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
没人说话,季烟、关池、十四也都齐齐闭上嘴。
水顺着林清野的脸还在不停往下掉,砸在水泥地上,晕染开一个个深色圆点。
许知喃平静跟他对视几秒,往后退一步,将空水瓶丢进垃圾桶,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到馆厅正门正好遇上急着赶过来的阮圆圆,还抱着一束花。
“阿喃阿喃阿喃!是不是结束了啊!你知不知道林清野现在在哪儿啊!?”
天色已经晚了,她没看清许知喃脸上的不对劲,嘴上还一边骂着留她的那个教授。
许知喃努力稳住发颤的声音,给她指了个方向:“那边。”
“还在啊!”阮圆圆神色一喜,抱了她一下就直直跑过去。
季烟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过去,林清野看了眼,没接,抬手搓了把脸,湿透的碎发也被一并往后捋到脑后。
他棱角分明,五官凛冽,沉着脸时格外吓人。
阮圆圆就是这时候跑出来的,抱着那一束花,挡了视线。
倒不是没看见他脸上以及衬衫领口的水迹,但怎么也不会把被泼水和林清野联系起来,只理所当然的以为是表演完洗过脸后弄湿的。
“学长。”她柔着声,将花束往前一递,“毕业快乐啊。”
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阮圆圆抿了抿唇,倒也不介意,继续说,“学长,我喜欢你好久了,你的每首歌我都会唱的,酒吧有你们演出我也经常赶过去看。”
“滚。”林清野说,声音冷得都带冰碴子。
阮圆圆没反应过来,懵了一瞬:“什么?”
她又往前一步,将花往前递。
林清野打掉她靠近的手臂,居高临下看着她,身上戾气热烘烘的压着人:“叫你滚,没听清吗?”
阮圆圆没抱希望这次告白林清野会答应她,只是不想给自己留遗憾罢了。
但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她也知道外界对林清野各种褒贬不一的评价,看过他打人的那个视频,神色淡漠,冷戾阴鸷。
可当她看到舞台上的林清野后就被蒙上眼睛,不再相信那些。
一直以来,林清野跟娱乐圈流量明星不同,他的粉丝跟那些流量粉丝完全不同。
他没有“营业”,也不存在所谓的“宠粉”。
只是在酒吧唱歌,喜欢的人就来酒吧听歌喝酒。
他恣意随性,缥缈不定,总让人觉得怎么都抓不住,可粉丝们就是喜欢这样子的他。
明明他只淡声说了那么几个字,可阮圆圆却觉得像是被劈头盖脸羞辱了一番,花砸落在地,掩面跑掉了。
秦棠叹为观止,这不出十分钟,跑走了两个女生。
只是前后差别太大,这个细声细语告白被说滚,上一个直接把水泼林清野脸上他却没骂出一个字来。
这么一揣摩。
秦棠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周围这一群人也没有哪个敢像许知喃那样对朝林清野泼水的。
“那个,野哥……”
秦棠犹疑着开口,“嫂子是不是生气了啊,要不我去给她道个歉吧?”
季烟在一旁真情实意地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刚才嘴上还不干不净的,现在看情势不对,立马改口叫嫂子了。
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林清野抬眸扫了他一眼,刀剜似的。
“管好你自己,用得着你到她眼前去晃悠?”他不给秦棠留面子了。
林清野丢下众人走了。
秦棠愣了愣,放平时他还能跟林清野称兄道弟的,可真让他恼了也不敢再去招惹,问季烟:“现在这什么情况啊?”
季烟说话冲:“你自己没长眼睛啊。”
“诶你怎么这么说话呢。”秦棠皱起眉。
“我就这么说话,你爱听不听。”
“……不是,姑奶奶,你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秦棠问,“野哥和那谁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啊,不会是认真的吧?”
