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的酒里通常会泡些枸杞、人参、花白蛇什么的,也有极小概率泡个外星人,那是科幻,泡个人呢,多半是凶杀案。
楚熹一分钟前还在办公室里捂胸口,心想自己这只社畜终于功德圆满的猝死了,一分钟后就躺在了满满一池子酒里。
狗领导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了吗?她为公司献上生命,不说好好厚葬,还用她泡酒?
就别怪她诈尸!
楚熹吊着一口不知打哪来的仙气,挣扎着从酒里扑腾上来,想喊一声救命,可鼻腔喉咙里热辣辣的疼,眼睛也刺痛无比,只剩双手胡乱的挥动。
“小姐!不好!快来人啊!”
尖锐的呼喊后,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猛然从背后紧锢住她的腰,硬生生的将她从酒里拖了出去。
仙气散了,呼吸依旧是灼热的,楚熹歪着脑袋大口大口的往外吐酒,鼻涕眼泪也跟着哗哗淌。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扑到她身上,放声哭嚎道:“小姐!你要是出什么事,奴婢也不活了!”
小姐?奴婢?
楚熹意识稍稍清醒一些,觉得资本家再怎么吃人肉喝人血,也不会拿她去泡酒,她都猝死了,更不可能被拉去拍电视剧,那么……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解释不通,穿越时空。
这情形八成是穿越了。
楚熹很想躺平装死,先蒙混过关再说,可她咳嗽起来无休无止,眼泪鼻涕根本停不下来,感觉自己刚活过来就又要死翘翘了。
“让开。”
或许是女孩的哭喊太让人烦躁不安,这声简短利落的“让开”显得格外可靠。
下一秒,那人将楚熹整个拎起来,脑袋悬空倒挂的放置在大腿上,非常有节奏的用力敲击着她的后背,敲得她鼻涕和酒一块往外流。
疼痛感随之减轻,咳嗽明显缓解。
女孩哭着问:“小姐,你怎么样了?”
楚熹颤颤悠悠的竖起大拇指。
我为古代能有这么科学的急救知识感到骄傲。
是时候装死了,不然一会没办法应对,保不齐被当成妖怪一把大火烧光光。
竖着大拇指的那只手,无力地垂落。
以示晕倒,有事勿扰。
下一秒,那人掐住了楚熹的人中,力道依然很大,颇有种不掐醒她誓不罢休的架势。
大哥!我现在昏过去非常合理!您别救了行吗!
神医华佗啊你!
楚熹疼的不得不悠悠转醒,她努力睁开双眼,依稀看到一张酷似白古版杨过的脸。
妈的帅哥!这是什么英雄救美的古装偶像剧情节!
楚熹并非花痴,只是想按部就班的跟帅哥发生点故事,所以她不晕了,望着那人挂满晶莹水珠,细腻白皙的脸庞,急忙忙抬起手,试图擦掉自己糊满脸的鼻涕眼泪。
就在她出于本能反应挽救形象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奔涌而来,帅哥突然被推开,楚熹顺势落入了另一人的怀抱。
此人年纪不大,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像个土财主煤老板,一开口却是腻腻歪歪的琼瑶味:“三妹妹!别怕!大哥在这!你怎么了三妹妹!”
大哥一边说一边疯狂摇晃楚熹的肩膀,摇得楚熹头晕目眩,白眼一翻,这回是真晕过去了。
意识彻底清醒时,她已换好干净清爽的衣服,躺在温暖馨香的床榻上,窗外天色朦胧,一个小姑娘卧在床尾,微微打鼾,睡得正香。
那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丫鬟冬儿。
脑海中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绝非梦境。
所以说,她真的穿越了……
还有这好事!
