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洁莹拍这一场戏的时候,就以为自己要洗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被一个男冲进来强/奸!!她是真的被…”钱淮几乎喘不过气来,说到这里止住了话头,哽了几句,才又说道,“马河东拍这戏的时候,为了追求真实效果,根本没有告诉她,会有男的冲进来。”
苏宣嗓子发干,快要说不出话:“云洁莹真的被….”
钱淮沉默良久,说:“不知道,对外公布的是没有,但当时我看电影…太真实了,我也不知道。”
他说着说着又倒转回来骂苏宣,钱淮骂道:“你为什么要去接马河东的戏?你在接戏之前,就不能咨询咨询我们这些过来人吗?啊?!”
苏宣连忙讨饶:“都是为了生活,钱导,我就是想找你问问,有没有《小兰》的影片。”
钱淮又骂了苏宣几句,才叹了一口气,道:“有,你看完了…就彻底删了吧,不要给别人了,有辱逝者。”
苏宣:“好。”
苏宣花了三个小时才看完这一个多小时的片,他中途真的反胃想吐去了一次厕所,就是看到云洁莹被强迫那一段。
云洁莹被冲进来的男人摁在水桶里淹到半昏迷状态之后,呛咳着满脸绯红地摁住墙上,背后的男人粗鲁又兴奋地解开裤腰带,云洁莹一向含着笑意的干净眼眸中全是绝望,她双手撑在墙上拼了命的挣扎,双手的指甲都在墙皮上抓断了,眼泪流满她整张脸,她的嗓音因为窒息而嘶哑:“救命啊!!救命啊!!”
背后的男人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毛骨悚然地咬住她的耳朵,唤她的名字:“小兰,表哥疼你,别喊了,别喊了…”
云洁莹干呕了一下,她的膝盖挣动起来,跌坐在地,她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滑动,想要捂住自己的胸口,宛如一尾被人放上砧板的鱼,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美丽在一瞬间被残忍摧毁,眼泪落入了洗澡水中,她嘶鸣着:“救命——!救命!!”
男人狠狠地给了云洁莹一耳光:“在我家洗澡还装什么烈女!婊/子!”
云洁莹被扇得别过脸去,她一向灵动的双眸渐渐变得失神,捂住胸口的手缓缓地滑落,只有眼泪不停地留,嘴型在一张一合:“救命…救命…不要打我…”
苏宣看得一阵一阵恶心,甚至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毛骨悚然。
尤其在知道了云洁莹真的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拍的这一段,她现在的求救是真实的,而一群男人就不知道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围着这个不停求救的女人,毫无所动地拍摄下她的哀嚎和凄厉鸣叫,还在上映之后冠以真实之名来夸赞她的痛苦。
而在被禁之后,还有无数男人搜索资源,用这一个片段慰藉自己的欲望,他们一边辱骂着云洁莹没有保存住自己清纯的形象,对不起他们,一边用云洁莹的被迫堕落作为自己满足性/欲的工具。
如此的令人作呕。
钱淮为什么会说这部电影有辱逝者,为什么云洁莹的粉丝会想法设法地禁掉这部电影的所有资源,苏宣终于懂了。
《小兰》的最后一幕,苏宣看呆了,是云洁莹穿着小雏菊的中长裙带着宽大的雏菊发箍在田野上赤足奔跑。
这一身装束,是他之前在《真相只有一个》的综艺见过,是那个死者尸体道具【小云】身上穿的一套。
【小云】和《小兰》结尾云洁莹穿得这一套衣服,一模一样。
……
三天之后,《春日洁云》剧组结束在这边的拍摄,要辗转内地,苏宣和马河东请假,说要去参加《珠宝大盗》的试映会。
马河东对苏宣这段时间的表情很满意,很轻松就批了。
苏宣飞回了阳城,燕刚回了九流剧组。
阳城第一个试映点城市,刚下飞机在酒店住下,苏宣还没来及仔细打理一番自己的东西,就被人找上了门来。
有人敲响了他酒店的门,苏宣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谁啊?”
这人回答:“王木哲。”
苏宣愣了一下,转身打开了门,《珠宝大盗》的试映,钱淮提过,的确王木哲也要来,但是苏宣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王木哲神色难看地站在门外,推门就进来了,反手关门落锁,看得苏宣吞了一口口水,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王影帝,有什么话我们打开门来说。“
王木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苏宣:“你接了马河东的戏?”
