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永丰二十一年,正旦。
风雪稍歇,天清气朗。
新年新气象,府上的奴婢们都换上簇新的袄子,油光水亮的大辫子上系着喜庆的红绳,见面都是暖融融的笑脸,互道新禧安康。
琥珀和银兰也都换上新衣,一个穿着紫红色春绸丝绵的袄子,另个穿着葱心绿的五福捧寿袄,脸上带着令人舒坦的笑容,躬身伺候着云黛起床,“姑娘可算醒了,婢子们都在外头等着给您请安呢。”
云黛罩了件茜色长袍往外去,外间那些候着的丫鬟一见着她出来,齐齐站成两排,嗓音清脆地行礼,“姑娘新禧,婢子们祝姑娘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因着昨日夜里偶遇谢伯缙之事,云黛做了一晚乱七八糟的梦,睡得并不算好,但见丫鬟们一个个精神充沛、喜气洋洋的模样,也敛下倦色,朝她们笑了笑,“同喜同喜。”
又吩咐琥珀分发新年红封,讨个吉利。
丫鬟们拿到赏钱自是欢喜不已,连连谢恩,欢天喜忙活去了。
早膳用过一碗薏仁米粥,一小份什锦包子和炸卷果后,在琥珀和银兰的巧手下,云黛挽了个如意双环髻,换了件湘色彩绣织锦缎的袄子,配着宝蓝色雨丝缎襦裙,又戴上乔氏送来的那项金累丝红宝石璎珞圈,整个人珠光宝气,明艳逼人,宛若一朵春日雨后沾着露水的海棠花。
梳妆完毕没多久,嘉宁就找了过来,她今日也穿着一袭新袄,翠眉皓齿,红裙袅娜。见云黛这边收拾停当,便和她一道去给端王妃请安拜年。
半路还遇上谢仲宣和谢叔南,于是四人一道去正院。
正旦总是忙碌的,端王妃笑吟吟给他们发了大红包,便去前头招待登门拜年的客人,留他们自个儿烤火吃点心。
几人闲坐着吃春盘,喝屠苏酒,嘉宁凑到谢仲宣身边没话找话,“二表兄,怎么不见大表兄,他昨儿半夜不是回来了么?”
“大哥昨夜赶回府里,是特地给姑母请安的。”谢仲宣捧着手中温热的酒,淡声道,“请过安后,回北苑换了身衣裳便出城了。”
“他倒是个有心的。”嘉宁轻轻点头,又好奇道,“也不知是忙什么差事,昨夜那样大的风雪,披星戴月地从骊山赶来,人都要冻僵了。”
云黛在旁听着,没接话,捧着块松软的春饼细嚼慢咽。还是谢叔南在旁接茬道,“大哥说了,他是去接三皇子回宫。”
“三堂兄回来了?”嘉宁面上登时露出欢喜,“紧赶慢赶总算是回来了,真是不容易啊。”
谢仲宣对三皇子有些兴趣,便与嘉宁聊起来,嘉宁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话间,外头有丫鬟打帘进来,恭顺朝谢仲宣和谢叔南一拜,“崔寺卿府上大郎拜年来了,王妃娘娘请两位郎君去前头一道待客。”
这话一出,谢仲宣和谢叔南脸上的笑意有些凝滞,而嘉宁则是朝云黛挤眉弄眼,一脸看热闹的坏笑。
云黛偏过发烫的脸,假装没看见她的戏谑。
“两位表兄快去吧,我父兄不在家,前头招待男客,少不得要你俩帮衬我母亲。”嘉宁笑着催道。
谢仲宣和谢叔南纵使不情愿,到底还是跟着那丫鬟出去了,只是步子还没跨出门槛,就听屋里传来嘉宁打趣云黛的笑语,断断续续的——
“往年可没见崔家这般殷勤拜年……你想不想见见他……躲在隔扇后,我带你偷偷瞧他一眼……”
屋外冷风吹面,谢叔南灌了一大口凉气,只觉得从喉管到心肝都透心凉,咬牙气闷道,“这个崔仪……真是厚颜无耻!”
谢仲宣瞥了他一眼,“人家登门拜年,怎么就厚颜无耻了。”
谢叔南黑着脸,瞪道,“二哥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明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谢仲宣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抬手拍了拍谢叔南的肩膀,“正月里可不好丧着脸,待会儿见面可别失礼。”
“知道了。”谢叔南磨了磨牙,压下满肚子的不忿。
端王妃有心撮合,这日还特地留下崔仪在府中用午膳。
谢叔南立刻警惕起来,拉着崔仪喝酒说话,丝毫不给他接近云黛的机会。
然而千防万防,独独没防住云黛主动上前与崔仪交谈——
“仪表兄新禧安康。”云黛盈盈一拜。
“云妹妹福庆初新,寿禄延长。”一袭银灰色锦袍的崔仪翩翩回礼,眼底带着欣喜,关怀道,“听说前阵子云妹妹去温泉行宫稍感风寒,不知如今身子可有好些?”
