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止云黛注意到衣裳颜色的相近,谢伯缙看到云黛那身娇丽的石榴裙,神色也有一瞬僵硬。
可这会儿再回去换衣裳未免显得刻意,且一来一回耽误功夫,他权当是凑巧,不再去想。
众人上了马车,直往贡院而去。
今日贡院周边格外热闹,车来车往,人头攒动,道路两旁挤满了各种小贩,卖笔的、卖扇的、卖吃食的、卖文曲星符的,还有官兵把守开路,维持秩序。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贡院外停下。
云黛戴好帷帽,由琥珀扶着下了车。
“可惜中秋得在考场里过,无法回府一同宴饮。”谢叔南不无遗憾地摊开手,又看向云黛,“云妹妹可要替我与二哥哥多吃两个月团。”
云黛笑应下,“等三哥哥考完,我再让厨房给你做月团,就做你最爱吃的芝麻豆沙馅。”
谢仲宣笑道,“三郎哪里是馋月团了,分明就是贪玩想过节。的确是可惜,大哥难得回来过个节,我们俩却不能陪着,不然中秋夜赏着月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谢伯缙抬手拍了拍两个弟弟的肩膀,神色庄重又宽和,鼓励道,“你们俩好好考,等过了这九日,我请你们去春风楼吃酒。”
谢叔南狡黠笑道,“大哥请客,那我可要点最贵的,点满满一大桌!”
兄弟三人说笑着,云黛在一旁听着,也不禁莞尔。
他们本就生得丰神俊秀,锦袍华服的站在马车边,自是惹来无数打量的目光,其中不乏一些提前看好苗子,来日榜下捉婿的商贾人家,然而看到那马车前挂着的印有“晋”字的灯笼,一个个都缩回了上前搭讪的脚,只三五成群的议论着——
“真不愧是国公府的子弟,这相貌,这气度,真不是咱们寻常人能比的。”
“你这不是废话,人家什么身份,咱是什么身份。要说咱们国公爷真是好福气,连生三子,个个人中龙凤。世子爷年纪轻轻便是朝廷三品官,听说这回他家二爷和三爷要一起下场,真是了不得啊。”
“他们身边那
位戴帷帽的女子是何人?瞧那打扮,好像是位年轻姑娘,莫不是国公府的少夫人?”
“混说什么,世子爷还没娶亲呢!那位……嗯,应当是晋国公收留的养女。”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记起这么回事。没想到这姑娘长这么大了,可许了人家?虽瞧不清样貌,但看这身段,应当也是位美娇娘。”
这人话音刚落,就瞧见不远处那身着石榴裙的姑娘轻轻掀起帷帽一角,朝国公府的两位公子展颜一笑,小嘴轻动,似乎说着什么。
很快,那撩起帷帽的小手放下,却是惹得人群里一阵躁动,皆惊叹于那惊鸿一瞥。
谢仲宣不动声色地扫过身旁那些探头探脑的人,面上依旧一派风轻云淡,噙着温和的笑意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得进去了。大哥,云妹妹,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谢伯缙也不喜这种喧闹杂乱的场合,沉沉地嗯了一声,看向云黛,“你先上马车。”
云黛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待坐定后,她掀开车帘一角,葱白小手朝谢叔南和谢仲宣挥了挥,嗓音又轻又软,“二哥哥三哥哥,在考场上不要紧张哦,我们在家等你们回来。”
谢仲宣朝她轻笑。
谢叔南则抬起下巴,大言不惭,“放心,我必定中举。”
这话太放肆,惹来不少其他学子侧目。
一看是晋国公府的,其他学子,“……”
惹不起,惹不起。
谢伯缙站在原地目送两位弟弟进了贡院大门,刚准备上马车,便听到一声熟悉的招呼声,“恒之。”
恒之,是谢伯缙的字。
他循声看去,只见两位美服华冠的年轻郎君快步走来。
身形修长的那位是文庆伯府的大公子乔文绍,另一位瞧着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来。
“表兄。”谢伯缙朝乔文绍拱了下手。
乔文绍回礼,又介绍道,“这位是我舅家五郎,孙明礼。”
那孙明礼立刻与谢伯缙问好,笑容满脸,“早就听闻世子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谢伯缙态度平淡,略一颔首,算作回应。
乔文绍与他寒暄
起来,得知他今日是来送谢仲宣和谢叔南下场,笑道,“五郎这些时日暂居我家府中,他也是今日下场,我就顺道送他一趟。”
他看到马车旁站着的琥珀,像是记起什么似的,随口道,“这不是云妹妹身边的大丫鬟么,云妹妹也来了?”
