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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堂骑士们在尖叫,在哭泣,口中不断地祷告着,向虚无缥缈的神祈求着怜悯,在血与火的残酷下,他们从未有过的虔诚,几乎要将全身心都完全献祭给神一样,可就是这样的虔诚,却什么都换不来,妖魔们还在挺进,凡人组织起的防线,在尖牙与利爪前脆弱不堪。
美第奇广场变成了血肉的屠宰厂,尸体破碎成模糊的样子倒下,鲜血在砖缝之中流过,渗入这片大地之下。
熊熊的火光映照在中央洛伦佐·美第奇的铜像上,光泽与鲜血,将雕塑的面容扭曲,仿佛有恶灵寄宿在了其上,此刻铜像活了过来,享受着他们的死亡与痛苦。
恐惧俘获了这些人的内心,在没有一个能压制恐惧、直面这一切人的统御下,他们各自为战,混乱不堪,就像被破开围栏的羊群,面对着袭来的饿狼,只能疲惫地奔走。
“谁……谁来救救我吧。”
有的圣堂骑士发出这样的求救声,他站在防线的内部,从这里能清晰地看到挺进的妖魔,还有最前方和它们厮砍的圣堂骑士们。
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乃至就连剑也握不住了,他松开利刃,只听见金属撞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鸣响,然后他缓缓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对着不存在的神祷告着。
“站起来!”
另一旁的人怒骂着,试着拉他起来,可他却无动于衷。
两人相互拉扯着,直到某个瞬间,拉扯方的动作停了下来,跪在地上的圣堂骑士微微抬头,却看到一具无头尸体正站在自己身旁,颈部的断面上,还溢着鲜血。
“哈……哈……啊!”
他剧烈地喘息着,然后放声大叫了起来,恐惧与厌恶感在身体内翻滚着,他的嘶喊声没能持续太久,从胃部反涌上来的呕吐物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吐了一地,就像将灵魂也一同吐出了一样。
不等有多余的动作,更多的尸体压了下来,把他按在了黑暗之中,紧接着有妖魔掠过,用利刃将这一切绞杀成了漫天的碎肉。
下雪了。
有人抬起头,在火光的映衬下,那些散落在空气中的漂浮物清晰了起来,紧接它们落了下来,在身上留下一道道粘稠猩红的斑点。
红色的雪,带着恐惧与死亡的雪。
“别逃!重整阵型!”
尚存理智的人这样喊道,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妖魔都比他们强太多了,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利用自身的优势,和妖魔对抗。
有的人听从了他的指令,有的人慌乱地逃窜着,还有的人呆呆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等死。
目光直接忽视了那些人,转而看向这些向着他靠拢过来的人,无论入户,他也要抓住这最后生还的机会。
这样想着,下一秒漆黑的影子罩住了他。
身影完全地僵住了,就像被捕食者注视的猎物般,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散发着警告与恐惧。
阵阵腥臭且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和一双猩红的眼眸对上。
“该死的!”
他大声骂道,同时刺出手中的利剑,这是生命最后的反抗了,至少死也要死的有尊严些。
金属划过,血肉之躯轻而易举地断裂了,骨骼碎裂之声不断。
男人一时间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剑术与力量如此高超,而后他注意到自己的剑上没有血,妖魔的尸体倒下,露出了站在其后的人。
“带他们离开,躲进建筑里,这里由我来拖住。”
萨穆尔冷漠地诉说着,眼中的炽白散发着阵阵寒芒。
“好……好。”
男人声音僵硬地回答着,紧接着他意识到萨穆尔不是在对他说话,有另一个人应答着,从一旁冲了出来。
“跟着我!寻找掩体,不要在空地上和这些怪物对抗!”
诺德提剑砍断了一头妖魔的手臂,没有了甲胄的束缚,他的速度快上了不少,惊险地躲过了数次的猛攻。
一人之力还是过于脆弱,这些怪物十分迅捷,他需要躲进建筑之中,尽可能地限制它们的行动。
看到了诺德,这些人的心神被从恐惧里稍稍挽回了不少,这些人都认识诺德,知晓他千夫长的身份。
“你呢?萨穆尔,你可以吗?”