云黛扬起脸,朝他轻笑,“多谢表兄关心,已经好多了。”
少女娇靥如花,眉眼间顾盼生辉,竟是之前从未显露过的神采。
崔仪心神微动,脸上也透着红,轻声道,“身体无恙便好,但近日天冷,你还是要注意保暖,多添衣裳。”
云黛应下,又问崔寺卿和崔夫人安。
崔仪笑道,“家中父母一切都好,再过两日我家二郎也从鹅湖书院归家了,本来说是在除夕前赶回的,可连日大雪,道路阻塞,路上耽搁些时日。”
“能回来就好。”云黛微笑道,“崔伯母见着幼子回来,一定很是欢喜。”
“是啊,母亲可是日日盼着。”崔仪看她一眼,补充道,“这回跟二郎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位大贤,是书院山长的舅兄,此次是来商议二郎与山长之女的婚事。”
听他提及家中私事,云黛眼波微动,笑道,“是么,府中好事将近,可喜可贺。”
崔仪见她这般说,心头鼓舞,他有一肚子的话想与云黛说,然而谢叔南在旁边虎视眈眈,有些话都不好说。
云黛怎看不出崔仪的想法,面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轻巧的转了话题,“前阵子我送给崔伯母的香她用着可还好?”
崔仪道,“她很是喜欢,对你制的香赞不绝口。”
“伯母喜欢就好。前阵子我收到祖母的来信,她特地提醒我与兄长去贵府拜年,这两日我大哥哥事忙,怕是不得空,等过上几日有空登门了,我再给崔伯母带两样新香试试……”顿了顿,她的视线滑过崔仪的手,漫不经心道,“仪表兄也是日日提笔写字的,我先前给我兄长们做了防冻疮的膏药,下回给仪表兄也带上一罐。”
崔仪闻言,眼中迸出光亮来,深深看向云黛,胸口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云黛不语,只朝他轻笑一下,又对谢叔南道,“三哥哥,我先回去歇息了,你和仪表兄也少喝些酒,酒喝多了写字手抖。”
说罢,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了。
谢叔南脸都绿了,再看崔仪那副魂不守舍飘飘然的模样,脸顿时由绿转黑,重重咳了一声。
崔仪回过神来,瞧见谢叔南的黑脸,露出一抹友善的笑。
这未来的小妻兄,似乎不大好相与?
谢叔南见他笑就来气,哼了一声扭过头,却见斜对面站着的二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神色也算不得太好。
……
这日傍晚,在外奔波了一夜一日的谢伯缙总算回府。
与三皇子许久未见,好友重逢,接风洗尘免不了喝酒助兴,此刻他是七分醉意三分疲惫,只想洗漱换衣,踏实睡上一觉。
还不等他歇口气,谢叔南就愤懑不平地跑来他屋里告状,“大哥,等过了元宵,你就安排车马将云妹妹送回陇西吧。这要再留在长安,她怕是真要被那崔仪拐走了!”
谢伯缙俊颜疲惫难掩,听到云黛和崔仪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额心更是突突跳个不停。
“又出了什么事?”他沉声问,挨着桌边坐下,一只手搭着桌沿,提壶倒了杯茶水,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
谢叔南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与谢伯缙说了,末了,他握紧了拳,一脸义愤填膺,“那个崔仪到底哪里好啊?长得也就一般,年纪又大,还克妻,云妹妹怎么偏偏看上了他?她自己制的药膏,是可以随随便便送外男的么?大哥你是没瞧见,那崔仪知道云妹妹要送她护手药膏,那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真是看得我都来气。要不是顾忌着这是姑母府上,换做是咱们国公府,我肯定一榔头将他赶出门去!”
谢伯缙掀了眼皮,幽幽看了他一眼,“她说要送他药膏?”
“是啊,我就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云妹妹还朝他笑……那笑容……”谢叔南想想都觉得心里难受,撇了撇唇道,“她都没那样对我笑过。”
弯弯的眼眸里像是带钩子般,勾着人的心魂。
谢叔南浑身冒着酸溜溜的气,谢伯缙冷冽的脸庞神色愈发复杂。
她是聪慧的,知道如何利用她的优势去得到些什么,只是先前从未用过罢了。
须臾,他猛地站起身来,把谢叔南吓了一跳。
眼瞧着他抓起榻边的披风就往外去,谢叔南惊愕地喊道,“大哥,你要去哪儿?”
