嵘崖区区委家属楼。
梁静雯的母亲正在做饭，今天的饭菜很是丰盛，鸡鸭鱼肉，海鲜果蔬，饮料啤酒，一看就是过年过节的标准。
“雯雯，这几个月的努力真是没有白费，终于开花结果了。”梁静雯的母亲笑容满面，自打上午接到录到通知书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
除了打电话给梁永生，她更是亲自出去采买东西，准备中午和晚上好好庆祝庆祝。
“通知书在哪，我看看。”门被打开了，梁永生兴冲冲从外面进来，手里的包还没有放下，就朝梁静雯伸出手来。
梁静雯双手递过那张看了无数遍的通知书，梁永生快速地接过来，就大声念了起来，“梁静雯同志，经审查批准，你已被我校……录取……”
梁永生从没有这么慷慨激昂过，就是在台上讲话也都是和言细语，娓娓道来，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梁静雯心里也跳起来，眼睛就慢慢湿润了。
成人高考考上之后的学习方式分为几种，有函授，有夜校，也有脱产，梁静雯要上的这所大学位于京城，她是脱产学习，就这一点来讲，与普通全日制本科没有什么区别，含金量也更高。
“今天高兴，来，我给我的宝贝姑娘做道糖醋鲤鱼，鲤鱼跃龙门……”梁永生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通知书，他笑着推着自己的宝贝姑娘，“雯雯是功臣，今天什么也不用干，就去看电视，你也是功臣，”他笑着看向自己的老婆，“生了这么一个聪明的姑娘，今天我好好侍候你们……”
丈夫这么说，梁静雯母亲笑得就更加开心，她给梁静雯洗了点葡萄，这是落雁山的葡萄，很甜。
看一眼自己的姑娘，梁静雯的母亲就又走进厨房，“这下好了，我可以放心了，等九月份开学，就离开秦湾了，姑娘家心性不定，她才多大啊，……我就不知道那个秦东有什么好的……”
“秦东这个小伙子还是不错的，就是没学历……”梁永生手上忙碌着，说他没文化吧，他会德语也会英语，还是技术能手。
自打听到嵘啤传出风言风语，梁静雯母亲当机立断，送梁静雯出去学习，才把这段朦胧的感情掐死在萌芽状态。
“我听说在考场里又碰到那个秦东了，”梁静雯母亲又看看外面，“你说，不会……”
“一个厂的同事，说几句话有什么要紧？”梁永生的手艺已经很是生疏了，都多少年不下厨房了，“哎，可惜了。”
“可惜什么？”梁静雯母亲接过铲子，把鱼放进油锅里。
“秦东，”梁永生摇摇头，“真的很不错的一个小伙子，不比机关里的小伙子差。”
“他就是有本事，会卖啤酒，可是他没有文凭啊，一辈子也就是个工人了，现在没有文凭也提拔不了，不能当干部，你让雯雯跟着一个工人过一辈子？”
鲤鱼在锅里翻了个个，梁静雯母亲絮絮叨叨，这个家的一切都是丈夫的身份得来的，所以她对“干部”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
“是啊，可惜了。”梁永生洗着黄瓜，“他是工人身份，不能当科长的，不知让谁给举报了……这事，当时陈世法找过我，我也同意了，现在看来上面对这块还是卡得很严……”
现在的干部任用规定，企业单位因工作需要和生产需要补充干部，必须优先从大中专毕业生中调派解决。
陈世法找梁永生网开一面提拔秦东，但秦东的关系并没有放在人事局，现在经人举报，秦东的科长位子怕是保不住了，这也是梁永生感觉最为可惜的地方。
他也听说了，周凤和家的姑娘也报考了山海轻工学院，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书，那没有疑问，秦东肯定是落榜了。
“这小伙子，学历会限制他的发展……”
“你就别操心了，”梁静雯母亲小声道，“没有学历，提拔不了，提拔不了，将来工资、福利、房子……都会受影响，不说他了，现在这个假期要看住雯雯，不要让她再跟秦东走近。”
家里的事情向来是老婆作主，梁永生端着一盘黄瓜就走出厨房，可是自己家的姑娘却不见了，“静雯？”他大声喊着，又到卧室看了看，卧室里也没有人，再往楼下瞅一眼，梁静雯的自行车也不见了。
