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岛是百万年前由火山喷发活动而在海中形成的岛屿,整个岛呈椭圆形,面积一千八百多平方公里,也是朝鲜国面积最大的一个岛屿。岛屿的中间是海拔近两千米的汉拿山,是岛上最为显著的地标。
岛上居民多以农业和渔业为生,基本上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海汉早年间其实也打过这地方的主意,认为可以利用岛上相对封闭的环境来大力发展畜牧业。不过后来还是因为济州岛的地理位置并不符合海汉在这个阶段对外扩张的要求,而开发这个岛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将是非常大的数字,最终还是被执委会否决了,仍是将发展方向放在了大明海岸。
舰队从济州岛西侧沿海岸绕到南边,又行进了几十里之后,便是此行的目的地西归浦了。据传这个地方是徐福东渡时曾经到过的一站,并且在岛上留下了几处岩刻遗迹。所谓西归浦,便是徐福离开此地时的渡口。
朝鲜方面为海汉准备的这次临时补给港就位于西归浦,这是一条河流的入海口,附近地区有十多个村子和两个规模稍大一些的镇子,大约两三千常驻人口。说不上繁华,但已是济州岛南部比较大的人口聚居区了,基本可以满足海汉这支规模不大的舰队对物资补给和后勤人力保障的需求。
汉城作出决定之后,第一时间便派人向济州岛这边传达了国王李倧的旨意,要求当地好好配合到访的海汉舰队,并提前准备好粮草、药品之类的物资。于是当舰队抵达西归浦港的时候,济州牧自牧使以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已经等在这边,以表示对海汉舰队来访的重视。
济州岛各级官员都到了,那附近的百姓自然也会闻风而动,跟着跑来看看热闹,于是这原本就不大的港口汇集了足足上千人围观,比此次海汉军出动的兵力还多。海汉军方虽然原本存了低调行事的打算,但看当下这场面是不太可能办到了。
“申将军,看样子要请本地父母官尽快发个告示,说明一下我们只是在这里短暂逗留几天,不会常驻,不然本地百姓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我们身上了。”袁峙看到岸上的状况不免有些不快,此次侦察行动为求隐蔽才选择了把补给港安排在济州岛,但朝鲜人为了拍马屁反而做得有点过了。
申学义好歹是带兵的将官,当然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当下也是在心里将这些不知分寸的地方官狠狠骂了一通。朝廷的意思本来是要地方上提前准备好物资和人手供海汉人调配,但这些地方官显然对这个意图有所曲解,将这当作了自己刷存在的机会。不过当着外人他也不好发作,只能向袁峙表示自己先下船处理一下这个状况。
申学义下船之后,黑着脸将一帮地方官叫到旁边训斥了一通,让他们尽快疏散围观民众,以免影响到海汉军之后的行动。
申学义的官阶实际上也就比在场的牧使高一级,不过所谓京官大三级,再加上他的家世背景,到了地方上自然是有指手划脚的底气。
这帮地方官大概也没料到这拍马屁会拍到了马腿上,又不敢得罪申学义,赶紧吩咐手下去设法驱散码头附近的围观民众,于是不免又是好一通混乱。这上千带着好奇心来围观的民众哪会轻易被赶跑,向外围走几步便又停下来,差人去赶东边,西边又围过来了,折腾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达成了申学义的要求。
“申将军,这边的地方官员看看样子能力不怎么样啊,真能把舰队的补给工作交给他们来负责吗?”等申学义回到船上,袁峙便向他提出了质疑,显然是对西归浦的接待工作不太满意。
申学义何尝又能觉得满意,船都靠港这么久了,才堪堪处理好码头上的事情,照这样的效率,连他都不禁有些担心这边的地方官是不是能够处理好海汉人的要求了。
好在稍后济州牧牧使就带着他们一行人先去查看了港口仓库里准备的军粮物资,以证明本地官府在此之前也是花心思做了该做的工作。不过这个仓库也是前几天刚刚腾出来的,之前是用来存放腌鱼和各种海产品,一走进去就能闻到冲鼻的海腥味。
“几位将军,接到朝廷的旨意之后,本官便立刻发动岛上各处官仓,向西归浦这边调运粮食。这间仓库里的稻米都是去年秋天收获的甲等新米,目前已经到位五千斤,后续视需求还可以再作追加。此外蔬果、肉类、海产,都可在西归浦就地置办。本官已经下令,西归浦在近期禁止私自宰杀饲养的禽畜,以备军队所需。”
牧使安正成大概也知道先前的事情办得不太漂亮,让这几位贵客不太高兴,所以这个时候也是拼命挣表现,希望能够在他们面前挽回一点印象分。总之只要是济州岛上能弄到的食物,他大致都提前做了安排,力求让军方挑不出毛病。
“药材的准备如何?”申学义追问道。
安正成应道:“按要求已经准备了一批外伤药物和所需的干净纱布,目前存放在码头另一处地方,将军稍后便可查验。”
“民夫是否安排妥当?”
“本地已临时征募了五百名民夫,随时可以听候安排。”
“安大人布置得很周全,辛苦了。”确认各项准备工作都到位了,申学义这才淡淡地夸赞了对方一句:“等此次任务完成之后,我会向陛下禀明济州牧的功劳。”
“那就有劳申将军了!”安正成等的便是这句话了,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本官已准备好了接风宴,还望三位将军赏脸!”
