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进将楚熹送到城主府后便回小院去沐浴更衣,待收拾妥当,又来城主府接人。
他方才来过,转眼又来,不知内情的仆婢都明里暗里偷笑,觉得这未来姑爷可真够殷勤的。
尤其是楚熹院里那个管事的老嬷嬷,特意到他跟前问:“薛统领忘什么事了?”
薛进强忍着不悦道:“没忘什么事,我来接你家小姐去府衙。”
“哎呦!”老嬷嬷拿腔作调的说:“府里车马有的是,哪还劳烦薛统领跑一趟啊。”
“……”
薛进心里其实很明白,楚熹出门不爱坐马车,不爱带随从,是怕他不自在,可话到这老嬷嬷嘴里,就好像他上赶着非要给她家小姐差使一样。
老嬷嬷虽不是楚熹的奶母,但也算看着楚熹长大,和城主老爹一条心,瞧不上薛进,因此趁着楚熹不在跟前,绵里藏针的损他:“瞧今儿这日头,够晒人的,薛统领准口渴了吧,冬儿那几个丫鬟真是,光顾着玩,来客也不知道看茶,玉秀呀,把陆大夫人送的沂都春雪拿来,给薛统领尝尝鲜。”
见薛进没什么反应,老嬷嬷在心里笑他没见识,便又补充道:“这沂都春雪是南六州最名贵的茶叶,一年到头产出极少,大半都进贡给帝都了,可是难得呢。”
破茶叶,薛进不稀罕,原本也不会在意,偏老嬷嬷狗仗人势,仗得是楚熹的势。
楚熹都要看他脸色,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仆竟然敢给他脸色看。
薛进不由自主的窝火。
老嬷嬷瞧薛进神色变了,那叫一个乐呵,嘴皮子不停的继续说道:“也难为陆大夫人有这份心意,她家儿女众多,都顾不过来,还能惦记着我们小姐,知道的是照顾小辈,不知道的呀,准以为她想叫我们小姐做儿媳呢,要说陆城主家的公子,各个人中龙凤,和我们小姐倒也般配,可惜呀……”
薛进受够了这老仆在他耳朵边上叽叽喳喳,正预备回击,忽听侧门里玉秀唤道:“嬷嬷!沂都春雪你放哪啦,我怎么找不到。”
“就在柜子里,哎,得了,我去拿吧。”
玉秀故意支走老嬷嬷,给薛进解了围,紧接着又端来一壶冷水:“薛统领先喝这个解解渴吧,添了冰的。”
薛进并不想喝什么水,只拧着眉头道:“她怎么还不来?”
“薛统领是说三小姐?”
“除了她还有谁。”
此时堂屋内并无旁人,薛进是无需装模作样给玉秀看的,意识到薛进真的在生气,玉秀内心忽然有些不安。
她认识的薛进,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动怒。
“主子……”
薛进抬眸,眼神凌厉。玉秀立刻改了口,收回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小姐正梳妆呢,薛统领不妨再等一等。”
话音未落,冬儿走了进来,她是和楚熹一条心的,所以对薛进特别的热络:“薛统领可是等急啦?都怪夏莲她们,一个叫小姐这么穿,一个叫小姐那么穿,凑在一块瞎出主意,闹得小姐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就怕薛统领不耐烦,特让奴婢来赔个不是。”
怎么打扮还不都是胖耗子。
薛进轻笑了一声,对冬儿道:“你告诉她,慢慢来,我不着急。”
冬儿一双眼睛紧盯着薛进,没有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回到屋里如实复述给楚熹:“奴婢过去的时候,薛统领应当是有些不耐烦的,可一听小姐在为了见他打扮,马上就笑了,分明是一副暗自欢喜的模样,还让小姐慢慢来呢。”
“真的?”
“自然是真的。”
之前薛进每次来城主府,楚熹都提前半个时辰穿戴好,生怕让他等,这次也是一样,着急忙慌的洗了澡换了衣裳,薛进刚到她就要出去。
夏莲深觉不妥,便劝楚熹说,得让薛统领等一会,一来叫他知道你回回见他都是用了心思的,二来总是你等他,他该习以为常了,往后总叫你等。
楚熹一听,感觉有些道理,便按夏莲的主意,把薛进一个人晾在堂屋。
自她和薛进相识以来,第一次耍这种小心机,不免有点忐忑,这才打发冬儿去看看。
没想到效果竟然还不错。
冬儿笑着调侃夏莲:“你这套都是在哪学的呀。”
夏莲洋洋自得:“跟我娘学的呗,我娘说啦,这男人好赖都一个样,你越拿他当回事,他越不拿你当回事,要想叫他听你的话,把赚来的钱都装进你的口袋,不动脑子是不行的,该嘴甜的时候要嘴甜,该红脸的时候要红脸。”
楚熹在谈恋爱这件事上缺乏经验,故而听得十分专注。
可听着听着,忽然琢磨过味来。
薛进似乎就是这样对她的呀!