季烟:“你先准备着死吧。”
高中毕业后,他们乐队几个一直没散,但和其他那些混子都已经不常联系了。
季烟懒得再理会,拉着十四和关池走了。
夜色沉沉,方才喧闹的校园重新恢复安静。
其实季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秦棠那个问题,以前她也觉得林清野不认真,可今天看来,似乎又不一定。
“你们有没有觉得队长挺奇怪的啊。”季烟问。
关池:“怎么了?”
季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种直觉:“队长会不会真的喜欢许知喃啊?”
“喜欢干嘛刚才不去追。”十四理所当然。
“他那个性格,怎么可能会去追。”
“那不就好了,已经有你刚才那问题的答案了啊。”十四耸了耸肩,又很没良心地笑出声,“我都没想到,她生起气居然敢拿水往队长脸上泼。”
许知喃走回宿舍。
推门进去前对着窗户玻璃照了照,她眼眶有些红,其他倒看不出来什么。
馆厅位置有限,其他年级的人要去看毕业晚会节目是需要报名抢票的,阮圆圆那张应该是托了别人要来的。
而姜月被期末周弄的焦头烂额,对这类活动没兴趣,赵茜倒是有兴趣,许知喃也能帮她要来张票,可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几小时看节目也觉得别扭。
于是最后都没去看。
好在整场晚会都在学校官微上实时直播。
甚至有些消息灵通的林清野粉丝早早候着。
这会儿整场晚会的重头戏——林清野演唱的三分半片段已经被单独拎出来,先是学校论坛,再是林清野超话搬运,后来《我为歌来》节目组也转发宣传。
赵茜也已经看完了,又转发给姜月看了遍。
“我以前还觉得乐队里键盘手是最不起眼的呢,除了主唱,我就觉得鼓手也特帅。”赵茜说,“可是林清野玩键盘也太他妈帅了吧!”
姜月看完问:“他还会这种乐器啊?”
“废话,你别看林清野这回弄的差点毕不了业,专业课成绩超牛的好吧,我听音乐系的朋友说,他们系的老师都特喜欢林清野,好多乐器都是精通水平的。”
姜月有些吃惊:“这么厉害啊。”
她原来还以为林清野不过是唱歌好听,不理解怎么有这么多女生喜欢他。
与此同时,另一条帖子悄然登上论坛。
【1l:刚才跟朋友去商业街吃夜宵,正好碰上刺槐乐队另外那几人,结果在旁边偷听到他们说林清野被人泼了一脸水???】
【2l:??????蹲瓜!】
【3l:说的是今天的事吗?晚会不是刚刚结束?(提起晚会我必须嚎一嗓子!好!他!妈!帅!啊!!】
【4l:吃错瓜了吧,谁忍心往林清野那张脸上泼水啊。】
【5l:加一!而且谁敢泼他啊?】
【6l:简单分析一下,如果是男生干的,现在估计救护车也要进学校了,所以肯定是女生干的!!】
【7l:如果是女生,问题又再次回到了四楼集美提出的,哪个女生舍得??】
【8l:也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事吧,难不成是什么情感纠葛?】
【9l:我来证明这应该是个真瓜,刚才在东门正好碰上林清野了,一个人,衬衫领口都是湿的,然后我后来经过馆厅,还在旁边草堆里看到了一束香槟玫瑰!!!现在估计还在呢!】
【10l:这帖子的走向愈发扑朔迷离了……】
……
这一则帖子迅速盖起高楼,到后面两百多楼,还真有人拍到了那束掉落在草地上的香槟玫瑰。
花瓣凋落在泥土,深蓝的包装纸上也污迹斑斑。
人证物证俱在。
【234l:大佬买花求爱了??】
【235l:不会吧??我真的想象不出来!!】
【236l:重点是,谁能在林清野献花告白的情况下,还把水泼他脸上啊!?】
【237l:…………那我只能想到是前女友了。】
【238l:我们学校里有谁是校草前女友的吗?】
【239l:别啊,我还在嗑校花校草的神颜cp呢。】
……
论坛里议论纷纷,各种猜测都有。
可今天下午阮圆圆抱着花回过一趟宿舍,赵茜和姜月都能认出来那张照片上的香槟玫瑰的来源。
两人对视片刻,都愣住了。
赵茜:“所以,那个泼水的是阮圆圆?”