“这孩子，到哪去了？”
……
大热天，梁静雯骑着自行车，就赶到了厂里，脸上晒得红扑扑的，额边的一缕秀发已经湿透。
“你小子，什么时候喝你的大学酒，也让我看看你的通知书？”销售科里，武庚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刺激一下也好，说不定明年会努力，这年头，没有文凭实在不行。
“你想喝今晚就可以喝，”秦东笑道，他拿起苍蝇拍，“通知书，在路上了吧，嗯，到时吓你一大跳！”
“那就快吓我一大跳吧，”武庚哈哈笑道，“你小子，别吹牛，今年也就这样了，明年好好考，给老子考出个人样来……”
他的话突然停了，眼睛的余光就瞅见了站在门前的梁静雯，几个月不见，梁静雯的个头似乎蹿高了，但还是那幅在厂里时冷冰冰的样子。
“武厂长……”梁静雯跟武庚打着招呼，“我来找秦东。”
“好啊，回来看看老同事，”武庚戏谑地朝秦东一眨眼，“那等会儿到我办公室坐会……”
“不了，我想问一下秦东估计的分数。”梁静雯道，刚才父母在厨房里的议论她是听到了的，她就是想知道秦东的分数，实在不行，明年鼓励他再考。
“估摸的分数没有用，嗯，真正的分数不是没有下来吗？”秦东道。
“那你跟我到教育局去一趟，看看分数下来没有。”梁静雯马上说道。
“哎，我不去，有什么好看的？”秦东推脱着。
“你不去，我就在这一直等着。”梁静雯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这姑娘的执着劲，秦东可是领教过，当年在食堂里追着他要采访，开大会时还踢了他一脚……
青年男女之间也不好拉拉扯扯，最终，秦东好象被梁静雯用枪逼着似地就上了挎子。
看一眼办公楼上探出的一颗颗脑袋，秦东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他甚至看到了陈世法和周凤和办公室，两人都在往下看，你说，这叫什么事？
……
挎子直接开进了教育局，梁静雯家在这里是有熟人的，看到她，全区所有人的成绩单就不再保密。
“小雯，不着急，坐下，慢慢看。”对方甚至还给梁静雯倒了一杯水。
买啤酒找秦东，全区到了夏季不知道这个名字的人还真不多，所以秦东也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大家都在看着两人的组合，似乎不止是同事那样简单。
成绩单分为几个册子，秦东找到那本成人高考的成绩册，梁静雯马上站起来，靠了过来。
秦东快速翻着，连看了好几页，直到最后一页，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这次考试不难啊，就是刚才对武庚说话，他也是自信满满，现在，他自己也摇摇头，难道真是因为坏了肚子，发挥失常了？
“哪位是秦东，刚才我听说，秦东来了？”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秦东认识，正是区教育局局长，他也看到了秦东，立马笑了，“小秦，你这次报的是哪所大学啊？”
“哪所大学也上不成了，就在嵘啤卖我的啤酒吧。”秦东看一眼梁静雯，对方比他还要失落。
没想到教育局局长却突然严肃起来，他瞅一眼成绩册，“小秦，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全区第一，你跟我说哪所大学也上不成？”
他把成绩册一下放到桌上，梁静雯马上拿过成绩册，重新从第一页开始翻起，哦，她的脸马上涨红了。
秦东的名字落在了第一页第一行的最左上角——他，竟然考了区里的第一名。
“秦东，你是全区第一，全区第一！”梁静雯高兴地跳起来。
全区第一？
秦东猛然回过身来，抓住了梁静雯手里的成绩册，刚才他看到了周凤和的女儿周谊才在三十多名，那他这个第一名肯定能考得上山海轻工业学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