申学义虽是主人家,却不敢替海汉人做主,便转头去看袁峙和天草四郎。那两人眼神交流一下,然后袁峙应道:“我等已经给济州牧添了不少麻烦,本不应再叨扰牧
使大人,这怎么好意思。”
“袁将军这可就太见外了!”安正成连忙应道:“贵国与我国乃是兄弟友邦,贵客来访,吃一顿饭有什么叨扰。”
位于朝鲜国领土最南端的济州牧当然没有受到去年那场大战的直接影响,不过海汉如今在朝鲜朝堂上的影响力有多大,安正成却是大致有数的。这次好不容易能有机会结识海汉高官,他自然是要在接待工作上多下些工夫,说不定什么时候能让海汉人在国王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那就大赚特赚了。
就算这种机会很渺茫,安正成总归不能让海汉高官对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否则人家回头在国王面前来一句“济州牧使办事不行”,那自己的官帽子可能就带不稳了。
袁峙可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考虑执行任务期间或许还需要济州岛这边提供更多的支持,跟地方官搞好关系应该也有利于之后的行动安排,在饭桌上联络一下感情再容易不过了。
这西归浦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海产倒是挺丰富,接风宴上也是以附近海域出产的各种海产品为主要食材。
不过袁峙的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吃上,席间他便主动向安正成了解起了济州岛的风土人情和地理环境,并旁敲侧击地打听是否有日本人来济州岛这边活动。
“日本人?”安正成摇摇头道:“极少会有日本人来这边活动。本地都是些种粮的农民和打渔为生的渔民,商人来这边没什么买卖可做。”
袁峙道:“我听说离济州岛最近的五岛列岛过去就有不少倭寇盘踞,想必以前也会来骚扰本地吧?”
安正成应道:“早些年倒是有倭寇活动,但最近这两三年也慢慢少了,毕竟济州岛只是乡下穷地方,来抢这里的农民又发不了财。”
“也有可能是那边的倭寇找到了更赚钱的营生,已经转行了。”天草四郎也应了一句。
安正成只当天草四郎是在说笑,随声附和了两句,但袁峙却知道天草四郎并不是在开玩笑。如果十八芝的余党在平户藩重起炉灶,那势必会就近招兵买马,而招募海盗对这些人来说应该是最为熟门熟路的操作。离平户藩很近的五岛列岛过去就是倭寇老巢之一,十八芝余党如果想在当地拉起一帮人马,相信应该难不倒他们。
当然了,他们并不打算跟安正成去讨论这些推断,一来安正成未必了解日本那边的状况,二来他们此次的侦察对象也仍需对外保密,哪怕安正成的官职已经算得上是地方大员,他们也不准备将此行的目的告知对方。
这两人不提及此节,申学义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起,而这安正成也算是能看懂眼色的人,既然这三名武官都只字不提来济州岛活动的原因,他便料到此事可能涉及某些机密,很知趣地没有就此展开追问,只聊些与本地有关的话题打发时间。
从当晚开始,停泊海汉舰队的这处码头便被划作了军事禁区,禁止民众接近,所有民船也必须要另行寻找地方停靠。这当然是给本地民众带来了一些不便,不过考虑到这是海汉人的舰队,也没人敢头铁到对此公开表示不满。
舰队从大同江**出发时也携带了一部分军需物资,准备在济州岛就近补给的物资以口粮、药材和淡水为主。翌日,由本地官府征募的民夫便到位了,开始将仓库中存放的物资搬运上船。不过本地准备五百民夫的数量着实太多了一些,最终只留了两百人就完全够用了。
海汉水兵们也抓紧时间休整,接下来的数日他们都得在海上行进,这个差事可并不轻松,需要让身体保持在一个比较好的状况才行。
在西归浦停靠了两日之后,这支舰队于凌晨时分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码头,向东驶往日本方向。
在此期间为了保持整支舰队的协同一致,两艘侦察帆船并未急于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直到一天半之后舰队驶入五岛列岛附近海域,两艘侦察船才终于开始发挥它们的航速优势,很快便脱离了舰队。
五岛列岛包括福江岛、久贺岛、奈留岛、若松岛和中通岛五个较大的岛屿,以及环绕其周围的一百多个小岛。这些岛上多是山地,只有最南端面积较大的福江岛上有一些平坦区域可供开垦农田。
五岛列岛因为地理环境比较复杂,且孤悬于日本最西端的海外,距离朝鲜和大明都相对近一些,所以这地方在以前便被倭寇团伙长期占领,并以此为老巢向大明和朝鲜发起劫掠。这些倭寇抢回来的人口和财物,有相当一部分便通过附近的平户**两处港口流入了日本,因此幕府和地方藩国对倭寇的行为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并不会对其加以限制和打击。
而这些倭寇在有了一定的身家之后,也会设法加强自身的武装,从西方商人手中购入**甚至火炮,这样在劫掠他国时即便遇到正规军,他们也能有一战之力。
大明和朝鲜近些年一直都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对五岛列岛的倭寇都是有心无力,无法组织舰队跨海来征讨这些海盗团伙。退一万步讲即便是真组织了武装舰队杀过来,这些倭寇只需暂时放弃老窝退到日本九州境内,远征军就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了。所以五岛列岛的倭寇,在过去很长一段时期内都是困扰大明和朝鲜的一个**烦。
正如安正成所感受的那样,五岛列岛的倭寇在最近这两年似乎逐渐沉寂下来了,也极少再到朝鲜这边劫掠。他可能会认为这是倭寇内部发生了某些变故所致,只要有太平日子过,倒也没必要去深究真正的原因。但海汉军方却认为这种变化或许是跟他们此行要侦察的目标有某种联系,所以将五岛列岛作为了这次行动的第一个侦察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