对原本那个世界,楚熹没有丝毫眷恋,她爸妈一个控制欲极强,一个虚荣好面子,小时候逼着她学这学那,长大了逼着她工作赚钱,从来不问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在外面有没有受委屈,她猝死前一晚还打电话来让她去和奇葩土豪男相亲,说什么不能错过最佳的生育年龄。
好像她这小半生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在为嫁入豪门铺路。
要不是天性乐观,楚熹早就抹脖上吊了。
穿越嘛,其实不一定都是好的。
可穿越到这具身体里,那无疑是如来佛祖垂爱,观世音菩萨保佑。
原主究竟多有钱呢,她楚家祖上乃是大周朝开国功臣,正儿八经百年世族,代代传下来虽然败落了不少,但瘦死的骆驼到底比马大,现任家主仍为一城之主。
而城主老爹妻妾成群,子嗣活到十岁上的拢共就五个,唯原主这么一个女儿,又是原配正妻所出的嫡女,一贯当心肝肉似的宝贝着。
在这偌大的府邸里,单单侍候原主的奴仆就有近百个,贴身服侍的,浆洗衣物的,洒扫院子的,掌灯值夜的,养马养狗的,出门随行的,传话办事的,小厨房做吃食的,丫鬟嬷嬷小厮护卫一大堆,别说记住名字了,脸都很难认全。
原主的外祖父家也是大周朝响当当的名门望族,她母亲嫁过来那会带了笔巨额嫁妆,多年来分文未动,过世后全留给了原主,这笔嫁妆连城主老爹都管不着,原主可以任意支配,够她衣食无忧用几辈子。
在这安阳城,城主老爹或许不能自称土皇帝,她却能自称是土公主。
说老实话,大周朝公主都未必有她这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君王昏庸尚且有文臣抬棺死谏,可她想上天与太阳肩并肩没人能管。
楚熹觉得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镇做题家、平平无奇的985废物,要啥没啥的997的社畜,能有幸穿越到这具身体里,简直是祖坟着火了。
至于原主……也未必就死透,保不齐她们两个是灵魂互换了。
若那位娇蛮任性的大小姐跑到她的身体里,可真吃了大亏,不知道怎么应付她难缠的父母、无耻的领导、繁琐的工作。
以大小姐说一不二的性子,估计要闹得翻天覆地了。
楚熹暗爽的同时不禁为原主感到担忧,只恨自己这两年没更节省一些,她背着父母藏的那点私房钱,估摸着还不够大小姐适应现代生活。
“哎……”
“小姐,小姐你醒啦!”
冬儿看着睡得熟,可楚熹稍有动静便立刻睁开了眼睛,双目清明,不见半分困倦。
楚熹一开口,嗓子沙哑的像老风箱:“我,我想喝水……”
临窗的小几上放置着一座炭炉,炉上架着紫铜水壶,里面的水总是滚热的,冬儿兑了一碗温水,小心翼翼的送到楚熹唇边:“还有些烫,小姐慢一点喝。”
楚熹实在口渴,碗瞬间就见了底。
牛饮完毕,羞涩一笑:“还要。”
一连喝下三大碗,楚熹终于舒坦了,她抻了个懒腰,软绵绵的又躺回到床上。
还是实习生的时候楚熹就立过誓——若天降五百万,她先躺一年半。
“小姐昏睡小半日,定是饿了,奴婢这就让小厨房弄些早膳来,小姐想吃什么?”
“早膳?”楚熹麻溜儿坐起身,凭着记忆报菜名:“鲤鱼羹咸水鸭杏酪豆腐,松仁饼五香糕莲子粉粥!”
原主每天早上也吃这些,每样浅尝一口差不多就吃饱了,冬儿自然不觉得有异常,赶忙吩咐人去预备,转过头见楚熹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又说道:“昨个城主大人一听闻小姐出事,马不停蹄的从常德赶回来了,丑时才回府里,这会恐还睡着,想必一起身就要来,小姐不早些梳洗?”
楚熹活二十多年,从未体会过父母不顾一切的爱,听冬儿这一番话,心里莫名有种暖洋洋的感觉,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这位慈父难过。
很快,几个身形相仿的小丫鬟鱼贯而入,井然有序的伺候楚熹梳妆打扮,那个细致,那个周到,那个舒服,绝非现代服务行业可与之媲美的。
毕竟这些丫鬟的奴契都在城主老爹手里攥着,是打是骂是发卖,都只凭她们主子一句话。
楚熹不会压迫她们,但也没中二到在这个世界大谈人人平等,她很乐意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巨婴。
不等装扮妥当,方才点的早膳已一一备齐,香气逼人,惹得楚熹肚子咕咕直叫。
“冬儿,给我拿一块五香糕来,我要饿死了。”
“呸呸呸,小姐说什么呢。”
冬儿端来一碟五香糕,轻轻放在妆奁前,目光触及楚熹的脸,不禁感叹道:“小姐真漂亮,和夫人一样漂亮。”
城主夫人确实是个嫦娥仙子般的人物,只可惜体弱多病,嫁来安阳六年才有了一个女儿,没几年便病故了,因此楚熹记不清她的容貌。
可怎么也不会是一样漂亮。
“老爹说我娘生得一双丹凤眼,你瞧我。”
“小姐的眉眼是像城主,也美得很呢。”
楚家人都有一双泛圆的大眼睛,而楚熹随母亲,眼角细长,睫毛也长,乌黑剔透的眼珠一晃,就更显天真灵动。
是很漂亮。
楚熹很久没有见过自己这副模样了。
以前,她妈妈总夸她眼睛美,将来肯定能嫁个有钱人,所以她戴上了厚重的眼镜,留长了额前的头发,把这双眼睛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是她从小到大做过最叛逆的事。
楚熹现在想想都委屈。
狠狠咬了一口五香糕,对着镜子里明媚的少女暗道:如果你真的在那个世界,就替我大胆的活一回,我也会替你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