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没入裴止身体的那一刻,耳边一切嘈杂骤失。唐玉斐觉得她刺下这一刀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她双手颤抖,脑子空白,却很不合时宜地、突然想到小秘书当初说的那句话。
裴止此生的悲剧根源,就是他活着。
当年那碗落子药没能杀死他,被柳圳丢进蛊坑时他偏偏活了下来,此后被困于母子蛊的一次次折磨他受着,柳圳一次次给出杀人的命令他也受着。
若是他没有这么顽强的活着,早早在哪次意外中就死了该有多好啊,死了就不会恨,就不会痛了。
裴止紧搂着唐玉斐的手缓缓失去松开,他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呼吸急促,身体颤栗的更加厉害了。唐玉斐扶着他同他一起跪倒,两人面对面,似乎还是相拥的动作。
“阿玉......别不要我。”裴止看着眼前的人,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他面色苍白,眼眶却泛红,不知道是被火温烫的,还是在哭。唐玉斐只看到飞溅在他眼角的血珠子在缓缓、缓缓地往下滚,竟真的像是落了血泪一般。
说话似乎很困难、很痛苦,裴止喘着气,用那双如滴墨一般、素来阴鸷的眼睛看着她,如今那双眼睛又滴了水,墨迹仿佛要被一点点晕染开,逐渐变得浅淡。
“裴止,我永远不会不要你。”唐玉斐看着他,抬起右手三指,压着喉间的颤抖轻声对他说道:“我阿玉,向裴止保证,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他杀了唐家所有人,她无法替原主说出原谅的话,可阿玉不一样,阿玉只是裴止的阿玉,她说过天涯海角也会陪着他,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恨他。
裴止动了动唇,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他握住她的手,用尽力气将它牵起,抵在鼻尖唇上,随后他的头越来越低,擦过唐玉斐的脸颊,将脸沉沉压在她的肩膀上。
那只金蚕蛊遥遥跳回来,如今它被火烧的不成样子,已经爬不动了,最后只能停在裴止脚边不远,失去声息。
周围的蛊虫们也跟着四散,失去方向涌向各处,没了火种之后,火再也烧不起来,渐渐熄灭了。
当还活着的人走进小巷,看到的就是唐玉斐背着裴止的尸体起身的情景,他们看到他的背后、心脏的位置鲜血淋漓,竟被一刀洞穿,这个杀人无数的蛊师终于死了。
唐玉斐漠然起身,同他们擦肩而过,打算离开。
“慢着,你要带着这蛊师的尸体去哪里?”柳思淼忍不住出声问道。
“杀人的刀断了,你还打算将他碾成齑粉吗?”唐玉斐抬眸,看着柳思淼的目光冰冷至极,“柳思淼,我是不是说过,就属你最没资格说他?是柳圳毁了他,这十四年来将他圈禁于湖心岛,培养成只懂杀戮的恶鬼。”
“最该死的人是谁你不想承认,却追着他的傀儡恨不能挫骨扬灰,你不过是想寻求一个心理安慰而已。”
这句赤’裸裸的话令柳思淼面色发白,手指忍不住发抖:“他杀人无数,世间本就容不得这样的人存在。”
“真正杀人的是谁你不清楚吗?”唐玉斐盯着他冷笑,倏然放缓了语气,森冷地说道:“包括站在这里的所有人,你们谁心里不清楚?害死唐家、赵家、何家、白家,以及陈氏父子的,都是你柳思淼的好父亲柳圳啊。”
世家的人面色一变,目光闪烁,沉默不语,而柳思淼勉强提起的剑哐当掉在地上,眼神有些崩溃。
唐玉斐刚走几步,身后有人叫她:“玉斐!”
她扭头,见唐安姝看着她,目光有些哀恸。两人之间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却仿佛有道天壑,怎么也不能再上前,也无法拉住她了。
“你想起我是谁了对不对?”