姜月:“不应该啊,她没理由那么干吧。”
赵茜皱眉:“阮圆圆那个公主病,难不成被拒绝恼羞成怒?”
“你之前不是说她告白只是为了不给自己留遗憾吗。”
“……那倒也是。”
这时许知喃推门进来。
赵茜立马蹦起来,刚想去问问她知不知道那个帖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走进后就发现不对劲。
“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啊?”赵茜问。
“没事。”许知喃揉了下眼睛,这一路一直忍着,嗓子眼都发酸,还有些疼,轻声说,“可能眼线眼影之类的东西。”
姜月也转过身来,问道:“没事儿吧,我这有眼药水,你要吗?”
赵茜说:“先卸妆吧。”
许知喃平日里很少化妆,但类似晚会活动参加得多,卸妆水和基础护肤品都有。
她进浴室卸了妆,低头洗脸时有眼泪淌出来,掌心一半是滚烫的眼泪,一半的冰凉的自来水。
刚才的强撑在这一刻崩盘。
她指尖发抖,将卫生间的门反锁上,攀着洗手台缓缓蹲下来,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可又偏偏没法就这么走出去,因为让她们看到自己这样,没法解释。
最后许知喃在卫生间待了许久才出去。
赵茜刚想跟她说话,可一回头看到她眼睛瞬间闭了嘴——比进去时又红了一圈,那分明是憋哭憋红的。
“阿喃。”她声音很轻,试探地问,“你没事吧?”
许知喃摇了摇头,没敢看她,只说:“没事。”
她爬上床,放下床帘,挡住外面的光,属于她的小空间黑下来。
赵茜跟姜月对视了眼,无声做口型:怎么回事啊?
姜月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看许知喃那样摆明不愿提,赵茜平日闹闹哄哄的,可不知道怎么哄人安慰人,最后实在放下不下,又走到她床边:“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讲,啊,不想讲的话你就发信息跟我说,也可以。”
“嗯。”她声音闷在枕头里,“我没事。”
那晚阮圆圆没有回寝,赵茜和姜月也没有聊天,早早熄了灯。
许知喃将脸埋进枕头里,到后来脑袋昏昏沉沉,头疼欲裂。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人生第一次的悸动。
她母亲是初中老师,父亲是人民警察,正直正派,她从小是在这样子的家庭中长大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许知喃温暖善良,即便是父亲殉职后也没自怨自艾,抱着本佛经默默祷告,给自己一个寄托。
林清野这样的男生,是本不该出现在她人生轨迹中的。
他自由不受束缚,她却稳稳每一步都有目标规划。
可是第一次嘛,人生中总有那几个第一次,产生诸多莫名其妙的情愫,躁动的,憧憬的,渴望的。
在这样的情愫中,于是所有小心翼翼、卑微靠近都有了合理的理由。
这三年来,她当局者迷,尽管理智让她瞒过了身边所有人自己和林清野的关系,可却无可逃避的沉溺其中。
直到如今。
她被骤然从迷局中拉拽出来,像是当头一棒。
迷雾拨开后,那些她原本有意忽视的东西也就都看清了。
这晚上她一直没有睡着,干涸的眼泪弄的脸都紧绷绷的,直到一旁的手机屏幕一亮。
[妈妈:阿喃,最近学习忙不忙,你爸爸的忌日马上就要到了,你那天要是有空的话就回家来一趟吧。]
许知喃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时间,已经过零点了。
[许知喃:妈妈,你怎么还没睡啊。]
[妈妈:我醒来上厕所,怕明天忘了就先跟你说一声,吵醒你啦?]
