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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内寂静肃穆,唯有那沉重的呼吸声,与笔尖在纸上摩擦的细小声响在此间回荡。
雪尔曼斯也没有发觉,细密的汗珠已经布满了他的额头,随着他的思考,他似乎与那真相越发接近了,他在这厚重的笔记上记录着他脑海里所想的一切。
“这场名为妖魔的瘟疫究竟是从何而来,何时而起,我们杀死了这么多,为什么至今还没有找到一个‘纯粹’的妖魔。”
恐惧与狂喜在他的心里并存着,雪尔曼斯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起来,随着思考自己的思绪不断的迅速起来,甚至说他觉得自己的刚刚的这一切,将人类对于妖魔的认知的又推进了那么几分。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放下笔,把笔记翻到了前面。
笔记记录了很多东西,虽然大多数都是雪尔曼斯对于神学的研究,但作为枢机卿的一员,虽然他不能对猎魔教团指手画脚,可他还能了解一些大概的内部消息。
他看着自己曾经的字迹,破碎的信息里拼凑出了一个近乎可怕的真相。
“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我们猎魔教团具备对抗妖魔的力量吗?”
年迈的躯体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雪尔曼斯拿起水杯,勉强地喝了一口,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惊恐,紧接着看向四周,仿佛有什么怪异的东西藏在角落里,正凝神紧盯着他。
可实际上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孤独一人。
他继续书写着,可随着他的书写,他能感到一股炽热在体内升起。
那是一种恐惧的狂躁,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血液开始加速,眼瞳微微放大,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为这苍老的躯体带来负担。
“不,这不对……以妖魔那可怕的侵蚀,这会是一场比黑死病还要可怕的瘟疫,但在这千百年的战争中,我们居然能在这瘟疫中幸存,甚至说建立起如此宏伟的王国。
这不对,如果按照理论上妖魔的传播力量,哪怕福音教会最为强盛的时候,也无法遏制妖魔的肆虐,它们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杀死一个便多出两个,倒下一名猎魔人,便会诞生一个更可怕的!”
身体变得沉重了起来,仿佛有黑色的潮水漫过了自己的躯体,那诡异的海水无比粘稠,就像无数的手牵连着自己。
点点鲜血从鼻尖淌下,染红纸张,雪尔曼斯则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他继续书写着,黑色的墨水与红色的鲜血混合在了一起,留下红黑的轨迹,它们沿着纸张的纹理扩散,仿佛无数挥舞的干枯树枝。
“这个世界不对劲,哪怕猎魔教团的人数扩充十倍百倍,在这肆虐的瘟疫下,也无法遏制妖魔的污染。
按照这么说,除去几座宏伟的城市外,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都应该被妖魔吞食了才对,而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身体越来越沉,可雪尔曼斯的书写的笔却越来越快,他能感觉得到,仿佛有某种腐臭粘稠的东西抓住了自己,它们纠缠在自己的身上,企图将自己压入那黑暗之下。
雪尔曼斯甚至觉得自己只要移开视线就能看到那一张张憎恶可怖的脸,但他没有去看,他的目光一直死盯在自己的眼前的纸上,用那染着自己鲜血的墨水继续书写着。
“可我们活了下来,妖魔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越来越小,甚至说消失,改变世界的蒸汽机出现,一个又一个的王国建立……我们在这瘟疫里站稳了脚跟,但却不是我们自己这么做到的……”
笔尖顿了一下,长久的停留,留下一个漆黑的洞,雪尔曼斯盯着那个洞,似乎在那洞后有什么。
过了一会,他几分恐惧地笑了。
“这个问题还不简单吗?只要反推一下就好,我们活了下来,除了猎魔教团之外,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肯定还有着某种力量,一个未知的力量,它们才是遏制妖魔的主力。”
这是能摧毁福音教会认知的真相,可就在今日被雪尔曼斯这么轻易地写了出来,实际上他也有些不敢相信,如果不是自己已经见过了太多的事物,他的信仰说不定会就此崩塌。
可这就是唯一合理的解释,雪尔曼斯可不会相信那些妖魔会自相残杀,所以好令人类幸存了下来,它们本就是疯狂的化身。
他大口的呼吸着,恨不得将房屋内所有的空气都灌入肺中,雪尔曼斯需要冷静一下,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写下去。
朽木般干枯的脸上带着笑意,更多的是意识到真相的狂喜,他发现了历史上的漏洞,这或许能为查明妖魔的本质带来帮助。
可这样的狂喜并没有持续多久,雪尔曼斯的目光冷了下来,他将手伸进了怀里,抚摸着那把精致的燧发枪,这样能给他带来不少的安全感。
雪尔曼斯并不是一个出众的人,除去那对信仰的虔诚与狂热,他实际上是个无比平庸的家伙,甚至说还有些“不上进”。
不渴望权力,也对财富无感,如果说不是因为清楚塞尼·洛泰尔的不详之处,他都不会和弥格耳走到一起,假如塞尼·洛泰尔没有那诡异的力量,雪尔曼斯根本不介意他成为教皇。
他不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新教皇究竟是谁,但雪尔曼斯很清楚,那个铁面之下藏着禁忌的力量,不详且怪异的东西戴上了教皇的神圣冠冕,这是雪尔曼斯绝对不容许的。
“那些人呢?可那些比我更有才智的人呢?”
