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大哥大的盒子,大哥大是新的,可是已经能用,“您放心用,别担心费用,”小伙子从反光镜里看看秦东,“电话您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对了,您是想到哪?”
秦东本来是不愿上车的,可是架不住小伙子软磨硬泡,秦东发火人家还陪着笑脸,那样子就差拿他当祖宗供着了。
“您不上车,我这饭碗就没了,您总不能看我全家喝西北风饿肚子去吧!”小伙子这样说,秦东想想也没招儿,总不能让来报道的研修生同学在这里看热闹,他只得上车。
“你是衣处长派来的?”秦东本想问的,可是衣谨自己在省里上班还骑自行车哪,这可是奥迪,在这个桑塔纳都很希罕的年代,别说奥迪的份量了。
“衣处长,我不认识。”小伙子从反光镜里看看他。
可是这又不是中日青年友好协会的车子,刚才他也问过协会工作人员,协会哪有这么好的车?这是工作人员的回答。
工作人员也是很羡慕这个年轻的厂长,有车坐,还有大哥大,还要出国留学,“怎么好事都让一个人赶上了!”
有了大哥大,秦东也不客气,他直接打衣谨的传呼,很快衣谨的传呼就回了过来,她住在西城区一家出版社的家属院里。
奥迪慢慢停在院门口,衣谨看了车子一眼,又朝远处张望着。
“衣处。”秦东赶紧下车,这雪是越发大了,迷蒙的风雪中,衣谨红色的围巾与皑皑白雪相对,让秦东在冰冷中感受到了春天。
“小秦?”衣谨吃惊地看着秦东,又打量着眼前的奥迪,“嚯,只过了一个年,就今非昔比了。”
“唉,您别拿我开玩笑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档子事儿,我还以为是你给我派的车呢,管它呢,有车坐,您上车。”秦东笑着给衣谨拉开车门,衣谨笑着看他一眼,“呵呵,懂得照顾女同志了,我哪有车啊,我回到北京,都是坐公交车要么骑自行车……”
“嚯,秦东,大哥大?”
衣谨夸张地看着秦东,秦东的经济条件她是领略过的,现在大哥大都买上了。
“别,别,真的不是我的,”秦东拍拍小伙子的肩膀,“人家愿意给,这我真不敢拿。”
哦,衣谨也看看小伙子,这里面必有原由,她又看看秦东,却是不方便再问。
“晚上的飞机吗?那我给你送行,……嗯,我父母从四川回到北京了,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娘家……”衣谨笑道,“那我们到悦宾饭店,去过吗?”
“没有去过,听说过。”秦东道,这个号称“中国个体第一家”的馆子,却曾搅动起北京甚至中国个体饭馆经营的浪潮。
“那就尝尝,”衣谨笑道,她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又看看秦东,只穿着一身西装,“小伙子打扮得真精神,大雪天,不冷吗?”
……
汽车慢慢开进小胡同,胡同里的人却是见怪不怪,别说奥迪了,大使馆的车还经常到这里吃饭呢。
走进小馆子,白墙小桌迎客,圆珠笔、复写纸、老算盘结账,一切好象还停留在八十年代初。
五丝桶、蒜泥肘子、清炒虾仁、面筋白菜……上的全是这里的招牌菜,冒着热气盛在白瓷盘里,被端上了桌。
“来,姐祝你一路顺风。”衣谨笑着端起酒杯,今天喝的是北京的燕山啤酒。
秦东也笑着举起杯子,两人一饮而尽。
“日本人哪,”窗外大雪纷飞,饭馆内却是人气旺盛,衣谨很有兴致,“我听说过日本啤酒厂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嗯,”衣谨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红晕,“嗯,用腿换啤酒。”
这个故事秦东知道,日本人在创办啤酒厂前,了解到丹麦的啤酒酿制技术属世界第一,他们很想窃取丹麦的啤酒配方技术,但当时丹麦的啤酒厂保密程度很高,相当于军工企业,不允许外人随便参观。
当时日本有一个啤酒商,远涉重洋,专程来到丹麦一个名牌啤酒厂,在外面转了三天也没有办法进去。后来他看到每天早晚都有一部黑颜色的小轿车进出,一打听,车上坐的正是这家啤酒厂的老板。
他想来想去,最后想出一条“苦肉计”。一天下午,当啤酒厂老板的汽车开出来时,他装着突然失足,把一条腿伸到飞转的车轮下,压断了一条腿。
丹麦老板觉得很过意不去,听说他只求当个看门人,当即答应了他的要求。
可是这个日本人利用看门之便,经过3年的观察琢磨,他终于探明了丹麦啤酒的配方秘密与生产工艺。
三年后,“看门人”扬长而去,回日本开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啤酒厂,推出了一种与丹麦啤酒不相上下的优质啤酒,打进了国际市场,和丹麦啤酒分庭抗争。
“姐,你是说,让我学习日本的技术,将来也打入日本市场……”
“打入日本市场,当然是好的,”衣谨笑道,“但是这趟出去学习,部里在看着,各省厅在看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国家,你,要为国争光!”
衣谨笑着举起杯子,“一路顺风。”
“姐,我来结账。”二人走到柜台前,秦东就掏出钱包,“哪能让你付账,我请客。”衣谨阻拦道。
“不用了,已经结了,你们不知道?”柜台后面的大姨笑道。
秦东看看外面的小伙子,小伙子笑着招招手,可是衣谨却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手帕,手帕是如此熟悉,正是当年在南京参加一条龙会议时自己的的手帕。
秦东拿出钱来,走出饭馆,奥迪车上的小伙子正冲着他笑呢。
秦东要把钱给他,可是小伙子死活不收,“您的衣食住行,我们都包圆了,您放心,真的没有恶意。”
就在两人理论时,衣谨也走了出来,手帕递过来,秦东不安地看看她,衣谨却没有看他,风雪中,鲜红的围巾又一次飘扬于胡同之中。
“你是山口银行的?”秦东突然想了起来,这次日本之行,在下关大学的学习,山口银行负责全部费用,可是也没有到这种车接车送还送大哥大的程度吧。
“不是,您就别问了,”小伙子笑道,“下面,您去哪里?”
“先送我去招待所,取上行李,再到机场……”本来临行前,领导还要讲话,秦东就不参加了,他看看衣谨,衣谨笑道,“我送你。”
……
机场的自动门自动打开了,两扇玻璃门中间贴着红蓝的彩条,年代感十足,可是就是这样的自动感应门,在这个年代的中国也很是先进。
“那,秦先生,我在外面等候这位女士,”小伙子笑着掏出一张名片,“祝您在日本愉快,这是我们董事长让我交给您的,她人现在不在北京。”
“董事长?”秦东严肃地看着小伙子,又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名片也很简洁,可是上面的名字很是熟悉——海南秦海房地产公司董事长、总经理肖莉莉!
哦,是她!
“秦东。”协会带队的领导一一点名,马上就要登机了。
“秦东,加油。”衣谨笑着看看秦东,令秦东没有想到的是,她主动张开双臂,抱了抱他,“好好学习……”
哦。
所有的研修生都吃惊地看着这里,纷纷议论着,这么漂亮的有气质的女人,他们又看向秦东,眼睛里就充满了复杂的颜色。
衣谨走了,只留下回味与传说。
飞机起飞了,却带走了秦东的眷恋与惆怅……
哦,再见,衣处,再见,北京……
机舱里,秦东素来是不耐热的,他掏出兜里的手帕,哦,手帕中间却是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上面正是苏东坡的《少年游》。
“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
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
画梁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