[许知喃:没有,我也还没睡呢。]
[妈妈:这么晚怎么不睡觉,学校里作业很忙吗?]
[许知喃:不忙,我就是睡不着。]
自从父亲去世后许知喃就很独立,连小姑娘对母亲的撒娇也不常有。
可今天她有些忍不住。
[许知喃:妈妈,我想给你打个电话。]
[妈妈:好啊,你打过来,别吵到你室友了。]
她悄声下床,披上外套到阳台上,拨了电话过去,妈妈很快就接了,她声音带着笑,又像是哄:“我们喃喃怎么啦,有心事睡不着觉呀?”
“妈妈。”她软着声,尾音却是抖的。
那头许母顿了顿,耐着性子:“妈妈在呢,有什么事跟妈妈讲啊。”
这种时候最听不得这样的话。
许知喃眼泪又要憋不住,一颗颗砸下来,又用手背抹去,哭腔也掩盖不掉:“妈妈,我头好疼呀。”
“怎么突然头疼了?有发烧吗?”
“没有,可能因为今天主持晚会了,声音好响。”
听她这么说,许母才终于放心了些:“我们阿喃这么厉害,还当主持人了,不过头疼了那更应该早点睡觉啊,明天起晚一点,多休息会儿。”
母女俩又聊了会儿天,许知喃便跟她说了再见,挂电话后推开阳台门回去。
赵茜和姜月都已经睡着了。
跟妈妈打过电话后许知喃倒是终于睡着了。
翌日,她难得睡到上午十点才起来。
头已经不疼了,可也不怎么清爽,大概是什么分手后遗症。
许知喃指尖一顿,又自嘲地勾了下唇。
也许她和林清野之间连分手都算不上。
洗漱后,许知喃把几本考试要看的书塞进书包,去了刺青店。
因为临近期末考,她把几个大活约的时候都往后挪了挪,最近没定下来的活。
她重新背了一遍教材里的知识点,合上书,在大脑里搭框架重新巩固一遍。
刚背完,刺青店店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只不过出现的这人就没有那么让人愉悦了——秦棠。
许知喃当不认识,公事公办:“欢迎光临。”
他讪笑着:“害,欢迎欢迎,那个……许同学,我是来找你负荆请罪的。”
“不用了,如果是这个事的话,你请回吧。”
“别啊,别这么狠心啊。”秦棠在她对面坐下,“昨天那真是我嘴贱,你都不知道,后来野哥那张脸有多吓人,我要是不来跟你解释清楚,我都得被活剥了。”
“不至于。”
的确是不至于,这一晚上林清野没有一条短信一个电话,反倒是来了个秦棠。
“哪儿能不至于!你是没见到他昨天那个样子!我现在都不敢去找他呢。”
许知喃下了逐客令:“你要是是来纹身的就留着,不然就快走吧。”
秦棠嬉皮笑脸:“那就纹一个?”
