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刘光北接到电话,刚听了两句,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放下电话,他召集所有站领导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室隔音极好,门口还安排了专人。
多媒体黑板上的白色屏幕已经放下,投影地图非常清晰。刘光北指着位于边检站东侧的五号公路,详细介绍情况。
“这次是州里和省厅的双重安排。接到内部线报,有一批之前偷运入关的毒品,今天晚上要从这里经过,运往林苍。”
“贩毒分子很狡猾,他们采取多点式小批量的方法,在过去半年内藏匿麻1黄素等原料携带入关。同志们,这说明我们的工作还不够细致,日常检查还不够透彻。据线报交代,这批毒品总量高达十公斤以上,全部都是在境内以化学方法合成的冰块。一旦运入内地,将造成极大的危害。”
“案情严重且时间紧急,州上已经调派了武1警和驻军协助,分别在一一七、一一八和零九公路设置障碍。省厅设置的临时关卡以七号公路为主,严防死守,堵住贩毒集团通往林苍路。为防止出现意外情况,贩毒分子临时改道,高速公路也加派了检查人员……但我们都知道,一旦贩毒分子的车上了高速,情况就会变得难以控制。”
参会者对此都很了解:贩毒者大多都是武装人员,他们穷凶极恶,装备精良。无论一一七、一一八,九号以及五号公路,都是按照省、市级标准修建的旧路。高速修通以后,很少有车往这边走。如果在这些路段上无法阻拦,任由毒贩的车驶上高速,局势会变得恶化,难以控制。
刘光北环视众人,严肃地说:“边境派出所已经出发前往指定区域,上级分派给我们的任务,是守住五号公路,排查嫌疑。”
“这次任务由我带队。第五、第六和第七小队具体设卡排查,沿五号公路指定位置设双卡。我们人手有限,第五和第六小队分别设置警戒线,第七小队打散,分派到两个临时哨卡。”
“通知相关人员立刻整理装备,二十分钟后出发。”
……
夜幕笼罩着大地。
张青保带着第五巡逻队在五号公路上设置临时障碍,形成关卡。
两辆警车分别停在公路左、右两侧靠近中线的位置,中间留出足以容纳一辆普通型号轿车通过的距离。没有开灯,各人分别依托车辆,或趴在路边设伏。
虎平涛以前是七队的队长,这次回来升职,同时也暂管巡逻队。
远离城市喧嚣的夜,非常的黑,极其安静。
这个季节不像夏天那么热闹,虫鸣鸟叫很少,萤火虫也开始安眠,饥饿的蚊子到处寻找食物,只是数量不多。
张青保与虎平涛站在车前,低声谈论。
“你这次去滨海,真的很给咱们长脸啊!”尽管张青保音量压得很低,却可以听出他言语中的笑意和夸赞成分:“你还没回来,省厅和州里的嘉奖就下来了。上个月,滨海还专门派人来咱们这儿调研学习。说是以后要形成制度,两地之间人员定期互换。”
“我给上面提了个意见,说滨海那边的同行要是过来,最好多派些女的。咱们这儿是边检站,几乎是清一色的和尚。领导得考虑一下大家的个人问题,这多交流才能有机会,系统内的互相搭调,方便感情交流嘛!”
虎平涛摇着头笑了,声音同样压得很低:“你这家伙,尽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张青保瞪了他一眼:“这怎么能说是乱七八糟呢?现在国家提倡生二胎……不是,三胎政策都出来了。没成家生什么孩子?没谈恋爱怎么成家?我这是给
虎平涛叹道:“你这歪理一套一套的……你得考虑实际情况。滨海那边是沿海发达地区,跟咱们这边不一样。那边的姑娘家里条件基本上都不错,就算谈恋爱结婚,也得讲究个门当户对。咱们这边的和尚愿意了,也得看人家是什么意思。总不能剃头担子一头热吧?”
张青保撇了撇嘴:“这不重要,只要两个人看对了眼就行。”
停顿了一下,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虎平涛:“就拿你跟你媳妇儿来说吧!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漂亮姑娘嫁给你,真正是亏了。”
宿舍里放着苏小琳的照片,包括张青保在内,很多同事都看过。
虎平涛无论如何也不承认这种指责,他把眼睛一瞪:“瞧你说的,我们是两情相悦好不好。”
“嘿!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张青保低声笑道:“你现在是副站长,是站里的领导,象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就很难开展工作。张站长老了,很快就要州里任职。这方面你得多帮着想想,毕竟你年轻,是过来人。”
他这话混合了多重意思,虎平涛起初听着还频频点头,等到后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味:“你这是设套让我往里钻啊?”