“emmmmm…”苏宣想了想,他坐在了床边上,还是老实交代了,“钱导和你说的?是的,我已经拍了一些了。”
王木哲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沈朝怎么没看着你不让你接!你两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苏宣很心虚地说:“沈朝还不知道我接了这戏…”
王木哲心情复杂地也坐下了:“那他估计要生气…诶”
王木哲的表情很颓丧,“你怎么就接了他的戏…”
苏宣知道马河东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看着王木哲这世界毁灭的表情,他宽慰道:“没事,我拍到现在还没出什么事,就是拍得快了点,其他的没什么。”
王木哲看他一眼:“你还没有在马河东手下卡过戏吧?”
苏宣回忆了一下:“还没有。”
“那等到你卡戏你就知道了,马河东这人脑子里有个自己臆想出来的情景,如果你拍不出来,那他就会用尽一切他能想到的办法让你拍出那种感觉。”王木哲眼神很幽深,“无论是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的手段,他都会尝试。”
苏宣想起了王木哲在马河东手下拍《灰色王朝》的时候,因为卡戏被和女演员关在一起了,关到神志恍惚差点从楼下掉下来,又想起被人一巴掌扇在地上的云洁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在马河东手下卡过戏,差点弄疯我。”王木哲似乎很烦躁,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竭力压住了情绪,镇定地继续说道:
“他为了培养我和那个女演员之间的情/色感,把我和演我后妈那个演员关在一个房间里,还让那个女演员来和我..做一些比较暧昧的互动,但我是个gay,我就报警了,但是警察来了也没用,我总不能真的和马河东闹开起诉他,我只是想出来而已。”
苏宣小小声地说:“钱导说你差点跳楼。”
王木哲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但这笑也很快落了下去:“这也不至于,但是那件事情之后,的确是有一段时间精神很恍惚,还是害怕马河东真的不放我出来。”
“要是他收了我的手机,那我可能真的就很难出来了…”王木哲叹息地说道。
“所以后来你有机会离开UK,你很迅速地抓住,毫不犹豫地走了。”苏宣说道。
王木哲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是的。”
苏宣顿了一下,他舔舔嘴皮瞄了王木哲一眼,忽的说道:“你知道在我演的这戏里,杜目也在里面吗?”
王木哲缓缓地抬眸看向了苏宣。
苏宣和他对视一阵,又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来:“他演杜泷,演他爹,你和他那么熟,能给我分析分析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苏宣清晰地看到王木哲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变得惨白,脸上在苏宣毫不动摇的注视下渗出汗来,好似一张被消毒水洗去颜色的纸,湿漉漉地脆弱着。
王木哲有些恍然地说道:“杜目,他演杜泷?”
苏宣:“是的。”
苏宣又问:“杜泷到底怎么回事,杜目又到底这么回事,我上台和杜目演的杜泷唱戏,总要知道点什么吧?”苏宣说着,舌头在思考中从最后一颗磨牙一路舔到下嘴皮上,在所有称呼里挑挑拣拣了一个稍微亲近点的,“师兄,你和我说过,不要在剧中重复一个演员的痛苦,但杜目他演杜泷,他演一个和他母亲的死脱不开关系的人,他就不痛苦吗?”
王木哲闭了闭眼睛:“是可以不痛苦的。”
他语调开始变得晦涩断续:“如果…如果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他父亲一样的人渣,他应该站在杜泷的角度上去思考这些事情,他就可以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王木哲嗓音嘶哑,“那么…他从心理层面上来讲,他就不用和他母亲共情,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但是,但是杜目没有那么坏的。”王木哲垂下头把脸埋进手里,他的背弯成一张弓,瘦削的肩胛骨把衬衫顶起,“他才22岁,和沈朝一样大,他知道什么啊,他真的就是想不开,走了岔路罢了。”
“娱乐圈大股东是他父亲,无数人女神云洁莹是他妈,他是名副其实的星二代。”王木哲带着一点笑意说道,“杜目他…长得好,又会演戏,除了脾气臭点…原本该是不必沈朝黯淡多少的明星,我还在UK的时候,常常羡慕他。”
王木哲笑得哽了一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泪意:“但是有时候再怎么好的条件,再怎么好的人,都是经不住恶人蹉跎的,云洁莹是这样,杜目也是这样,一日两日的,渐渐的就记不起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了,久了见不到好人,见多我这种临阵脱逃的懦夫,见多了杜泷马河东这种人,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了。”
“他把我当朋友,但我跑的时候,也没和他打过招呼,也没想过他的处境。”王木哲苦笑。
苏宣闻言沉寂良久,他心内一时唏嘘。
他曾经也怕付暮走了岔路,所以对刚刚王木哲那句杜目走了岔路感触颇深,有点两个老父亲吐槽自己不懂事的背时儿子的味道。
苏宣静了静。
苏宣说:“我也有一个朋友,受过UK很多不该受的折磨,都面目全非了。”
“我也怕他走岔路,但后来发现他自己虽然难受,但走得好好的,走得笔直,我担心他反而是作践他了,是不相信他了。”
“我还有一个朋友,被折磨得说不出话,唱不了歌,在地下酒吧里打碟呢,现在也走出来了,我也没见他往岔路里走。”
苏宣停了一下,抬眸直视王木哲,语调一点起伏都没有:“师兄啊,是这样的,人要是不想走岔路,是怎么走都走不进去了,不是走进了岔路,是你非得要走这条不好走的路,折磨自己不说,还要去折磨别人,那怨谁呢?”
