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边,赵大柱带着全村男女老少去了河边,祠堂里只留了赵金玉和孟氏、姜氏还有几个老人收拾鱼干,整理渔网。
周二和不请自到,站在成堆的鱼干面前愣了好一会神。
之前在乡厅的时候,当着耆老的面,赵正说平凉村一日打鱼超千斤,几个里正把这都当成了笑话来听。周二和其实内心也是不信的,只不过当时因为听闻婚嫁诏的事,心里忧愁,笑不出来罢了。
平凉和周集两家虽然互为邻舍,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走动,而且往年还会因为种地争水的原因大打出手。也就这几年荒了田地,吃不饱饭才逐渐消停下来。
在周二和的印象里,平凉村是比周集村还要穷的村。赵正这个里长又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周二和怎么也想不到,赵正有什么能力带着平凉村吃上饱饭。
直到站在那堆鱼干前,他才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周二和进了祠堂,里面坐着烤火的几个老人只看了他一眼,便低头接着谝闲传。孟氏和姜氏在內厨整理着晚上的食材,赵金玉则忙着算账,对周二和多少有些视而不见。
周二和转了一圈,赵金玉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周老,有事?”
周二和抓了抓他那条粗大的棉裤,“元良呢?”
“去县里了!”赵金玉接着埋头写账本。
“你们村……”周二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元良准备弄那什么送亲队么?”
赵金玉摇头,“这个还没说,不过不还早呢么!周老你们是准备弄了?”
周二和不置可否,“我是想着,女子嫁哪也是嫁。我们是邻舍,不如先紧着我们两村的来……金玉,你还未婚配吧?”
赵金玉就笑,“周老,你跟我说这事他也说不着啊!婚嫁这种事,哪能如此草率,要不……你等我们元良回来?”
周二和有些局促,他其实真不是来找赵正的。
整个平凉村,他就知道赵金玉的家境是最好的,赵金玉他爹赵有锄是附近难得的铁匠,母亲孟氏又是出了名的能省。周二和心里是想把自己两个闺女嫁过来,在赵金玉家里估计不会受苦,而且好歹能有个交代。
婚嫁诏的事他都没跟周集的人说,本想捷足先登,谁知赵金玉言语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分明是听懂了却不领这个情。
周二和越想越气,不仅觉得自己丢了脸,还觉得周集的老脸都丢光了。眼看谈不拢,便生着闷气出了祠堂门,抬头又看见那挂了满晒谷场的鱼干,心里就更堵了……
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赵大柱把最后一筐鱼抬进了祠堂。
赵金玉拿着纸笔在点数,脸上浮现着笑容。
“金玉……”赵大柱走了过去,“今日收了多少斤?”
“一千四百多斤。”赵金玉没回头,手里捏了捏一条半干的鱼,“回头跟他们说说,指粗的小鱼就放了吧,网眼开大些。元良说了,别把鱼捞绝户了。”
赵大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那帮老娘们!恨不得把渔网补成麻布。你是没见今日下午那场面,那真是千军扫过,片草不留啊!我寻思着明后天又要换地方了……”
赵金玉笑了笑,回头问:“元良还没回?”
“没!”赵大柱说:“方才我送鱼回来的时候,看见周集里正了?他来做什么?”
赵金玉“哦”了一声,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来说亲的……”
赵正坐在马车上莫名地打了个喷嚏,以为自己身上冷,于是抓了一把马嚼料盖在了自己身上。
赵吉利则赶着马车,一脸喜滋滋的模样。
军械营这一遭算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徐火头是个热心肠的人,不仅给了八百斤糠和麸皮,还答应帮平凉村闲着的工匠找饭吃。
赵正临走时塞了一把铜钱给他,徐火头只收了五个,当是带路费。
赵正坐在马车上,没有赵吉利的兴奋劲。像这种低三下四要饭似的活计,他这辈子仅有过这么一次,他现在才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路过周集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周二和揣着袖子,一脸的落寞。
“周老叔!”赵正叫停了马车,打了声招呼。周二和用衣袖擦了擦鼻子,脸上的神色缓了缓:“赵里正!”
“怎叫得如此生分!”赵正跳下马车,随手递上来个袋子,“周老叔,这里有十斤小米,回去给女子们熬个粥喝吧……”
周二和斜了一眼,“不要!”
“怎么了这是?”赵正本来心情也不算很好,这会儿见周二和像是吃了憋,于是收起了笑容,问道。
周二和“哼”了一声,把他去平凉村结果没遭待见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赵正听完,知道是自己人不识礼数,于是陪了个笑脸,“周老你莫气,金玉这孙子,我回头就去教训他!”
见赵正这么说,周二和心里的闷气到底还是消了一大半,他仰天长叹道:“元良啊,你说这世道,何时我周集嫁个女子都要受这鸟气了……”
赵正没接茬,只是把手里的布袋塞了过去,道:“我今日去了趟县城,在城里看见你们周集的人了。周奎他们……”
周二和点点头:“让他们死外面得了!”
“不至于!”赵正笑了笑,说:“人,还是得弄回来。水渠的事,我们回头细说,但我赵正敢说,只要我们两个村不生嫌隙,有什么是干不好的?”
“回来他们得饿死!”周二和摇头,赵正却不苟同,他把军械营招工的事说将了出来。
军械营管了军资和器械,赵正见军械营占地颇大,猜测他们所需要制备的物资数量应该十分巨大,单凭平凉村摆平不了,既然左右都要人,为什么不叫周集的一起?
反正水渠的事也算有求于人,把周集的年轻人都召回来,不会可以学,不学也可以打打下手,总之有口饭吃,大家先一起过了这个冬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