张青保见好就收,挪了一下斜抱在胸前的突击步枪,连忙转移话题:“说起来,咱们的装备比以前好多了。你瞧瞧这个,威力真的很不错。还有防弹衣和头盔,还有夜视仪……这些东西咱们以前想都不敢想。”
虎平涛故意逗他:“要我说,这还不够。应该再来点儿重机枪和火箭筒,顺便把咱们的警车也换了,来几辆九九式重坦,再来几架武装直升机。”
张青保冲着他翻了下白眼:“你还不如直接说来几艘歼星舰……”
正说着,远处被黑暗笼罩的公路尽头,出现了两个微弱光团。
虎平涛连忙抬起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光团越来越近,可以看清那是一辆车,同时听到引擎轰鸣。
车辆轮廓很模糊,从车灯所在的位置可以判断地盘很高,估计是越野款。
虎平涛快步跑到预先设置的路障前,摁下警灯开关,黑暗中立刻闪耀起刺眼的红蓝色灯光。
这是连接境内外的老路,平时来往的车子不多,尤其是夜间,车流量几乎为零。不提前打开警灯,就是为了降低对面来车驾驶者的警惕性和防备心理。
一名全副武装的巡逻队员站在公路中央,手持红旗,面对来车缓缓摇动,示意对方停下。
那辆车子的驾驶员显得有些迟疑,不到两百米的距离,连续变换了三次速度。先慢,再快……临近哨卡的时候,速度再次慢了下来。
最后,来车在距离临时哨卡大约二十米的位置缓缓停住。
张青保一秒钟也没有犹豫,带着人向前跑去。
标准的战斗队形,前一后二。
因为提前得到线报,同时得到边防驻军和武警部队的支持,所以各个临时关卡的边检人员为数不少。以虎平涛和张青保这组为例,就多达十八个人。
“老张……”
看着张青保带人冲上去,虎平涛抬起手,本能的想要阻止。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下意识的想要发声,让张青保别那么急。
可张青保的动作实在太快……虎平涛觉得自己这边人多,装备齐全,而且各种保障措施很到位……思虑片刻,已到嘴边的话终究没说出来,就连“老张”两个字的音量也极小,除了虎平涛自己,旁边的人也听不到。
按照程序,必须对来车进行全面检查。如果是无关的民用车辆,就将其放过。如果是涉案的车子,就当场扣押。
虎平涛双手持枪,跟着张青保的背影朝来车大步走去。
他保持着临战动作,枪口向下,右手虚握着枪托。检查这种事没必要所有人一起上,只要有人问话,其他人在旁边协助就行。
对于这辆已经停下的车,虎平涛内心没抱太大希望。一般来说,看见警灯,并按照要求停住,老老实实接受检查的车辆,通常不会有什么问题。
身后,两辆在公路上形成障碍的警车也打开车灯,交叉形成“v”字形光柱。
可以看清来车是一辆“jeep”,车体外观有明显破损,痕迹有些旧了,不是最近造成的新伤。
张青保走近驾驶室,用大号手电筒对着里面晃了一下,抬手敲了敲车窗,严厉地说:“把窗户玻璃放下来。”
对方依言照做,车窗缓缓落下。
司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面颊干瘦,嘴唇外凸。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也是个男人,比较胖,皮肤很黑,看起来孔武有力,非常彪悍。
虎平涛站在张青保身后,与其间隔三米左右。
张青保用锐利的目光从车内两人身上扫过,目光锁定在司机身上:“熄火,然后出示你的身份证、驾照,还有行车证。”
他一直关注着这两人的表情和动作。
其他巡逻队员在车子另一端站定,前后形成掩护。虽未直接用枪口指着车内的人,但已经形成强大的威慑效果。
一名队员站在车子正前方,拍下车牌,打开仪器,输入车号,通过系统进行查证。
一切都有条不紊。
司机的神情有些僵硬,他颇不情愿地熄灭引擎,干笑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证件,递给站在车外的张青保。
“……怎么这么晚还要检查?”司机的声音有些沙哑,其中夹杂着明显的讨好口气:“你们也真辛苦,现在都不休息。”
张青保接过驾驶证,翻看着相片与司机进行对比。
天黑,光线不好,这种查看只能是表面检查。判断证件真假与否,还得将驾驶证编号输入仪器,通过信息库进行查证。
他随手把驾驶证递给站在旁边的警员,继续注视着司机,问:“你是哪儿人?这么晚了,去哪儿?”
“我是前面诺黑寨子的……拉牛肚子果去林苍。”司机的回答有些迟疑,越往后,说话语气就开始变得结结巴巴:“我,我做水果生意……那个,我没骗你,车里拉的都是牛肚子果。”
(注:菠萝蜜,当地叫法是牛肚子果。)
张青保不置可否,他用手电筒照了照车内,随即命令车内的两个人:“下来。”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壮汉身子明显动了一下,就像受到惊吓,突然震颤的那种。
张青保立刻用手电筒光将其罩住,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站在窗口的警员前后交替,举枪瞄准。
见状,虎平涛快步上前,厉声喊话:“举起手来。”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车内两人被吓得不轻。壮汉连忙抬起双手,身体不由自主靠向后面,司机也面如土色,双手离开方向盘,感觉空气已经变得凝固,无法呼吸。
虎平涛用力拉开车门,用枪指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壮汉,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下车。”
心中那股隐隐的不安仍在,可危险来源究竟是哪里,虎平涛自己也说不清楚。
局面已被控制,就算这辆“jeep”有问题,就算车里这两个人是毒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基本上不可能翻盘。
汽车引擎已经熄灭,稍有异动,巡逻队员们会在第一时间开枪。
打开车子后盖,里面露出几箱堆放在一起的水果。外包装封皮图案的确是牛肚子果,其中是否有差异,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可越是这样,虎平涛心中的不安就越是强烈。
他有些焦躁。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小心、细致。
“双手举高,不准乱动。”
“解开安全带,下车。”
“只能用一只手操作,乱动我们就开枪了。”
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贩毒分子丧心病狂,武装贩运的情况并不少见。为了钱,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司机和壮汉下了车,他们举着双手,战战兢兢,神情慌乱。
负责核对驾驶证的警员跑过来,向张青保报告:“队长,证件是假的,编号查证显示,驾照持有者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