谢伯缙说了声是。
他们离马车也就几步路,云黛坐在里头听得一清二楚,本来还纠结着要不要与乔家表兄打个招呼,这会儿人家都点她名了,她也不好不出声,便伸手掀起车帘,微笑道,“文绍哥哥好,孙家表兄好。”
“云妹妹安。”乔文绍还礼。
孙明礼看着那藏蓝色锦帘后的小半张脸,虽看不清全貌,却能看到那车中女子肌肤莹白,小巧的下颌线条柔美,樱桃小嘴嫣红又饱满,说出来的话娇滴滴的,直听得人都痴了。
还是谢伯缙清冷的投来一眼,孙明礼才回过神,忙低头还礼,“云姑娘好。”
乔文绍心里虽责怪表弟失态,但转念一想云黛那副容颜,换做哪个男子第一次见到能不失态呢?也是情有可原。
为缓解气氛,他郎声对云黛道,“还是你知道心疼兄长,当年我下场考试,玉珠那丫头窝在房里蒙头大睡,压根就没想过送我。”
云黛抿唇一笑,“那是玉珠姐姐对你有信心,觉着不用她送,文绍哥哥稳能考中。”
这话听得乔文绍很是受用,爽朗笑了两声,又邀她改日去乔府玩。
云黛应了声,轻轻放下车帘。
本就是偶遇,谢伯缙与乔文绍约了下回再叙,便上了马车,两厢告别。
华盖马车缓缓汇入热闹的大街,孙明礼的神魂仿佛还留在那抹莞尔轻笑的朱唇上,痴痴地站在原地。
还是乔文绍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才恍然回神,面对表兄的注视,他脸庞涨红,“表兄。”
一想到谢伯缙方才那护崽子般,虎视眈眈的冷冽模样,乔文绍真是冷汗都要落下来。再看自家被女色所迷的表弟,他不由正色,肃声道,“你怎可当着晋世子的面失态。”
孙明礼悻悻的认错,半晌,又很是难为
情的打听着,“表兄,那位云姑娘……便是国公府的养女?”
“嗯,是她。”
“那她定亲了么?”孙明礼搓着手紧张地问道。
乔文绍看着他这副情窦初开的模样觉着好笑,但转念一想,男未娶女未嫁,云黛虽是国公府养大的,却不是嫡亲的,孙家在肃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若是表弟真喜欢云黛,亲上加亲……也不是不行?
“她尚未及笄,我姑父姑母都想慢慢给她寻户好人家。”乔文绍捕捉到孙明礼眼中的亮光,说话也不客气,“你先收收心思好好考,我姑父姑母待她很是重视,你若考中了再去提亲,没准能顺心如意。若考不中……”
丧气话他不说,孙明礼自也明白,像是吃了一记强心丸般,郑重表示着,“表兄,我心里有分寸的。有劳你送我一程,小弟先进考场了。”
乔文绍摆摆手,“去吧。”
且说另一边,云黛与谢伯缙坐在马车上,案几上的累丝红宝石熏炉升起淡雅的沉水香,轻轻袅袅在这并不算狭小的车厢里,车内一片安静。
为了躲避这无言的尴尬,云黛悄悄掀帘往车窗外看。
谢伯缙不经意抬眼,就看到那靠窗坐着的小姑娘捏着帘角,侧着半张白皙的脸,轻纱袖口上的金丝海棠花纹微微闪着光,衬得她那的手腕凝霜聚雪般,晶莹细腻。
正如三郎所说,她的确更适合明艳的色彩,秾丽耀眼。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身上暗红色的衣袍,陷入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内的安静被打破,“大哥哥,可以在前面停一会儿么?”