雪尔曼斯在笔记上反问着自己。
每个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在那个时代都是绝对出众的奇才,而这样的人福音教会的历史上也有很多,正因他们的努力,福音教会逐渐统治了整个西方世界,掀起神圣的东征。
“他们可远比我要聪明、强大,那么区区雪尔曼斯都能发现这些历史的漏洞,他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这些呢?”
是啊,这是问题的所在,福音教会的历史如此漫长,出现过许多绝代之人,按理说雪尔曼斯刚刚发现的这些问题,他们也应该发现了才对,可福音教会的书籍上没有记录这些,就像被刻意地隐瞒了下来。
“还是说,他们发现了,但因为某种原因不愿告诉后人,亦或是……没有机会告诉后人。”
雪尔曼斯止住了笔,他有些不敢继续写下去了,仿佛继续写下去,某种可怕的预想便会成为现实。
他能感受到,一直都能感受到,一个无形的边界,思想上的边界,认知上的边界,一个未知的边界,它一直存在,存在于每个人的心神之上,禁锢着人类的意志。
雪尔曼斯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因为某种灵感的迸发才突然想到了这些,而是某个束缚在这一刻消失了,于是他能微微窥视那些禁忌的知识、被隐瞒起来的真相。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自己能想到这些,难道那种未知的力量不怕自己把这些流传下去吗?
汗水滴在了纸张上,将尚未干涸的字迹晕染开。
雪尔曼斯突然明白了,他缓缓地抬起头,看自己身前那房间的阴暗处,雪尔曼斯看不到它,但他可以确定,它就在那里,带着自己尚不清楚的表情,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我要死了,对吗?”
雪尔曼斯对着黑暗的虚无问道。
这是唯一的答案,他要死了,而死人是无法把这些故事讲述下去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如此明显的漏洞至今没有被人察觉的原因,那些知晓者都死了。
阴铁一般的帷幕笼罩在这个世界上,凡是超出其认知的人,都会迎来这同样的结局。
雪尔曼斯不清楚它们究竟是谁,似乎也没有机会去知道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与妖魔有关,与这个世界的真相有关,他距离这一切是如此之近,而他又清楚自己再也无法深入其中了。
缓缓地合上笔记,雪尔曼斯冷静地取出那把被时代抛弃的燧发枪,虽然备受岁月的洗礼,但它依旧还能使用,而且永远处于可以击发的状态。
这是雪尔曼斯仅有的武器了,他可以死,但要死的像圣徒一样。
雪尔曼斯颤抖地举起燧发枪,指着那朦胧的黑暗,阴冷的感觉依然在,他知道那个东西还在看着自己,那个如同幽魂般的家伙,或许下一秒它就会突然发动攻击,以未知的方式杀死自己。
虚无的幽魂迟迟没有发动攻击,长久的僵持下,突然有隐约地笑声响起,下一刻那诡异的感觉消失了,那个东西离开了。
雪尔曼斯还保持着举枪的样子,他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未等欣喜,紧接着更深的绝望吞没了它。
在那黑暗之后有光亮起,纯白且炽热的光。
不,自己是注定死掉的,只不过动手的不是那诡异的东西。
猎魔人从那黑暗中走出,手握着钉剑,也是在这时凄厉的惨叫声从窗外响起,数不清的猎魔人入侵了这座庄园,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