纷乱间,诺德对着萨穆尔喊道,广场聚集了太多的妖魔,萨穆尔以一己之力与其对抗,在诺德看来有些不现实。
对此萨穆尔则是平静地回应着。
“如果我是其它派系的或许不能,但我是亚纳尔,不死的亚纳尔。”
这是诺德听不明白的话语,他根本不懂猎魔人之间的派系,就连权能的性质也不清楚,但他从这声音里,听出了萨穆尔的底气。
转过头,诺德随便从广场附近的楼群里挑了一个,然后便指挥着其他人撤离,有的妖魔试着继续追逐,但它们嗅到了空气中漂浮的那甜美的味道,纷纷转过头,看向那团燃烧的炽白。
萨穆尔抽开钉剑,令躁动的秘血从自己手心的伤口流下,出血量大的惊人,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便在脚下形成了大片的血泊。
他不觉得糟,萨穆尔状态从未有过的好,权能强化着他的造血能力,血液仿佛无穷无尽。
“很甜是吧,各位。”
躁动的秘血对于妖魔而言,简直是最完美的诱饵,这些升华失败的残次品,本能地渴望着那更加高贵的力量。
萨穆尔捡起另一把骑士剑,鲜血顺着剑刃滴落,他手持双剑,被妖魔环伺。
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甜美的血液令妖魔疯狂,终于有一头妖魔止不住欲望前扑了过去,紧接着四周的妖魔全部跟随着它的动作,向着萨穆尔扑去。
一瞬间所有的光都消失了,数不清的妖魔犹如铁幕般,将萨穆尔封锁进了死亡的牢笼之中,但萨穆尔并不觉得恐惧,此刻他的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
萨穆尔是个渴望胜利的人,享受着胜利之后的狂喜与荣光。
可现在他又觉得胜利并不重要了,胜利代表着纷争,代表着总会有人受伤,今夜的血流的已经够多了,紧接着他又有另一个矛盾的想法升起。
萨穆尔需要胜利,不择手段的胜利,而这个理由和厌恶胜利一样。
今夜的血流的已经够多了,萨穆尔不能允许这样的牺牲被白白浪费。
脚下的血泊躁动了起来,沉积的血液就像强酸一般,不断地冒着气泡,好像要沸腾了,紧接着点点的星火落下,引燃了炽热的秘血。
炽白的焰火在瞬息间爆发,轻易地将萨穆尔以及那些扑上来的妖魔一同吞食。
就像平地升起的篝火,诺德回过头,只能看到纯粹的炽白夺去了所有的视线,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道唯一的光源。
“萨穆尔……”
诺德轻声念叨着猎魔人的名字,感谢他的拖延,诺德成功带领剩余的圣堂骑士撤进了建筑之中,他们封死了门窗,整备着剑刃与剩余的弹药,只留下一道大门敞开着,准备迎击袭来的妖魔,以及迎接撤回的萨穆尔。
可现在火光吞噬了一切,并且还有妖魔正源源不断地冲进其中,诺德能听到焰火里传来的撕裂声,可能是萨穆尔在撕裂妖魔,也可能是妖魔正在将他分尸。
他有些不敢继续看下去了,但仍强迫着自己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那焰火之上。
注视着熊熊白焰,焰心处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黑夜不断地扩大、清晰,破焰而出。
一道扭曲模糊的身影从炽白之中走出。
这一刻诺德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下来,他有些不敢去辨认眼前的身影,那身影破破烂烂,身上遍布着狰狞的疤痕,整个左肩都垮了下来,一道巨大的伤口几乎将胸膛劈开,深可见骨。
这是致命伤,诸多的致命伤叠加在了一起,可这个身影没有死去,反而有着更多猩红的丝线从伤口之中溢出,就像缝纫线一样,将这些开裂的伤口缝合在了一起。
“好好看,诺德,这就是猎魔人的力量!”