云黛一脸诚恳,“前头是安平街,我想去鹤庆堂买几味药材,回去制些润肺膏。”
谢伯缙掀帘朝外看去,鹤庆堂就在路边不远,他点头,“去吧。”
“那大哥哥你稍等,我很快就回来。”她轻笑一下,伸手拿起帷帽,重新戴上。
马车靠边停下,琥珀在车边打起帘子,伸手将云黛扶下来。
云黛站定,抬手正了正帷帽,忽而感到身后一阵压力,她回头一看,却见谢伯缙也下了车。
“大哥哥?”她不解地望
向他,“你怎么下车了?”
谢伯缙望着那浅白轻纱下那朦胧的轮廓,似是想起什么,眸光微动,语调平静道,“车上闷,我陪你一道去。”
云黛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径直往药铺去。
药铺里药香味浓郁,云黛熟稔的向伙计报出药材与剂量后,便付了钱安心在旁边等着。
“姑娘您的药拿好。”没多久,伙计便将包好的药递给她。
“多谢。”云黛接过,掂量了两下,转手递给琥珀,又对谢伯缙道,“大哥哥,我们走吧。”
谢伯缙看了眼那鼓鼓囊囊几个药包,背着手出了药铺。
等马车重新驶出一段路,他问云黛,“你买这些药配制润肺膏,是要拿出去卖,还是自用?”
“我做着自己喝的,还有些送给祖母和夫人喝,秋季干燥,喝些润肺止咳的身上会舒服些。对了,等我做好了,也送你两瓶,你带去长安的路上吃,每日一杯直接冲水喝,或是和雪梨煮着一块吃都行。”
谢伯缙本想说路上不讲究这些,但看她兴致勃勃,也不忍拒绝,低声道,“多谢。”
“跟我客气什么。”云黛浅浅一笑,“反正做起来很简单的。”
“没想到祖母误打误撞,倒真寻到个懂医的苗子。”
云黛闻言面带赧色,抬手将碎发撩到耳后,讷讷道,“我也是胡乱学的,最开始只是想哄祖母高兴,才试着去看医书……”
谢伯缙眯起黑眸,慢声道,“有你陪着祖母挺好的。”
云黛听出他话中的欣慰,心头不由颤动。
其实大哥哥也是关心祖母的,懂得祖母的寂寞孤独吧。
老国公早年折在战场,老夫人中年守寡,这么多年下来,实属不易。
“祖母她很好的。”云黛垂下纤长的眼睫,眼下落着一小片阴影,她声音很轻很轻,“我喜欢陪着她。”
虽然夫人待她也很好,但她在夫人面前远没有在老夫人面前自在,或许是与老夫人更有话聊,又或是老夫人更和蔼更有亲和力。
顺着这个话茬,云黛与谢伯缙说起最开始跟老夫人学习医术的趣事来。
回去的一路倒也还算轻松。
只是马车刚到达侧门停下,
就见另一辆马车正要出府。
双方都停下,车帘掀开,另一辆马车里坐着的正是乔氏。
谢伯缙见她这副着急的模样,浓眉微拧,“母亲这是要去哪?”
“刚收到的消息,你们舅母病倒了,我得过府去看看。”乔氏蹙眉叹了口气,又关心道,“二郎三郎已经进考场了?”
谢伯缙点头,“是,已经进去了。”
乔氏道,“那就好。好了,我先不与你们说了,你舅母那边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夫人。”云黛扒着窗户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道,“可以带我一同去吗?舅母病了,玉珠姐姐这会儿肯定不好受,我想去陪陪她。”
“好孩子,你有心了。”乔氏眼神温柔地朝她招了下手,“来吧,跟我一块儿。”
云黛脆生生欸了下,放下车帘,“大哥哥,那我就先去了。”
谢伯缙看她急哄哄下车的模样,提醒道,“你慢些。”
他又问乔氏,“母亲,可要我一道去?”
