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之后,乡亲们一顿盛情款待。乡味浓郁的农家菜摆了一大桌子,很多村民还挨个上前敬酒,我哪里敢接,这一杯杯都喝完不得被人抬走?
于是我推说自己不会,章歌奇很乐意代劳,愣是把敬酒的十几个老乡全喝趴下了。
接着,被解救的几个孩子的家人过来,手里端着酒,感激地说道:“林大夫,你对我们几家大恩大德,实在是一辈子难以报答,这杯酒是我们敬你的,请你无论如何要赏个面子!”
我看看一旁喝得微醺的章歌奇,还有吃得红光满面的吴八一,有点为难。
我要是喝了,之前敬酒被拒的老乡不得不高兴啊。
吴八一帮我解围说:“嗐,大伙刚刚也看见了,林大夫真不能喝酒,要不就以茶代酒吧!”
然后吴八一赶紧倒了一杯茶过来,于是我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他们又说了好些感恩戴德的话,我摆着手,笑着一一回应,心里却感觉不太适应。
被人捧着,戴着“崇高光环”其实也挺难受的……这人情嘛,无论是你欠着别人,还是别人欠着你,都会觉得不舒服。
难怪说“大恩如仇”,恩情太大,欠的一方会因无法补偿产生愧对的感觉,久而久之便酝酿成了一种尴尬奇怪、接近仇恨的心理。
正当我被捧得下不来台的时候,道长走过来,笑眯眯地说道:“林大夫,你是行医之人,驱鬼救人应该也收报酬的吧?”
几家人一听,顺着话说道:“对对,我们是打算给林大夫一笔报酬!聊表心意。”
我想了下说:“就按道长的标准来吧!”
家长们赶忙说:“道长平时驱鬼也就收个几百块,这也太少了,我们几家起码也得凑个大几万块给你,才能表达感谢呀!”
道长点头:“没错,林大夫比我有本事,几百块报酬委实太少。”
我说:“道长说哪里话,这次也是多亏你的帮助,只能算是术业有专攻,我略擅长这方面而已。”
这叫相互给面子。
道长闻言笑了笑,我对家长们说:“我和各位一样都是农村的,知道庄户人不富裕,就按道长的标准给好了。”
又说了好多话,可算是送走了这些家长。
随后,道长倒了杯茶来敬我,“林大夫,你是我头一个遇见的有真本事的人,这趟多亏你保境安民,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往后也互相多照应!”
我也端起茶杯来,说了几句客套话。
吴八一在旁大言不惭地说:“道长,不是我说,你名门正派的,咋啥本事也没学到啊?换成我去那什么观,一准儿学会法术了!”
道长略显尴尬,“这个……实在是天资有限,云箓驭鬼之术,真的很需要天分,有天分的人三五年既可小成,没天分的人一辈子也是枉然。君不闻昔有位傅先生学道,精思七年才遇到太极真人,神仙点化他用木头穿石盘,‘石盘穿,仙可得’。这个傅先生委实没有天资和悟性,昼夜凿石,整整花了四十七年才把石盘磨穿,最后硬生生感动了神仙,这才修成正果。我那些师兄弟,有能耐的霞举腾空,能耐差的也能号令万鬼,独独我学艺十载啥也没学会,说起来真是有辱师门。”
微醉的章歌奇一把搭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老兄虽然没啥本事,不过长着一张英俊正派的脸,怕不是平时没少沾花惹草,所以才学无所成吧?”
道长脸红了下,继而有些羞臊地摆手道:“小兄弟别乱开玩笑,我好歹也是修行之人,还是知道爱惜羽毛的。”
我笑道:“章兄弟,你就别取笑人家了。道长,我们该回去了,过两天……”
道长马上点头,“行,我懂。你们放心去吧,村里我会交代。”
我抱拳,“多谢!”
我们仨吃得沟满壕平,回招待所直接躺尸了。吴八一还买了几瓶冰镇可乐,打开咕嘟咕嘟地喝。我拿出道长送的檀香,点着,出来的烟气确实凝而不散。拿着香在空中晃动,便能留下印迹,数十秒不散,十分有趣。
“好东西呀!”我称赞道,“跟道长请教点玩腥手段的海底眼,将来我也能扮演下高人。”
吴八一摇头道:“小林哥,高人你指定扮不来。你没瞅见各种大师都是端着架子的吗,你太平易近人了。”
“哈哈,也是,我有点受不了被人捧着。”
说着,我夹着香在空中尝试画符,果然太难了,因为要一笔写就,而且空气过于“丝滑”,不像纸张有摩擦力。
像道长那样画出一道敕令,用手一推,让它飞起来,大概也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
我准备歇一下午,晚上上山。没成想中途有人上门拜访,原来是村里生病的人,请我看看。
我只好把取锅的任务交给吴八一和章歌奇,二人八点钟出门,十一点才回来,回来后脸上都带着神秘兮兮的笑容。
我问他俩咋了,碰到啥高兴的事情了吗?
吴八一笃定地说:“小林哥,你猜我们回来的时候看见啥了?纯黄道长跟那个长得很像他的小男孩的妈站在一棵树下面说话呢,态度那叫一个暧昧,果然有奸情!”
章歌奇说:“我看人准吧,我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自己有问题,才学不会法术的!”
我笑道:“这个私下聊聊就成了,个人生活作风问题,犯不着揭人家的短。”
章歌奇瞅了我一眼:“林大夫,你对这个骗子过于宽容了。”
我说:“我只是不想无故结仇,前阵子剁了傲云的四根手指,虽说是那家伙咎由自取,后来想想,还好他后面没给咱们整啥幺蛾子。寥道长总得来说还不错,就相互给点面子好了。”
章歌奇拍了下大腿:“哈,你不说傲云我都忘了这孙子了!他若敢来,老子再剁他几根手指,把他十一根全剁了!”
“啥?十一根?”吴八一愣了一下,继而心照不宣地笑了,“哈哈,我懂了。章哥现在开车简直是润物细无声!”
“能不结怨,尽量不结怨,我只是一介巫医,以救治病人为主,不想扯上一身江湖恩怨。”
章歌奇点头,“说得有道理!我知道了,下次咱们要收拾谁,就把他收拾到彻底没法报复,打瘫痪或者打死!”
我哭笑不得,“你可真是满嘴歪理。来,我瞅瞅这锅。”
我拿过铜铛打量——果真是好东西,做工极为讲究,在土中埋了百年也无丝毫变形,扣之有铿锵之声。
我想到先天再造汤里有炎阳玉这种矿物药材,用它倒是正合适,此行也算是开了个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