许知喃静静看着他,眉眼冷淡。
秦棠一哽,被她这神色又乍然想起了从前,以及林清野作为旁观者时的评价——这女的太傲。
真他妈,有什么可傲的。
秦棠点点头:“行。”
他站起来,往门口走,许知喃不拦,甚至还送客到门边,他一走出去就打算把门关上。
秦棠拿手挡了下,最后还是说了句:“其实林清野吧,他对你挺特殊的,那么多女生喜欢他呢,以前也没见他对谁青眼过,你是第一个。”
许知喃浅浅笑了,露出两个漂亮的梨涡,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秦棠有一瞬间走神。
然后就听她顶着这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平静道:“喜欢我的男生也不少,我不想也用不着求他对我青眼有加。”
“……”
门被关上,门把上的欢迎光临木板牌子差点砸在他鼻子上。
秦棠被她那话以及眼睛里的光给怔到了。
昨天看着馆厅外两人偷偷腻歪接吻,许知喃那一脸害羞的样子,他还真是挺佩服林清野的。
这佩服不在于他成功勾搭上的许知喃,对于许知喃,不能用“勾搭”,得用“征服”。
而且还治得服服帖帖,看不到傲气了,乖巧温顺。
可如今看来,这小姑娘抽身的清醒迅速。
到底是谁征服谁都说不准。
这两天一直断断续续地下雨,结束考试周第一门考试,许知喃踩着湿漉漉的地面从教学楼出来。
回寝室简单拿了些换洗衣物便踏上回家的地铁。
今天是她父亲的忌日。
许知喃抬手握着地铁扶手,回忆起从前的事,神色稍淡。
从地铁站出来,回家一路上经过几户邻居,笑容满面地冲她打招呼:“阿喃回来啦。”
许知喃一直很讨大家喜欢。
刚走进家门口,她就听到另一个声音:“阿姨,你把东西放着吧,我来搬就好了。”
“顾从望?”她愣了下。
顾从望手里拿着几个果盘,扭头看过来:“你可总算来了,我给你发信息,没看?”
“啊?”许知喃拿起手机看了眼,才发现刚才考试时关的机,到现在都还没开,“忘开机了。”
“你还真是。”顾从望失笑,手递到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怎么觉得你最近恍恍惚惚的。”
“今天试卷有点难。”
“你可得了吧。”顾从望不太相信。
“你怎么过来了?”许知喃问。
“我闲着没事,今天不是……”他没说下去,摸摸头发,“阿姨一个人挺累的,我来帮个忙,谁知道来的晚了,阿姨都已经弄好了。”
妈妈在厨房喊她,许知喃忙应了声,进去帮忙。
等出发去墓园时已经是正午之后。
好在刚刚下过雨,不算太热。
妈妈将带来的糕点贡品摆出来,跪坐在墓碑前。
墓碑上一张照片,身着警服,浓眉大眼,长得很正气。
许知喃以前听奶奶提过,她爸爸从小就长得标志,又是警察工作,官家饭,那会儿周围不少姑娘都倾慕。
可他工作太忙,也没空相亲,身边都是同龄男人,连个女孩儿头发丝都看不到。
直到后来被奶奶明令要求才终于答应去相亲一趟,遇到的便是她母亲,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就定下来。
结婚那天大家看着俊男美女,一个人民警察一个人民教师,一个浩然正气一个温婉贤淑,纷纷惊羡不已。
在那时,也算是一段佳话。
谁能想到如今却成了这模样。
父亲刚殉职那段时间,母亲天天以泪洗面,生了场大病,过了一年多才转好,只是眼睛落下病根,如今到晚上就看不清楚。
妈妈坐在墓碑前跟父亲说话。
许知喃没打扰,跟顾从望走到一旁说话。
电视台录播室。
《我为歌狂》的第一期节目结束录制。
节目实行淘汰制,前期邀请了许多人,有已出道的实力歌手,也有外界评价不算好打算来正名的小鲜肉,还有少部分是从各地挑选出来的未出道歌手,林清野便是属于这一类。
后续会有投票支持率低的选手被淘汰,也有踢馆设置。
林清野虽然从没出道过,但看这一期观众席上的灯牌,粉丝力量并不输流量。
也许是他这一款在娱乐圈从没出现过,固粉能力很强,鲜少有爬墙的。
节目组的灯光和各种设备要比毕业晚会那场好许多,浸入式演唱,所有人唱的都是当初预告时的那一首歌。
林清野唱自己的成名曲,《刺槐》。
舞台底下粉丝们举着灯牌晃动,拉着手幅,手腕上挂着荧光手圈,随着旋律齐齐摇摆着。
比在酒吧时声势浩大的多。
只不过他却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以至于心口不畅。
然后他便想起了不久前,他在“野”的最后一场演出。
许知喃也来了,坐在角落,安安静静的,周围不少男人都留意到她,也有直接上前搭讪的,都被她拒绝了。
而后隔着人群,他们四目交汇。
明明只是对视了几秒,她就觉得不好意思,低下眸子欲盖弥彰地喝了口酒,却被呛的红了脸。
清纯又可爱。
一曲结束,鼓声重重落下,台下许多人起立鼓掌。林清野原本直接就要离开,被主持人叫住。
他愿意参加节目出乎很多人意料,主持人照着台本问了几个问题。
可惜林清野始终很淡,声音淡,态度也淡。
主持人几分尴尬,玩笑道:“今天会不会就是我主持生涯的滑铁卢了,我感觉我要聊不下去了啊。”
底下观众哄堂大笑。
从演播厅出来,王启正跟工作人员说话,见他出来:“清野,你等一下。”
他停了脚步,也没走近,懒散靠在墙上,眉眼低垂,样子有点倦。
王启跟工作人员交代完工作,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一会儿跟大家一块儿去吃个开工宴?”
