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昭不由想到,上辈子,身边的所有亲人,朋友,陆续一个一个离她而去。
最先开始,是容乐,和亲遭遇刺杀殒命,后来是容娘娘。
与齐国的战事起了后,是太子哥哥,那时消息传来,她悲痛哭到昏厥,无比懊恼悔恨当时没能够强行拉着他离开,后来,父皇也走了,一直到最后,谢临也走了。
到那时,再多悲痛,甚至哭不出来。
那一年,经历了那么多巨变,她却根本无暇整理自己的情绪。
大晋对武将本就不多重视,多数士族大家养尊处优,酒肉之欢,战事一起,只知割地,献金,亦或是和亲求一个安稳。
可齐国狼子野心,想要的,根本就不只是如此。
只要齐国野心一日不消,战事便一日不平,一味求和,最后只增长了齐国的嚣张气焰。
父皇临终前命暗卫护送自己离开,去哪都好,只要能活下来。
可她能走,大晋的百姓却走不了。
没了谢家,在那般情况下,二皇兄不知所踪,能够领兵抗敌的三皇兄也受了重伤身亡。
唯一能够领兵之人,只剩自己。
她曾派人向其他各国送去求援的信件,不是遭到拒绝,便是中途遭到齐国探子的截杀,可谓孤立无援。
那时,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宋怀曾经逼迫自己学的这一身武艺。
好能够争取更多能够让城中百姓逃亡的时间。
只是到最后,最后余下的那些百姓,也始终不愿意离开,誓与大晋共生死。
沈氏一族,无愧天,无愧地,唯独愧对了谢家,愧对了大晋的这些无辜的百姓...
“阿昭?”
宋怀轻轻晃了晃沈千昭的肩膀,眸中划过一抹担忧,“在想什么?”
方才说着说着,便不知她在想什么,好似陷进了情绪里,那一双本该灵动的眼睛里,空洞得只剩下悲痛与绝望。
他从未见过小姑娘这般,连着喊了两声,都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一瞬间,他的整个心都揪成一团。
被宋怀一推,沈千昭才回过来神,发现自己方才竟然走神失态了,扯唇笑笑,“没事的,我一定研制出解药…快了。”
她就快有解决之法了。
仿佛能够看见沈千昭眼中的疲惫,宋怀有些担心,“若是有什么难事,记得同我说。”
他不知道,方才从小姑娘眼里看见的那些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得,那些情绪,本不该出现在她那双眼睛里。
宋怀的担忧,从眉眼间溢出,一览无余。
沈千昭心头一暖,心口的某一块位置好似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平。
她轻轻的将手探进宋怀的手心里,嘴角弯弯,“好,有难事,我一定同你说,那你以后有什么事也不许瞒我。”
事实上,上辈子有太多的遗憾,倘若可以,她宁愿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那些算不上多好的回忆。
而直到现在,她甚至不知道,宋怀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越多未知,也就越多恐惧。
倘若不知道宋怀上辈子因何而死,她如何放心去规避这些。
宋怀反手轻轻握住沈千昭白软的小手,扣在掌心中,两道温度由掌心交替,缠绵在一起,就好似两个心,紧紧贴在一起。
沈千昭嘴角弯弯。
真好。
见天色不早,沈千昭这才准备回宫。
宋怀打开了门,两人跨出屋门的那一刻,不少人就站于屋外不远处看着,都知道宫里来人了,却没一人敢上前去。
沈千昭面色一沉,凌厉的眸光转向宋怀,冷声呵斥,“没想到你们东厂的人如此不知礼数,父皇命我好心来看宋督主,却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恶言相向,算我看走了眼,从前竟还将你尊为师长!”
宋怀眸色冷漠,就连平日里的礼数,此时也半分不遵,只是沉着嗓音道,“东厂乃是粗鄙之地,殿下金枝玉叶,日后还是别再来的好。”
“皇上的心意,宋怀代督主收下了,殿下还请回。”
说着,宋怀做出了一个送人的手势。
沈千昭气得脸色又红又白,瞪着宋怀,咬呀切齿,“你就不怕我同父皇说,治你个不敬之罪吗!”
此时,拨开众人来到前头的乘风看着不远处丝毫不顾忌场面的两人,这怎么还吵起来了。
宋怀对公主态度似乎一向很好,从不曾恶言相向。
难道督主中毒一事,真的和公主有关?
宋怀面色淡漠,抛下一句“公主请随意”便转身进了屋子里。
沈千昭被气得眼眶都红了一圈,衣袖的手紧攥成拳,好似从来不曾被人这般对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采秋被这一转变吓得不轻,这好端端的怎么还吵起来了。
她连忙上前扶住沈千昭,“公主,怎么了这是?”
沈千昭目露不善的看着那被甩上的门,恶狠狠的踹了一脚,扔下一句,“宋怀,你给本公主等着!”
说着,便带着采秋气愤的离开了东厂。
采秋加快了脚步跟在沈千昭后头,满头雾水,她可从来没见主子和宋大人吵过架,这一架吵的,自己都慌了。
沿路上,不少人注视着这一前一后地主仆快步离开,不由唏嘘。
“宋怀怎么回事...”
在东厂里,他性子可是最稳重的,今日是怎么回事,还把永乐公主给得罪了。
实在令人想不通。
暗处,有一人偷偷注视着这一幕,久久才跟着众人散去。
沈千昭前脚离开,周言后脚回来,沿路听见有人议论,眉头一蹙,推门进了屋子,将其合好后,开口问道,“一路过来就听见他们说你和公主吵起来了,怎么回事?”
宋怀坐于一旁,拧干了温热的湿布,给宋屿擦脸,语气平淡,“没怎么。”
见宋怀态度如此平淡,周言眉头紧蹙,“给督主下毒的显然不是她,你又何必和她吵。”
吵多了,到底伤了和气,何况,她本是金枝玉叶之身,连皇上都宠着让三分,哪里吃得了这气。
宋怀今日此举,实在不算明智。
周言所说,没有人是不清楚得,宋怀却只是默不作声。
半晌后,还没见宋怀有什么反应,周言薄唇紧抿,“还不追上去道歉?”
闻言,宋怀动作一顿,转过头,看了周言一眼,目光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