萨穆尔高声喊着,随手挥起双剑,将靠近的妖魔砍成了碎片。
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又绽开,猩红的丝线在高强度的作战下,也在不断地溢出,以至于环绕在萨穆尔的身边,犹如猩红的雾气。
妖魔如潮水般涌来,四面八方。
萨穆尔能感受到妖魔的强大,这与平常所狩猎的妖魔不同,可能是受到升华之井直接影响的原因,它们整体强度要高上不少。
好在目前还没有能具现权能的妖魔出现,一旦那种妖魔加入战斗,萨穆尔没有信心支撑下去。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信心,只是他可能要违约了。
他答应过安东尼的,不能死在这,要把圣纳洛大教堂里发生的事,去告诉后来者,但他又无法允许自己这样苟且偷生,面对着众多的妖魔,退而不战。
尖爪从胸膛后刺出,萨穆尔愣了一秒,然后猛地扭断了妖魔的手臂,转身砍掉它的头颅。
痛苦间,萨穆尔逐渐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这就像成长一样。
之前那个喜欢血与铁的萨穆尔不见,如今他变得更加沉稳,所思所想的也变得越发沉重,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恍如隔世。
尖锐的噪音响起,又一道利爪落下,大概是全身传来的剧痛,影响了萨穆尔的判断,他来不及防守,身体将再次遭受重创,虽然有着权能的加护,可这接连的重创,对于萨穆尔而言,也是极大的压力。
但这是众多的枪声响起,圣堂骑士们搭建好了阵地,利用着剩余的弹药,开火、协助萨穆尔一同压制着妖魔。
萨穆尔之前或许还有死角,但现在没有了,在弹药打空前,他们会一直支援着萨穆尔。
见此萨穆尔的内心一阵轻松,突然觉得一切又值得了。
“知道吗?诺德,我之前听安东尼神父,讲过这样的一个故事。”
萨穆尔一边挥砍,一边喊道,诺德则是一副莫名奇妙的样子,他搞不懂萨穆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讲故事。
“他说在圣临之夜时,也有一名猎魔人与众多的妖魔厮杀着,他有着天使的名字,被称作亚纳尔。”
猩红的丝线狂舞着,衔起散落在地上的剑刃,他就像头被丝线包裹的恶灵。
“我……我或许也能成为‘亚纳尔’。”
语毕,萨穆尔的声音模糊沙哑了起来,诺德只能看到一头猩红的吼狮在嘶咬着妖魔们,血肉不断地增殖,但很快又被撕毁崩碎,他尖叫着,声音震耳欲聋。
这是野兽之间的死斗,圣堂骑士们则是坐在斗兽场上的观众们,心怀恐惧地看着这一切,到最后诺德都难以将萨穆尔从这群妖魔之前区分出来。
他撕咬着,用爪,用牙,用可以利用的一切,直到筋疲力尽,直到沉重的钢铁将他撞倒,身披铁甲的妖魔吐露着浊气,从远方的街道走来。
萨穆尔倒在地上,视线被鲜血浸染,模糊一片,身上的丝线也逐渐停歇了下来,失去了狂舞的力量,只能勉强地缝合着身上的伤口,令萨穆尔保存着生机。
“果然还是不行啊……”
他呢喃着,自己还是不够强,面对着重重包围上来的妖魔,萨穆尔最后还是没能坚持住。
或许真的要违约了,萨穆尔很清楚,自己的生命还有着最后的用处。
踏入黑暗,解放秘血。
妖魔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萨穆尔享受着最后的平静,只待它们靠近,他便将一切交给黑暗,完成最后的血战。
他这样想着,渐渐的,四周的嘶吼声都消失了,嘈杂不再,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静默里只剩下了焰火燃烧的声响,以及靠近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不……是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脚步声撼天震地,然后又突然消失。
没,他们停下了。
“啊?这是洛伦佐·美第奇吗?雕的根本不像啊。”
有声音在耳旁响起,萨穆尔很意外,他努力地抬起头,艰难地看到了那站在铜像旁的身影,只见他擦干了铜像面容的血迹,如此评价道。
“好久没回来了,翡冷翠居然变成了这样,还真是遗憾啊。”
他继续感叹着,似乎是注意到了尚未死去的萨穆尔,他转过头,露出了冰冷的金属铁面。
“你……是谁?”
萨穆尔问道,不知为何,面对着这张面具,此刻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某种东西正在威胁着他,危险程度之可怕,令他自己都无法再思考除了眼前以外的任何事。
“啊?我吗?”
他走了过来,在萨穆尔的身旁蹲了下来,他的声音很轻快,似乎高兴的不得了。
“你可以称呼我为……劳伦斯。”
他这样说道。
“劳伦斯?”
萨穆尔的声音麻木,毫无情感地复述着,脑海里可怕的噩梦因这个名字被勾出。
“对,劳伦斯。”
他说着,站了起来,环视着广场,一个又一个戴着铁面的身影前进着,挥舞着钢铁与鲜血,将沿途的所有妖魔赶尽杀绝。
就像一场屠杀。
“猎魔教团的上任教长,正教的现任教宗。”
他笑着。
“我是劳伦斯,这是我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