不不不,薛进哪里会和她耍心机。
楚熹甩开杂念,起身去了堂屋,走到门外正好碰见从里面出来的玉秀,玉秀恭恭敬敬的向她施了一礼:“小姐。”
这院里的丫鬟虽都是二八年华,但容貌并没有特别出挑的,玉秀实在长得好看,会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好看。楚熹不禁问道:“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来城主府半年有余了,在小厨房当差。”
小厨房和楚熹的住处隔着两堵墙,厨娘们平时并不往这边走动,楚熹更是从来不去:“怪不得我瞧你面生。”
“你瞧我面生吗?”
楚熹偏过头,见薛进站在门内,双臂抱怀,眉眼低垂,懒洋洋的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不啊。”
薛进余光扫了眼玉秀,一把将楚熹拉进堂屋:“打扮了半个时辰,就打扮成这样?”
“哪有半个时辰?再说我打扮成哪样啦?”
“和之前……”薛进上下打量她一番说:“完全没区别。”
“你一个男人懂什么。”楚熹稍稍踮起脚尖,凑近了挑起自己耳朵上的坠子:“好看吗,我选了很久的。”
“你前两日戴过,这身衣裳也是我轮值那日穿过的。”
“……记性还怪好。”
“所以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干嘛去了?”
“你又生气?你怎么这么爱生气呢?”
薛进一愣,沉声反驳道:“我没生气。”
草包三小姐不过是让他满怀期待的坐在这等了又等,结果什么都没等到罢了,他生什么气,他一点不生气。
像是为了证实这句话的真实性,薛进很干脆的转移话题:“还走不走?”
“走!不过你还没吃饭吧?老五清早送来了几条白鱼,做鱼饺最好了,要不要在府里吃?”
“不要。”
“你不饿吗?我都饿了。”
“去闫楼。”
“我想吃你煮的面……”
薛进做出决定之后,从来不给楚熹发表意见的机会,牵起她的手抬脚便走。
楚熹有点怀念最初认识薛进那会他时不时流露出的腼腆和羞涩,就很神奇,人性格当中的一部分,说消失就消失的一丢丢都没有了。
只剩下一个完整的酷哥。
不爱笑,总生气,嘴巴坏,刁钻,洁癖,大男子主义。
虽然帅还是很帅的,但和楚熹想象中甜甜的恋爱丁点不挨边,她跟薛进在一起根本不敢吃沿街叫卖的东西,但凡吃出头发虫子之类的,薛进能自己生一整天的闷气,怎么哄都不哄好。
整个安阳也就闫楼的卫生在薛进那里还算合格,以至于闫楼都快成他们俩的食堂了。
从闫楼出来,二人径直回了府衙,果不其然有一堆差事等着薛进处置,连带着地牢里要提审的嫌犯,足够薛进忙活到深更半夜。
这时楚熹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你去告诉城主!这些差事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什么都找薛统领!还要你们干嘛!不如回家去抱孩子!”
“是是是,三小姐息怒,小人这就去。”
楚熹在府衙里大发了一通脾气,底下人便很有眼色的接过了薛进肩上的重担,除了地牢里的嫌犯非薛进审问不可,旁的差事全被分了出去。
楚熹必须要向薛进邀功:“如何,这镇坐的可以吧?”
薛进靠在太师椅上点点头说:“勉勉强强。”
“……一天到晚跟大爷似的。”
“嗯?”
“我说,你还没跟我讲为什么要把那些嫌犯关在地牢呢,她们当中谁是凶手呀?”
“死的那个绣娘是服毒自尽。”
“啊!不是被人杀害的啊?那为什么要报官?又为什么把她们抓来?”
“地牢里那些绣娘经常欺辱死者,死者心生怨恨,便将鸩毒放在了她们房中,半夜里自己服毒自尽了。”
楚熹恍然大悟:“所以你故意关她们,是要给死去的那个绣娘出口恶气?”
案情远比薛进所说的更复杂,他懒得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左右不着急提审。”
“那岂不是彻底没事了?”
“嗯,没事了,多谢你啊。”
楚熹眉眼弯弯的朝他笑:“你若真打算谢我,就陪我去乌清池吧,听闻那边莲花开得可漂亮了,我想采莲子吃。”
薛进斜睨楚熹一眼,立刻收回视线:“你不食人间烟火吗,这时节哪来的莲子。”
“嗯……莲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你一起赏莲花。”
“走吧。”
薛进的毫不犹豫又一次让楚熹认识了他。
好好的酷哥,居然喜欢听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