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向之只觉被针扎的地方都好像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在他骨头里爬,极痒难耐,恨不得将那皮肉直接抓掉。可是,奈何他手脚被缚不能动弹,这滋味儿,简直生不如死。
“嗯……现在我倒是觉得,这样扎扎针也挺有趣儿的。”小六再次捏起一根银针,有些为难地问景天,“啧啧,你说……这回应该扎哪儿好呢?”
两人一唱一和。
“不如……就扎在哪儿吧。”景天提议。
纪向之的双眼虽然早已被脸上沁出的汗水糊住,但还是发现那黑色暗纹面具下的视线所及,竟然是他的双腿之间,胯下之处!!
疯了!他们疯了!不,是他纪向之快要被逼疯了!
小六将纪向之的神色收于眼底,嘴角露出一抹邪肆的微笑,点头道:“诶,这个提议不错哦。那咱们就……扎在这里,试一试?”
景天两手在身前搓了搓,似乎很是期待。
“我说!”
看着离自己的“好兄弟”越来越近的银针,纪向之觉得此刻对方就是叫他喊阿爹,他也会喊。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他的“好兄弟”却熬不住这致命的一针。
“住手!我说,我什么,什么都说!”
“说?”小六兴致缺缺地道,“可是,你已经说了很多句废话了,我都听腻了。不如——咱们还是直接来吧。”
“不要!不要!我娘是前朝宫廷乐师!”
小六心里一喜,终于有些像样的话了。不过面上依旧不显,“这我知道。”说罢,停在空中的银针作势又要扎下。
“她是奉命毒害前朝宫妃!”
小六摇摇头,“这个……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纪向之牙一咬,道:“还有,还有她,她是受命于王家。”
小六捏着银针的手一顿,“王家?”
纪向之一边扭着身子,在地上摩擦,一边疯狂点头,“对对对!王家!”
也是,在这世上能做出这等事的,恐怕也只有那个敢谋朝篡位的东平王氏了。
这事情,要先告诉公子。
于是,小六站起身就走了出去。
“哎!你别……啊——”
景天回头看了眼里面还在不停扭动哀嚎的纪向之,问:“那个针,你打算一直扎着?”
小六停下脚步,问:“紫葳姑娘可有和你说过,这药效有多久?”
“约么一个时辰。”
小六瞥了一眼里面的人,道:“那就……卡着药效快要消失之前再给他拔了。”
景天眼睛一亮,未来主母果然心思歹毒,额……不是,是……当机立断,哈哈哈,好样的!好样的!
“成。你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好,那我先回去了。”
小六回到问月轩时,顾子辰已经回来了,他独自一人坐在竹林的石桌旁,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公子,您在等人?”她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问道。
“等你。”
“为何不在屋里等?”小六皱眉,娇斥道,“这刚入春的天气,最是容易受凉了。”
薄唇微弯,“不是说,早一瞬看到,就可早一瞬安心?”
小六听出了,这话是她当初对他说的。
虽然她心中软软,但还是嗔怒地哼了一口,小声道:“小六说不过您。”
顾子辰淡笑着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道:“我今日去了潇湘馆。”
“找南歌姑娘?”
顾子辰点头,“因为答应过你,再给她一次机会。”
小六一边摆弄着着男子骨节分明的大掌,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那她,怎么说?”
“她很聪明。”
言下之意是,南歌坦白了。
忽地,少女桃花般的小脸上飞出了缕缕笑意,像柔和的阳光在荡漾。
“这么开心?”
“开心啊,这世上又少了名身不由己的不幸的人,难道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嗯,是值得开心。你要告诉杨祚吗?”
提到杨祚,小六还是有些愠怒地撇了撇嘴,“晚些再看吧,他本来什么都不知道,又何必现在告诉他惹他烦恼?”
“也好。那就等事情解决了,再和他说,就当我们送他的一份歉礼。”
“歉礼?”
“嗯。歉礼。”顾子辰清冷的眸子中满是情谊,像一个漩涡,引人深陷。
小六瞬间便明白过来,他指得竟是她拒绝杨祚的事情。双颊不由开始发烫。
她慌忙抓起石桌上的面具,覆于脸上,以图遮掉自己的羞涩。
顾子辰低笑一声,隔着面具敲了一下小六的额头道:“晚些时候还是给你换一个吧。”
“换?”
“换个和我的那个相似的。”
和公子的相似的……那不就是,一对儿?
“喜欢吗?”
小六咬了咬下唇,羞涩道:“喜欢。”
“对了公子,刚刚纪向之说,他娘当初是奉了王家的命令才入宫的,还有毒害宫妃一事也都是王家人指使的。”
再次提到正事,两人接收回了刚刚的暧昧。
“并不奇怪,王氏早有不甘为臣的想法,谋朝篡位前,要先让公孙家断子绝孙,倒也合理。而且,王家的人,向来是心机深沉,狡诈多变,又善于韬光养晦,难于窥测。”
听着顾子辰似乎话里有话,小六扭头问道:“您是已经知道纪向之身后的人是谁了吗?”
“王敦。”
“当真是那逸国公?!”
“嗯,应该不会错了。”
小六不由想起那慵懒地斜倚在主位处,身穿绣绿纹的红色长袍,头戴翠绿发冠,桃花眼流光溢彩的男子。
“他藏得这么深,难道就是为了……取而代之?”
成日里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甚至还豢养男宠。小六不得不叹服,这人还真是外宽内深,深藏不露。
顾子辰点头。
好大的胃口。
“公子,难道他是在十四岁生母柳氏过世那一年就有此打算了?”
若真如此,这王敦还真是可怕。
“应该不是。那一年,或许他还不知道王家有要谋朝篡位的打算。不过,显然他确实是在那一年就意识到柳氏的死别有内情,而他若想好好活下去,做不了最出色的王家子,就是要做最无用的王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