他刚要开口拒绝就被王启打断:“行,就这么说定了,认识一下嘛,以后得一块儿几个月呢。”
林清野痞里痞气地笑,漫不经心:“说不定这场我就被淘汰了。”
“你这个人。”王启食指点了点他,“想早点淘汰估计都挺难的,你台风甚至比那些个明星都好得多,现在小姑娘就喜欢你那种张狂劲儿。”
话虽这么说,不过王启心里又想了另一事。
他家里头那个女儿才15岁,也不知从哪看到了网上林清野的照片,居然还喜欢上了,今天缠着他想来现场认识一番,被王启拒绝了。
追星可以,可要是进一步发展到私人的感情可不行。
他那傻女儿哪儿吃得下林清野这尊大佛。
“对了。”王启又问,“这节目一播出估计你那热度就要上去,私生活没那么容易藏,你跟你那小女朋友打算怎么办?”
他之前就看到林清野跟小姑娘聊天的样子。
虽没明确说是女朋友,不过他这么大岁数了,不难猜到。
林清野顿了顿:“她性子静,公开出来会影响她生活,我也没打算让人知道我私生活怎样,王叔,节目组那边要麻烦你。”
“现在倒是肯叫我一声王叔了。”王启轻斥他,很快答应,“这个你放心,不会拿选手个人生活炒热度,也不会乱剪辑,都是白纸黑字写进合同里的。”
他淡淡“嗯”了声。
“不过啊,节目这边我能控制,等热度上来,粉丝和媒体的眼睛我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
他又应了声,眉间皱着,不知在想什么。
第一期录制的最后一位歌手演唱结束,观众投票也结束。
唱票结果要等下回才公布,众人一块儿赴宴。
入席,林清野旁边坐了个男人,看着年纪比他大,中长发,头顶黑细的发箍箍着头发。
他跟林清野一样,也没有出道,同样是被王启挖来的酒吧歌手,虽比不上林清野,但在当地有一定知名度。
“那个,你好。”他凑过去打招呼,“我叫周吉。”
林清野拎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他:“林清野。”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过你的歌,以前在酒吧的时候我还唱过呢。”
周吉性格豪爽,话也多,全程基本都是他在说话,林清野心情不爽利,不喜这种场合,只淡淡应着,跟他一块儿喝了几杯酒。
周吉一只手搭在桌沿,林清野注意到他手臂上还有一块淡色的青色纹身。
周吉注意到他视线,笑了声:“这个啊,化妆师说上星节目把纹身露出来不好,就是露了后期也得打马赛克,就直接拿遮瑕膏给遮住了,说实话,这节目屁事忒多,除了设备好,唱起来的确是不怎么自由。”
林清野拎着酒吧,手腕垂着,评价了句:“挺好看。”
“你也喜欢啊?”周吉朝他身上扫了眼,没见到露出来的刺青,“你也有吗?”
“没,认识一个刺青师。”
“行啊,那我下次要是有新的要纹了你给我引荐一下?”