王木哲愣愣的,苏宣的目光淡淡的:“沈朝当年身上全是岔路口子,我也没见他往里蹦跶,王师兄,如果你想拉杜目一把,你就去拉,如果你不想,就别耽误我给沈朝,给我朋友和杜目算账,杜目欠他们的,我全都不会放过。”
王木哲长出一口气,他静默许久,才道:”你说的也对。“
…….
王木哲和苏宣聊了小半夜杜泷和马河东这两人的事情。
苏宣很好奇,为什么UK要力捧马河东,王木哲的说法是,杜泷个人很喜欢很欣赏马河东的电影。
苏宣简单概括,一丘之貉,臭味相投。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泷在一些很老旧的采访里状似开玩笑地说,他提前看了马河东的电影《小兰》的样片,然后在马河东拍的电影《小兰》中,对云洁莹一见钟情,后来才会和云洁莹赌那一场,没想到赢得佳人归了,当时还一度传为佳话。
苏宣顶着个黑眼圈上台宣传《珠宝大盗》的时候,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还在起鸡皮疙瘩。
《小兰》那种苏宣看了倒胃口,不寒而栗的电影里,杜泷竟然能对里面的形容惨淡狼狈的云洁莹【一见钟情】?!
说的不好听一点,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杜泷这他妈的都不是起意,完全就是起了歹心,杜泷对看到了云洁莹被强迫戏份的第一反应是要和云洁莹赌一场,还要让她嫁入家门,还一副很看得起云洁莹的样子,完全他妈的就是刷新了苏宣的下限。
这他妈是畜生吗?畜生都不如,畜生都知道看见自己配偶被强迫了要去打人家,而不是硬着根jb想着我也要来一发。
苏宣听完之后一晚上都没睡好,梦里都是云洁莹无助哭泣的脸。
但是苏宣在工作宣传的时候,还是保持住了露出营业式的微笑,对着下面挥手,他虽然是男三,但是在钱阿姨理直气壮的偏爱下,和王木哲一起站在c位,闪光灯刺目得苏宣想流泪,他挺久没经历过这种站在最前排呗摄像头怼着脸拍的时候了。
上一次还是《四合院》。
他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场试映会很快结束,钱淮加班加点地把一整个剧组打包到下一个点,苏宣中间还抽空去参加了一个节目,行程忙得堪比投胎。
等在这个点的试映会结束之后,苏宣回到酒店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凌晨六点,一醒来刚洗漱好他就接到《春日洁云》剧务人员的电话,让他下周尽快进组。
苏宣出组还没一个月呢,又要被甩进去了。
苏宣应了一声好,心里哀叹行程又要拉快了。
他现在已经是以宇宙第一速度在赶行程了,要是再快,那就得脱离轨道进入大气层了。
在钱淮的骂骂咧咧中,苏宣飞速拉快跑场的速度,赶完之后就光速进组了,他打电话让燕刚到剧组里来。
燕刚倒是反应挺奇特的,说还有一点事儿,要处理了才能过来。
刚哥说话一向直爽,做什么就直说,从来不会有这么模糊的【我有一点事儿】这种说法,但是苏宣忙昏了头,也没有多想,自己一个人先进组了。
这次《春日洁云》开拍的地方,苏宣很熟悉——就是他和沈朝当初来过的小洋楼。
苏宣一进去,就发现剧组的氛围不对。
底楼的正中间的皮质沙发上坐着一个梳着大背头含着雪茄的男人,他双手合十放在茶几上,穿着量身定制的深色西服,腕表上一圈碎钻,鼻子下蓄了胡子,人模狗样,衣冠楚楚,对坐在对面的关芊芊微笑的时候,有种漫不经心的谈判风度。
而坐在对面的关芊芊脸色苍白如冰,唇淡到无色,在昏暗的打光下都有些半透明了,她的头发被剪了之后烫了,堆在鬓角边,显得脸小得可怜,她攥紧双手,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声音艰涩干哑:“杜泷。”
杜泷微笑起来:“我来看看你,小云。”
马河东喊一声:“卡!杜目,关芊芊,这一幕过了!”