“落了一样东西,得讨回来。”
话音落下,那道修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异彩漫天的冬日黄昏里。
谢叔南怔怔地站在原地,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云里雾里,不是在说云妹妹的事么,怎么突然想到丢东西了?而且大哥这样严谨的个性,也会丢三落四?真是难得。
……
外头传来动静时,云黛手握着一卷书,正盯着美人斛中那一簇丝缎做的罗钵脱蜡像生四时小枝花朵,黄花翠叶,栩栩如生,她看得出神。
琥珀急急唤着“世子爷”,又一阵凌乱的脚步,人已到了书房里。
望着骤然出现在屋内的男人,云黛不由得怔忪,等回过神来,忙放下书卷,敛衽起身,朝他行礼,“大哥哥。”
琥珀站在雕花屏风后,一会儿无措地看看世子爷,一会儿担忧地看向自家姑娘。
云黛见她一脸为难,再看谢伯缙面罩寒霜,抿了抿唇,对琥珀道,“琥珀姐姐去沏茶来吧。”
琥珀迟疑,在接收到自家姑娘宽慰的眼神后,才应声退下。
云黛抬头看了眼一身凛冽寒气的男人,默了默,轻声道,“大哥哥请坐。”
说罢,她自顾自走到落地霞影灯旁,准备点灯。方才她在发呆,都没觉着屋内昏暗,这会儿见人进来,才惊觉天已黑了。
她从灯盏旁取下火石,刚想取火,身后有脚步接近。
一扭头,鼻尖险些蹭到男人的胸膛,有沉馥馥的沉水香味,夹杂着淡淡的酒气,云黛骇了一跳,脚步下意识往后躲,“大哥哥?”
谢伯缙见她这般刻意的闪躲,下颌微绷,“我来。”
他朝她伸出手,袒出修长的掌心。
云黛松口气,自嘲自己大惊小怪,将手中火石递到他的掌心里。
纤细的手指不经意的滑过掌心,只那么轻轻的、短暂的碰触,蜻蜓点水般,却叫谢伯缙眸色暗了几分。
他握住那火石,仿佛上头还残着她的几分温度。
云黛绕着霞影灯与他避开一段距离,回到榻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盯着那点灯的颀长身影,心底直打鼓,这个时候他怎么突然来了?而且还喝了酒,一副心情不虞的模样。
是在外头遇到麻烦了?还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心头惴惴间,灯光已然亮起,琥珀那边也端了茶盏过来,垂手在旁听候吩咐。
谢伯缙将火石放好,扭头见杵在柱子旁的琥珀,沉声道,“你出去。”
琥珀惊诧看去,见世子爷神色冷漠,心头畏惧,颤颤巍巍应了声是,垂着头退下。
书房内静了下来,云黛无措地站着,面上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大哥哥喝酒了,坐下喝杯茶醒醒神吧。”
谢伯缙看她脸上的笑,又想到谢叔南说的,她朝崔仪的笑——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执起那青色蕉叶纹茶盏,另一只手掀开杯盖,清新茶香湿润扑鼻,他嗅着茶香,略抬眼瞧见她拘谨站着,恨不得与他隔个十万八千里,出声道,“站那么远作甚?”
云黛笑容一滞,旋即在他的注视下,隔着小巧案几,沿着榻边坐下。
谢伯缙浅啜一口茶水,放下茶盏,“妹妹与我生分了。”
云黛心底翻起一阵苦涩与歉疚,脸上的笑意愈发勉强,低声否认,“大哥哥这说得哪里话,没有生分。”
两厢安静下来,谢伯缙只轻叩着木质桌面,垂眸不语。
云黛只觉这份安静实在煎熬,纤细的手指攥紧襦裙,默了两息,她试探地问,“大哥哥事务繁忙,怎么有空来我这?”
谢伯缙侧眸看向她,“我过来,是讨个说法。”
云黛清丽的眉眼间浮起迷茫,“什么?”
“为何对崔仪示好?”
谢伯缙平静地凝视着她,仿佛要望进她心里,将她的心思看个清楚彻底。
云黛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跑来,竟是问她这事。
错愕之后,她定了定心神,打着哈哈道,“大哥哥这是哪听来的,我怎么与崔家表兄示好了?今日虽是见了面,也只是寻常问候了两句。”
“是么。”
指节分明的手捏了捏鼻骨,他闭上眼,语调轻缓,“嗯,那是三郎误会了。回去我就与他说,妹妹对那崔仪、对崔家不过是亲戚间的礼尚往来,全无他意。”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静的像月色下河流,清清淡淡,却叫云黛有种被拆穿心思的无地自容。
她闭口不言,又听他继续道,“不过先前我也与你说过,谢崔两家虽是亲戚,但崔仪到底是外男,还是少来往为好。”
谢伯缙睁开眼,狭长的眼尾因着酒气挟着一抹艳丽的红,“至于送药膏,妹妹跟着母亲学规矩,应当知晓此举不妥,很易惹人误会。若是叫崔家会错了意,那可不好。”
云黛脸色一变,嫣红色的嘴唇翕张,“我……”
他支着额头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神色透着几分慵懒,“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知你不是故意的。改日去崔家拜访,我会替你解释……”
手指掐紧掌心,云黛深吸了口气,“不用劳烦大哥哥解释。”
“嗯?”