林清野勾唇,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人碰了下酒杯,又饮尽一杯,林清野问:“这玩意儿疼吗?”
“你那刺青师朋友没跟你说过?”周吉挑了下眉,“我这位置还行,能忍。”
又喝了会儿,在这名利场中林清野耐心耗尽,说了声去卫生间便起身离开。
去完卫生间他也没再回宴会厅,直接走了。
这里离他住的公寓距离不算太远,没法开车回去,便戴上口罩帽子直接走路回去。
没走大路,绕近道小路回去。
小路这的旧墙有些脏,空气里弥漫着股连绵阴雨天特有的潮味儿,石子缝里冒出些青绿苔藓。
他没走过这条路,捏了下鼻梁上的口罩条。
在这天气下,总觉得身上的酒气都散发不出来,醉醺醺烘着人。
走一半,王启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还不回去。
“走了。”
“走了?!大家拍照可都等你呢!”
林清野低笑:“你们自己拍吧。”
三两句挂了电话,他抬起眼,看到对面破桌前坐着的女人,满头银灰白发,手上皱纹像树皮,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是个大半截入土的年纪。
她在这小巷摆了个摊儿。
林清野正准备收回视线之际,看到那破桌上的一本书,佛经。
很眼熟,他记得许知喃也有一本。
“算命算命,五块钱一次。”女神棍从她那破铜锣似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吆喝。
林清野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神棍把手里的竹签筒直接递过去:“算一卦吧。”
“不用。”
“我看你面有凶兆。”
林清野笑了声,挑眉:“带着口罩你也能看出来?”
“心要诚,我一看便知,至于如何化解。”她再次将竹签筒递到他面前,“抽一支。”
“我没带钱。”
“扫码也行。”她说着,竟然还真从桌肚里头拿出一张破破烂烂的二维码。
“……”
林清野盯着她桌上那本佛经看了会儿,还真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扫码:“五元?”
“一支签五元,童叟无欺。”老神棍说。
随着机械女声的“支付宝到账五元”的提示音,林清野抽了支签。
神棍接过,神叨叨道:“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林清野心想,要是许知喃在,一个小尼姑一个老尼姑,倒能好好说道说道。
他也没兴趣再问那话是什么意思,就当五块听了个乐,提步要走,神棍又问:“我瞧着你最近姻缘不顺。”
他脚步一顿,没答。
“你心魔太重,不利己,不利人。”神棍依旧表情不变,“你那位姻缘是个好人,算是便宜你了,只不过要破心魔。”
林清野看着她又从兜里拿出一包牛皮纸包着的小粉包,往前一推:“温水冲泡送服,心魔即可斩断,此秘方不可外传,只需五百就可了断心事。”
林清野嗤笑一声。
觉得自己简直是有病,才在这听这神棍叨叨这么久,直接转身走了。
林清野回了公寓。
洗完澡坐在落地窗前,从这望出去能将车水马龙的堰城尽收眼底。
他拿起手机,点开跟许知喃的聊天框。
上一条还是毕业晚会那天。
许知喃出来找他,给他发信息问他在哪。
他划着屏幕往上翻,许知喃找他有个习惯,明明是私聊,可她总会在前面先加一个“清野哥”。
说话也是,总是软趴趴的唤他“清野哥。”
他们聊天记录不多,平常也不常聊。
林清野有定时删除的习惯,很快就拉到顶。
他人往后靠着沙发背,又点进她朋友圈。
挺巧的,许知喃刚刚发了一条。
不是刺青图案的内容,而是一个蜡烛表情。
林清野顺手点了个赞。
紧接着又想起那天晚上,不再是“清野哥”,而是连名带姓的“林清野”,含着火气,眼睛亮的吓人,却又将五官染得漂亮的惊心动魄。
那一瓶子的水泼的也相当顺手。
林清野轻嗤一声。
又把赞给取消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喃:你给自己加什么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