“姐姐。”唐玉斐看了她半晌,轻声唤道,随后语气淡淡:“这是最后一次了。”说罢她扭头,毫不犹豫地离开,也再看不到唐安姝眼中决堤的泪水。
这一声是代原主叫的,而原主自那个晚上就再也回不来了。
唐家姐妹,早已诀别。
天刚刚亮,陈家府外不远,有个人用双手不停地在地上挖着什么,她的双手沾满泥土,指甲扣的几乎要崩裂,却仍不知疼痛,也不知疲倦。
唐玉斐挖了一处又一处,几乎要将这块地都掀过来,手指麻木,已经失去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找到了那只小巧的铃铛。
看到它的那一刻,唐玉斐怔楞许久,鼻子发酸,随后珍而重之地将它取了出来。
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他长发披散,脸色苍白,只静静地立在原地,眸中毫无光彩,却仿佛是在默默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她拿着小铃铛起身,对他摇了摇,清脆的铃音作响,原本呆立原地的人却突然扑了过来。唐玉斐不躲不闪,任由自己被他扑倒在地,随后被他一口狠狠咬住肩头。因为没有铃音再响,他就这么咬着不动了。
唐玉斐仰倒在地上,伸手轻揉了揉他的头,睁着双眼看向被树丛环绕的一小块天空。
裴止死后,柳圳养活的尸蛊进了他的身体,此后怎么也不肯出去了,她也怎么都没想过她会以这种方式再将小铃铛挖出来。为此她特地潜入柳家,找到了关于尸蛊仅有的一点信息。
尸蛊原不叫尸蛊,而名为相思蛊,它曾经是由一位不知名的女蛊师养成的。她的丈夫因意外去世,而她过于思念他,养出相思蛊后让它进入丈夫的尸体,保尸体不腐、令尸体行动,想就这么让他陪着自己再过余生。
可她“复活”死人的做法为世人所恐惧,最终他们杀了她,连带着那只尸蛊焚毁了她丈夫的尸体。
于是相思蛊这个名字消失了,被世人改成了恶意满满的尸蛊。
那之后唐玉斐又回了一次湖心岛,划船的瞎眼老人几日前去世了,有人日日守在湖边,似乎是受了他的嘱托一直在等着什么人。直到唐玉斐问清,那人告诉她瞎眼老人知道自己年岁大了、寿数将近,临死前说那位“大人”没有找人接替他,他担心阿玉和裴止没人送吃的。
唐玉斐知道后只告诉那人,以后不需要再有人再送饭了。
死了也好,瞎眼老人永远不会知道他这十四年来是在给谁送饭,更不会知道那湖心岛是个如何丑恶的地方,他只怕阿玉和裴止会饿了肚子,到死都在挂念着。
于是唐玉斐自己划船去了湖心岛,她趁柳思淼反应过来之前带走了她想要的东西——那本被当作日记的小册子。
解蛊之法就留给唐安姝,相信同为医女,她会好好用它。
当离开那座湖心岛的时候,唐玉斐遥遥地再看了它一眼,随后漠然收回了目光,转向那本小册子上。
她一页页翻开,觉得裴止的字实在是丑的厉害,刚练字的学生总是会把偏旁拆的特别开,而他下笔还总是不知轻重,就更丑了。
唐玉斐微笑着看过那一个个字,在翻到后面的时候却忍不住愣了愣。
之后再没有其他的药效反应记录了,一页一页的,都写着“玉斐”二字,看得出落笔小心翼翼,笔触轻柔,像是那执笔之人格外的珍爱这两个字。
眼睛突然有些发涩,唐玉斐抬头看向帘子外那站在船头的黑衣少年,轻声喃喃道:“裴止,这是你写的最好看的两个字了。”
蛊师已除,大仇得报,可某天早上城里突然洒遍告示,上面写尽柳家家主所做恶行,原来表面仁义之人背地里竟是这般黑心险恶,简直畜生不如。柳家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就连柳圳的坟都被迫迁了好几次。
柳公子柳思淼再不如当年意气风发,顿时消沉,所幸唐家大小姐唐安姝倒未离开他,她重开唐家医馆替人救治,唐家也算后继有人。
不过,更加令世人津津乐道的是这江湖间突然出现的一位戴铃铛的年轻医女,她行遍天下,救死扶伤,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人们都说,若是能碰到这样一位活神仙,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都能给拉回来。而且人家不收取任何费用,被人问起,就说是在为一人赎罪积德。
有人说她就是唐家失踪的二小姐,也有人认为唐家二小姐早已死了,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哦对了,她身旁总跟了位呆呆木木的少年,那少年的眉眼又冷又煞的,却一步不离的跟着她。
说来每到冬至,这医女义诊后也会难得的讨要一碗汤圆作为报酬。
这汤圆啊,意为团团圆圆,也意为,岁岁圆满。
PS:最近实在太忙,加上没有大纲,我一边写论文一边日更脑子就不太好使,天天卡文:)
这个世界写的不太好,见谅,也很感谢一直陪着我的语文课代表们(当然我怕有人喷我我关了书评)
世界开始之前问你们会不会喜欢裴止其实是因为他的手段会更凶残一些、更让人心寒一些的,不过到头来我也再写杀人细节。环境使然,毕竟杀了十四年的人,因为“爱”一个人突然就懂得善良是不可能的,况且他情感残缺也没读过书,人家觉得啊你滥杀无辜你不是个东西,裴止他又不明白,他杀人就跟吃饭一样。
过去柳圳让他杀人,跟他说不杀人就活不下去,他就杀了,杀了十四年,杀成了习惯。现在再出现一个人,跟他说别杀人,再杀人你就活不下去,裴止心里就是???
总之幻世的套路就是个死局,还是得说,他最大的悲剧就是他活着,活着被人控制来控制去的,也不被世人所接受,若是能在十四年前就找到他就好了。
至于裴止到底是爱唐玉斐呢,还是单纯想占有或是渴望有人陪伴呢,这我也不清楚,你们想怎么理解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