苏宣才猛得回过神来,他刚才胸口被沉沉压住,几乎喘不上气来,目光怔怔地投向了坐在沙发上的杜目。
或者说是杜目扮演的杜泷。
杜目和苏宣在百科和资料里看到的那个UK大股东杜泷,几乎一模一样,相似到了让人汗毛直立的地步。
就算这下出了镜头,杜目就那么温顺地低头让化妆师给他补妆,旁人都会不自觉地避开他,因为他和杜泷实在是太过相似,这种对老板的敬畏不自觉地延续了下来,让人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只有坐在沙发上的关芊芊毫不拘束,她一点也不像是刚刚戏里那么仓皇局促,而是面带笑意地对苏宣招了招手,打招呼道:“苏老师来了啊。”
苏宣走过去,点点头:“关老师,我今天进组。”
杜目闻言也微微侧过头来看向苏宣,他笑得很柔和:“苏老师,好久不见,有幸和你合作。”
苏宣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微微颔首,移开目光敷衍道:“你好。”
苏宣连名字都没有说一个,也不知道是在给人打招呼还是给鬼打招呼。
他对杜目态度实在是好不起来,新仇旧怨加在一起,能维持平常心拍完戏再算账算是很不错了。
关芊芊笑道:“今天没有苏老师的戏,明天一早有,苏老师也来过这里了,不需要熟悉这个地方,要回去休息吗?”
“苏老师,不想和我聊聊吗?”杜目忽然笑眯眯地说,“毕竟苏老师演的可是我,不想知道我本人是怎么想的吗?”
苏宣很想直接说不想,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背后的马河东就开口了:“你们两必须要多聊。”
马河东推了推自己的方框眼镜,脸上带着欣赏的笑看向杜目:“杜目,你把你爸爸演得很好嘛,入木三分,刚刚在镜头里我都分不出到底是你,还是你父亲在演戏了。”
杜目说:“我观察得多,所以演得像,倒是关老师,也把我母亲演得很像。”
关芊芊笑意不减道:“我观察洁莹也很多,不会比杜目观察父亲少多少。”
马河东听得频频点头:“你两演得都很好,教教苏宣,他还差点,苏宣,要和杜目多聊,多观察他,我把你们的房间排在一起了——”
他和善地笑笑,镜框下面的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出来般公式化:“——你们可以住在一起,多多交流,苏宣,不要把杜目演得太差。”
苏宣:“……..”
操,他和杜目住一起?!?不怕他暗鲨这货吗?
苏宣焉头搭脑地回酒店收拾东西了,刚到酒店他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是燕刚的,说人要到了。
苏宣:【我在门口等你】
回复完短信之后苏宣头后仰,他靠在酒店房间门口放空意识,手指上套着钥匙无意识地转,他拉下了一点口罩露出了口鼻,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疲惫地发呆。
苏宣不想进去这个被安排好的房间。
连日的高强度的工作把他消耗得差不多了,苏宣接连好几个月都是连轴转的,之前在《九流》里拍戏也很累,但是苏宣只要远远看一眼沈朝,他就能很快充电充满,活力满满地继续演下去。
但是在离开《九流》剧组之后,苏宣就不停地,不停地面对这些负面的东西,工作一茬接着一茬,在每个地方都能看到和UK有关的人和事,里面的人和事无一例外都是痛苦到麻木的,连落泪都不会了,好似毫无希望,看不到任何出路。
苏宣觉得自己好像在不断下坠的深井里,只能听到自己滑落的气泡声。
他有时候就会想沈朝,想要见到他,想沈朝当初一个人在对赌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从灵魂到□□的疲惫。
沈朝是怎么做到,赢了之后,又那么云淡风轻地向自己走来,说要带自己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