些时候便出发。”
辛夷喉咙一紧,差点被唾沫呛到。
男人在这个时候不应当是热血澎湃,激动万分,小脑主宰大脑吗?
“哼,又是我自作多情。是是是,我走,我走,我马上就走……”
辛夷说着便要从案桌上跳下来,但身子一跃,便被傅九衢牢牢地搂住摁了回去。
当辛夷感觉到腮边温热的气息和男人狂风骤雨般的吻时,为时已晚……
傅九衢: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舍得…………你别逼我,惹急了眼,什么我都做得出来?
辛夷:那你倒是做啊!!
二锦:二位淡定点,大宋律令不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