“不用,我先过去看看情况,况且……”乔氏眸中闪过一抹锐利,“这会儿乔家正乱着。”
谢伯缙便不再多说。
云黛上了乔氏的马车,很快离去。
一路上乔氏拨动着手中的珠串,不发一言。
云黛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太对,想来舅母孙氏不是简单的病重。
她也不敢多问,只安安静静地坐着。
待入了乔府后院,看到红着眼睛抹眼泪的玉珠,以及跪在门边上的面色惨白的花姨娘,云黛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
“姑母。”玉珠一见到乔氏,就如见到救命菩萨般扑了过去。
“唉,你这孩子怎么哭成这样。好了,先不哭了,带我去看看你母亲。”乔氏稳稳地将侄女托起,柔声安抚着。
“我母亲情况很不好……”玉珠哽噎说着,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云黛在一旁看到玉珠哭,心里也酸溜溜的,也有些想哭。
说话间几人一道往里屋去了,才刚走进去,便嗅到一阵浓郁苦涩的药味。
云黛吸了吸鼻子,也辨出其中的一些药材,心里不由往下沉了些——这些药都是
治肝病的,且嗅这药味,药量不小,看来舅母病得不轻。
穿过一扇雕花碧纱橱,入目是一张八宝拔步床,莲青色的幔帐挂在铜钩上,一妇人正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之间,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原本一张和善爱笑的圆脸此刻仿佛笼着一层黑黄之气,双眼凹陷,嘴唇也泛着乌色,看起来很是骇人。
乔氏见着自家嫂子这般模样,也吓了一跳,揪紧帕子,手按在心口,哽声道,“怎病成这样?嫂子,我是阿柔啊,我来看你了。”
床上的孙氏听到这声音,眼皮动了动,旋即一口气提上,缓缓睁开眼睛。当看到乔氏和云黛,挤出一抹笑来,“阿柔,云丫头,你们来了。”
云黛心口闷得慌,上前一步朝孙氏福了福,轻唤了声“舅母”。
孙氏应了,眼珠子微转,落在双眼红肿的玉珠身上,目露担忧,虚弱道,“玉珠,你先带你云妹妹去花园转转吧,我与你姑母单独说会子话。”
玉珠带着哭腔喊了声“母亲”。
乔氏安慰道,“快去吧,你母亲这有姑母看着呢。”说着又朝云黛使了个眼色。
云黛会意,上前拉着玉珠的袖子,小声道,“玉珠姐姐,我们先出去吧。”
玉珠也不再坚持,跟着云黛离了房间,往外头走去。
门口的花姨娘还跪着,玉珠拳头握了又握,强忍着上前踹一脚的冲动,拖着云黛的手一路往后花园去。
她胸口憋着气,走起来又快又急,云黛小跑着才跟上,等到了花园的凉亭里,光洁的额头上都跑出一层细细薄汗。
这会子没了外人,玉珠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踹着亭柱子,骂道,“贱人,贱人,贱人!”
云黛愣愣地站在原地,由着她朝柱子撒气。
待玉珠气消了些,她才壮着胆子,上前拉她的手,“好姐姐,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先坐着喝杯茶吧。”
玉珠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尤其云黛嗓音软绵绵的,听得人心里舒坦,她稍稍平复怒火,坐在桌前喝了两大杯茶,忽而转向云黛,“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这样生气吗?”
云黛目光清澈,“等你气消了再问。”
玉珠,
“……我现在消了点。”
云黛道,“那你为何生气呢?”
这话一问,玉珠就跟找到倾诉口,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道,“都是乔明珠和她姨娘害的!我母亲这段时日身子本就不太好,她们还不消停,搞出那些破事来,害得我母亲病中都不能消停!”