云黛纤浓的眼睫微动,细嫩的面颊有些难堪地涨红,她避开他的眼,脑袋垂得很低,“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
急急的语速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谢伯缙黑眸眯起,“为何如此?”
“我及笄了,也该考虑婚事了。崔家是个好人家,仪表兄人也很好,祖母和姑母也都满意,这会是门好亲事。崔夫人相中了我,待我有那份心思,我既也满意这门婚事,与他稍稍示好,原也算不得什么……”她低低说着,自言自语般。
谢伯缙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只觉头脑昏账。
半晌,他道,“你觉着他不错,那我呢?”
云黛心口猛地一跳,惊愕地看向他,触及他直直看来的目光,她目光闪躲,干巴巴地笑,“大哥哥,说什么呢…你是吃醉酒了吧?”
他幽深的目光黑涔涔的,照进琉璃的月光般,清澈皎洁,分明没有半分醉意。
无声的对峙般,空气都变得压抑,云黛终是抵不住他的逼视,仓皇站起身来,“我去叫人给你煮碗醒酒汤……”
谢伯缙长臂一伸,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在她惊诧的目光下,他臂弯一用力,她就跌坐在他腿上,扑了满怀。
男人的气息和酒味劈头盖脸地将她笼罩,云黛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慌张的就要起身,男人炽热的手掌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腰,叫她动弹不得。
“大哥哥……”她小脸煞白,心神不定从他怀中抬起头。
太近了,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她的眼前就是他的下颌,他一低头,她连他睫毛根数都瞧得分明。
“那天夜里,妹妹也是这样坐在我怀中。”
谢伯缙垂下黑眸,一只手攫着她的下巴,静静地看向她,像是有些苦恼的问,“不记得了么?”
温热鼻息拂过她的脸,云黛的身子止不住颤抖,尤其想到那日夜里的耳鬓厮磨,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水眸盯着他,写满了惊惧与不可置信。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将他们俩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明明那夜的事,他们俩可以心照不宣地当做没发生过,起码还能维持一丝体面——从此他回陇西、回北庭,她留在长安,隔着千山万水,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面,各自安好。
“大哥哥,那晚……那晚的事……”清甜的嗓音颤抖着,她艰难地吐字,“那晚的事是我连累了你,我对不住你。五皇子往酒水里放了那种药,我当时只想着尽快脱身,我没料到那药效竟那样强……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
谢伯缙盯着她渐渐盈着泪水的眼,冷下心肠,嗤笑道,“所以在我怀中索吻后,转头又去向崔仪示好?嗯,这就是你认错的方式。”
云黛脑袋一片混沌,失神盯着他,泪珠儿直往下淌,“出了这样的事,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你,也再没脸回去见国公爷和夫人,他们对我那样好,养我一场,却养出个不知廉耻的人来,缠着自己兄长做了那样的事……我此生无法报答他们的恩情,只想着躲得远远的……”
见她哭得崩溃,谢伯缙粗粝的手掌拂过她的脸,细细擦去她的泪水,皱眉道,“谁说你不知廉耻了。”
云黛见他语气温和了些,湿润眼眸满怀请求看向他,嗓音又轻又软,“我知道大哥哥一向待我好,那日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我就像从前一般,好不好?”
话音刚落,那搂在腰上的手蓦得收紧。
她吃痛一声,对上男人阒黑的深眸,他薄唇轻启,“不好。”
云黛泪光一颤,不知所措。
谢伯缙宽大的手掌严严实实托着她的脸,他缓缓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鼻尖贴着鼻尖,温润的呼吸在这几乎贴紧的距离里流窜,他低哑的嗓音透着几分冷意,“什么叫没发生过?”
手指按上她嗫喏的唇,他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似漫不经心道,“今日在外头喝了葡萄酒,还有玫瑰露酒,混在一块儿,就像那夜妹妹的味道。”
“大哥哥…大哥哥……”云黛浑身不可抑止地颤抖,一颗心直直的往下落。
一切好像失了控,怎么就成了这样的境地。
高挺的鼻梁轻轻划过她小巧的鼻尖,谢伯缙微微偏头,薄唇落在她的唇角,像往日那般温和哄着她:
“既然发生了,不如将错就错。妹妹何必舍近求远,看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