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西市便来到了宣阳坊。
长安城内以朱雀大街为界,西设长安县,领东五十四坊。
东设万年县,领街西五十四坊,万年县便是在宣阳坊内。
刚一入坊,两人便瞧见大批的不良人出入,这两天过节人事复杂,负责治安的东西两县自然马虎不得。
不良人,他们主要是唐代官府管侦缉逮捕的小吏。
坊丁,各坊的治安巡查员,兼掌坊门开闭,所以,唐代的不良人,实际能做的事情是很窄的。
而且他们的权限也很低,在目前发现的文献中,通常与不良人有关的记录,也就是不良人抓到了一些行迹可疑分子。
把他们扭送到县衙,这就算完工了。
此后的审讯和刑罚,都已经跟不良人无关了
“我们为何要走坊间不走大道?”
“就凭之前找你的动静,你觉得你还能大摇大摆的在外走动?
别以为你是侯爷那些疯子就不敢对你出手,以后跟我说话动动脑筋!”
朝词不带搭理道。
李跃看着走在前面背影,气得牙痒痒。
心里更是暗自打定了主意,此间事了一定要把这女子住的烟雨阁平了,来开解心头的不爽。
朝词走的轻快,又在坊间来回穿梭,东瞧瞧西望望的样子,要比还对长安不怎么熟悉的李跃都来的兴奋。
“嘿,你在找什么呢,我们是不是得避避。”
......
朝词没有搭理这人,依旧巡视着什么,直到寻到街口公告之处才停下脚步,李跃见她终于肯停下也是赶紧跟了过去。
“什么嘛,根本没有悬赏的榜文?”
“艹!你以为谁都敢拿一位国侯找事?”
李跃瞧她双手叉在胸前生气的模样,目光也是转移到那道公示榜上。
“连个通缉榜文都没贴出来,这送的东西看来也没多紧要嘛。”
朝词嘟囔着,目光撇向身旁的李跃,却发现他一脸凝重。
“怎么了?”
朝词不解问道。
李跃眉目沉郁的盯着榜上最中央的那块檄文,深吸了口气。
“这两天是过节,他们居然要封坊。”
“什么?”
李跃的眼神变了变,右手搭在左臂之前受伤的地方。
“走吧。”
男子低头向身旁的朝词说道。
“你说清楚,什么封坊?”
“金吾卫下令,全城不良人在酉时封锁各个坊市封查,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能活动了。”
意识到这一点,李跃脚下生风若不是怕引人注意早就要跑起来了。
只是刚出巷口,迎面便撞上长安军斥候的快马。
李跃走的太快脚下没留神,眨眼就要撞过去了,好在身后的人拉了一把,才将这本要发生的祸端避了过去。
“喂,你疯啦,这有人没看见啊。”
朝词可不管这军旅的快马,冲着没有丝毫停下意思的斥候张嘴就骂。
李跃心有余悸的拉了拉朝词默默走开。
“你干嘛,我在为你说话呢!”
朝词有些生气。
“我没事,先把这破玩意送出去我在找他们的麻烦,现在快走。”
李跃小声说着,便头也不回的一路快走。
朝词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他依旧沉郁在刚才的事里,看着这个大唐侯爷的模样实在有些可怜,朝词便拉了拉他的袖子,道。
“侯爷,你不用难过,今日你认识了我,日后在长安便有我罩着你,你不用怕。”
男子忽然听她这么说,又见女子一脸天真的模样,也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事实上在南宋理学思想禁锢女性之前,中国女性地位相当乐观。
秦代巴清是世界第一位女企业家,长城就有由她出巨资建设的一部分。
汉代女性可以封侯,继承爵位;可以自主离婚、再嫁等等。
唐代女性政治权力提高,平阳昭公主组建女子军大破隋将、惊世震俗的女皇也横空出世。
但目前社会是个体力社会,脑力劳动的机会少,生存对体力劳动依赖很大,女人生存难度大,势必要依附于男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以前解放那么多年,偏远农村还存在重男轻女,就是因为生存重度依赖体力劳动,女性能从事的工作少,离开男人生存艰难。
大唐就算有命妇,女官。
但她们只是享有各种仪节上的待遇,无职事与实权。
如今李跃这个侯爷都被人安排的满地图乱跑,更别说这个混青楼的小丫头了。
“哎,哎,你别不信啊,我在长安也是小有名气的啊,就算日后你在官场混不下去了,我也可以让你结识那些名流,保准你名声大噪的。”
李跃绕不过她,又觉得听着烦人,只能敷衍道。
“好,我相信你。”
“嘿嘿,以后跟着我,你就是我的小弟。”
女子语气倒是欢快起来。
......
