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二。”
“属下在。”
隐没在黑暗中的影二出现。
自从谢洵回到边关之后,影二一直跟在谢洵身边。
“你过来,本王有些事要吩咐你去办。”
谢洵低声嘱咐了几句,影二的眼睛猛地睁大。
“这……真的要这样吗?您以前……”
“照做就行。”
说完,提笔书信一封,中间停顿了几次,还是将信写完了。
影二拿起书信,“属下这就去办。”
影二即将离开,却在离开之际,转头忍不住劝道:“王爷,如今王妃已经回来,已经是之前都不敢奢望的结局了,您……您就不要过于强求吧……不管是对王妃,还是您自己……”
谢洵没有说话,背过身子去。
影二以为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望着谢洵沉默的背影,施展轻功离开了。
只是身后的谢洵脸上哪有释然的神色?
所有的人都让他不要强求,可是他们又怎么能明白他的痛苦!
当初在得知秦如霜葬身火海之后,谢洵心中的悔恨达到了一个顶峰,甚至在那一天,他觉得自己几乎已经死了一回,再醒来时,也是一夜白头。
他心中有悔,有恨,这些都是其他人能看到的,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这些悔恨无尽却慢慢扭曲,滋养出了另一种情绪。
那是在秦如霜死后无数个难眠的夜中,悔恨借由着月色发酵,最终让谢洵生出了无尽的妄想。
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后悔,他不应该听信秦方好的谗言,没有及时认清自己的感情,甚至在秦如霜遇到事情的时候,自己没有选择站在她那一边。
他总觉得她很强大,她很独立,所以无所不能;她很骄傲,她有手段,所以不会受伤。
可就是因为他的这些自以为是,最终造成了秦如霜的死亡。
后来,极度的悔恨之下,他的想法奔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开始想,是不是做错了……?
当初他是不是不应该由这秦如霜来到别院,他是不是应该……将她锁起来,将她圈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这样不管谁对谁错,秦如霜都不会死,哪怕她会恨自己,但也不用天人永隔,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偿还……
如今秦如霜回来了,这种扭曲的想法犹如附骨之蛆,一直萦绕在谢洵的心头。
她回来了,他却想将她占为己有,将她锁在身边,用余下的一辈子去抚平她的恨。
哪怕她无法原谅自己,但他会给她最好的,他会将她奉为神明,将她放在一个只有他可以仰望的高位之上。
哪怕从此之后,他只能卑微的在她脚下,需要仰着头虔诚地看她,也无所谓……
而那些横在他们之间的人,都该……都该……
“王爷!”
就在谢洵的想法往这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洵收起脸上的疯狂和占有,转身一看竟是游绍。
“什么事?”
“末将看您刚从王妃的营帐出来,她没有告诉您吗?”
游绍小心翼翼地的打量了一下谢洵的神色,见他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才接着说道,“傍晚的时候,王妃和我们几个副将通了消息,明日要带领一部分戍边军出城。”
谢洵精神一振,秦如霜竟然决定主动出击,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秦如霜。
“嗯,现在说也不晚。既然父皇已经将戍边军的管辖权利全权交给王妃,她说什么你们照做便是了。”
“王爷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有,你们应该相信她的能力……算了,等到明日交战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秦如霜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
第二日一早。
天还黑沉沉的,太阳甚至还没冒出头来。
各大副将按照昨日秦如霜的吩咐,清点了自己手下最精锐的一批人马,此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悄无声息地集结到了一块。
游绍伸手捅了捅旁边的聂磊:“哎,你说王妃打的什么主意?咱们第一次主动出击,只带这么点人行吗?虽说都是精锐,可人是不是太少了点呀?而且听王妃的意思,要深入敌军驻地,是不是冒险了一点?”
聂磊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相信王妃的判断。”
游绍自讨没趣,又看了一眼天色,说道:“这么早,也不知道王妃起了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
可等两人走到集结之处时,秦如霜早已在前面等他们了。
见人马到齐,秦如霜一身黑色的铠甲,带着黄金面具,骑马走在前头,准备带兵出城。
“等等。”
秦如霜调转马头,却是谢洵在亲兵的搀扶下,拖着病体走了过来。
谢洵穿得单薄,在亲兵的搀扶下走得也很慢,走到近前,才发现今日秦如霜骑的这一匹马十分高大,而他站在马下,正仰头望着意气风发的她。
而木多也身穿铠甲,作为守护,与她并肩而立。
谢洵怔怔看着一身铠甲的秦如霜,仿佛透过秦如霜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秦如霜也是这样站在马下仰视着他吗?曾经自己也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如霜吗?
好像是的,自己总是习惯了发号施令,以自我的想法为中心,忽略了那个一直在身后默默为他打理王府的女人。
他好像从来没有将她放在同一个高度,与她平等对话。
直到此刻,他站在马下,望着居高临下的秦如霜,才感觉到那一股地位的差距和压迫感。
他似乎从来没有给过她平等的感情。
“王爷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谢洵摇了摇头:“没有,本王……只是来看你一眼,顺便……”
“本王在城中等你凯旋。”
“既然王爷没有嘱咐,那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秦如霜说完,调转马头高声道:“开门!出城!”
身后的戍边军动作整齐划一,迈着相同的步伐,跟在秦如霜身后。
而秦如霜脊背挺直,丝毫没有因为身份是女子,就露出一丝怯意。
相反,似乎这身装扮才是她原本的样貌,似乎居于高位,发号施令,才是她本来该做的事情。
她身上好像天生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能力,好像天生就有居于高位,冷静御下的本事。
谢洵痴痴望着秦如霜的背影,直到所有的兵马都离开,城门轰然关下,他才收回目光。
影二默默跟在谢洵身后。
见影二出来,亲兵一言不发地默默退下了。
“王爷回去吧,您该换药了。”
谢洵无所谓地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纱布,“不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