云黛柳眉轻蹙,“她们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不就是后宅那点破事。乔明珠她失了孩子,又拢不住她男人的心,那周二郎在她眼皮底下与那表小姐暗通曲款,还怀了身孕,那周家人便要抬那表小姐过门为贵妾。”
玉珠咬牙道,“乔明珠估计是气狠了,得知此事,竟然端着一碗落胎药,捏着那表小姐的嘴巴生生给灌了进去……那落胎药剂量很重,一碗下去,那表小姐当晚就落了胎,大出血,差点连大人都没保住。好不容易救回来一条命,那表小姐却是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了。”
云黛光是想想那场景,都忍不住吸一口凉气。
她知道明珠是个表里不一的,但在她记忆里,明珠面上还是温柔斯文的,实在难以想象她亲手给人灌落胎药的场面。
“哪家后宅没有妻妾相争?可谁像她这般!行事狠毒便罢了,还毫不顾忌,光天化日之下亲自动手,丝毫不把周家人放在眼里。现下周二郎和周母怒不可遏,坚决要休妻,绝不留她。”
玉珠握着拳头,“不是和离,是休妻!我们乔家从未出过这样的事……哼,她和她姨娘现在知道怕了,厚颜无耻的求到我母亲面前,叫我母亲想办法……闹成这样,我母亲又能如何?我真恨不得,真恨不得杀了她们母女俩!”
云黛是真真切切从玉珠的咬牙切齿中听出杀意,可见是恨极了花姨娘母女。
想到舅母病重的模样,再想到周家那堆污糟事,云黛也不由叹气。
她觉着舅母气病,一部分是被明珠气的,一部分是因着担忧玉珠——像是乔家这样士人家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珠一旦被休弃,乔家其他女儿难免也受到牵连。
乔家长女倒是早早嫁了,
生儿育女在婆家位置稳固。可乔玉珠至今未嫁,先前婚期延后三年,本就让孙氏心里有些不舒坦,现下又出了这档子事,若是传到了洛阳白家,这怎叫孙氏不愁闷?
玉珠发泄了一通,怒火消了,悲伤就涌了上来。
她挽着云黛的手,将脸靠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啜泣着,“云黛,你说我母亲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我好怕……呜呜……我不能没有母亲……”
云黛能感到肩膀上的湿热,鼻子一酸,心头也惆怅万千。
失去亲人的痛苦,她是明白的,锥心刺骨,迷茫,无助,夜晚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哭湿枕头。
“玉珠姐姐,你别担心,舅母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云黛抬手抱住了她,“会没事的。”
这温柔安慰,让玉珠彻底绷不住,靠在她的怀中哇得哭了一通。
云黛垂下眼睫,轻轻拍着玉珠的背,眸光有几分黯淡。
起码玉珠姐姐还拥有过母亲,她却是一出生,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能拥有母亲,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她真羡慕。
哭过一通,玉珠情绪也稳定下来。
和云黛一同回正房时,她忍不住叹气,“我不想嫁人了,而且还嫁到那么远。万一我母亲有个什么事,我都不能陪在她身边。”
云黛安抚道,“还有文绍哥哥和表嫂子在家呢。”
玉珠抿了抿唇,还是摇头,“那我也不想嫁了,我一个人嫁去洛阳,孤苦伶仃的,万一我遇到什么麻烦了,比如我被婆家欺负了,他们要给我立规矩,那白思齐也要纳妾,那妾侍还气我,那我怎么办?那么远,都没人给我撑腰。”
云黛知道她这是被明珠的婚后状况给吓的。
说实话,她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玉珠了,因为她也被那些事吓得不轻。
忽的,玉珠停步对她说,“云黛,要不你与我一起嫁去洛阳吧?那白三郎还有个弟弟,你嫁给他,咱们俩还能做妯娌,互相有个照应。”
云黛惊愕,又羞又恼,低下头盯着绣花鞋上的珍珠,“玉珠姐姐莫说笑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国公爷和
夫人他们会有安排的。”
玉珠幽幽叹口气,过会儿又真心实意的建议道,“那他们最好给你挑个肃州的,最远也别出陇西,不然就你这软弱性子,受了委屈只能自个儿躲屋里掉眼泪了。”
云黛抿唇不语,心头却变得沉甸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