“快走吧,小弟。”
李跃看着那道轻快的背影,心里要拆了青楼的想法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只是令他消沉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刚才那道封锁坊市的榜文旁,还有另一道新贴出的檄文。
檄文上写着,大理寺沈烨,夜闯皇宫图谋不轨,私自盗走金吾手令罪无可恕,现押解至御史监大牢,等待明日三司会审。
在民间,御史监大牢又称死狱。
此狱水火不入,为祸尤烈,其中酷刑更是让人百骨尽脱,哀声震壁,囹圄内疫疠之气充斥,听说至今还没有人能从大牢里全身而退。
记得分别前沈烨曾和自己说。
“若是明日,能将这面令牌送到大云经寺,局势可救。”
一想到这里李跃心思愈发沉重,他不想掺和这等浑水,但如今深陷其中也只能只能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万年县地坳狭隘,上巳节人一多起来便容易发生踩踏,所以坊里大批的不良人拉关设隘减缓行人速度,来控制坊内人流走动以免发生事故。
李跃和朝词刚一动身便困在了这人群之中。
两人正在徘徊之际,一骑快马忽然驶入栅道之中,驶来的官兵从背后的信筒里取出一卷长纸交给了隘口的武侯。
“长安急报,捉拿逃犯两人,知者重赏。”
原本拥挤的街道,再听到这个消息便更加涌动起来。
长安富硕,对于官情有利的线报,他们一向出手阔绰,在上巳节里还要告榜的通缉令的,那这笔重赏绝不会轻。
“糟糕,这时候出告示,我们不成了按在砧板上的肉了么。”
李跃心里一紧暗叫不好。
他是侯爷,犯了大事也有李二保他,但沈烨就不一定了。
人流开始不断向隘口涌动,推着两人不由自主的就向前走去。
李跃知道要是到了监口必会被武侯认出,所以就想拉着朝词往反方向逃避,可当的去寻时,却发现这姑娘已经随着大流往监口处走去,两人的位置竟是被越拉越远。
“朝词!”
“快回来。”
李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追上前去,只是人潮汹涌这一时半刻的也难以靠近。
“朝词...”
......
连唤了几声,却因人潮纷乱怎么喊也是没让她听见。
金吾令此时还在她身上,若是让武侯发现了她,那沈烨恐怕真的就要堕入无尽炼狱了。
“朝词!”
“艹!你这死丫头,快回来!”
李跃心下大急,若真是被逮住让这块金吾令落入奸人之手,恐怕到时候不仅沈烨没了活路,连他们几个也会牵涉其中。
李跃忽然想起闹了这么大动静,却一直没反应的李靖,便更加心急如焚起来。
这趟浑水涉及的,早已不是李跃个人的安危,连同烟雨阁里的三人,甚至整个长安的命运都是早已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
一步差,便是步入深渊,在黑暗里的人半步也错不得。
眼见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他真是恨不得一头扎进这群人堆里来劈开一条道路,若是这人堆扎不进去,便要一头扎在这走道的土墩上,让自己的鲜血淌开一条新路。
就在这雷霆万钧的时刻,李跃忽然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人腰带间插有一只短笛。
来不及顾虑那么多。
李跃一把夺过那人腰间的笛子,返身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