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寺丞也发现其中怪异,偏头瞄了下门口的子苦,然后凑近赵重幻低声道:“一个僧人怎么会抄录一首闺阁幽情之作?”
赵重幻远山眉微挑,李寺丞马上心领神会。
于是,他们将那首《山园小梅》也找出来,与这首《长相思》的字迹一一多照,但是,不消顷刻二人便发现这两首诗词的字迹并非出于一人之手。
“不大像同一人的笔迹!”
李寺丞拿起写有《山园小梅》的纸张反复对照,有些奇怪地咂摸了下嘴巴,倏尔似发现甚般压低声音道,“这首《长相思》的字迹更加秀气一些!难道是个女子的笔墨?”
赵重幻星眸如练,沉吟着转身走到一侧的书架之上,随意翻出一本有些旧的《丹经》,果然其中有翻阅者留下的批注字迹。
她将书册拿过来,与《山园小梅》上字迹又细细对照一番,李寺丞也倾身看过来——
“这两份的字迹比较相似!你看,此人的弯钩比较有力!还有这个‘水’字,书写的人喜欢左边中间有些分开写!”李寺丞一边看一边有理有据地指出其中相似之处。
赵重幻颔首同意,也低声道:“想来这两句诗跟《丹经》上的批注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但是,这张碎的纸张与案上其他的黄棉纸也并无二致——”
也就说这首闺阁幽情之作很大可能是寺内僧侣所写。
思索了下,赵重幻回身看向门边恭谨而立的子苦,无意间与对方冷邃而警惕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见她忽然看向自己,子苦遽然低下了头,赵重幻的眸色不禁若有所思地轻粼了下。
顿了顿,她道:“子苦师父,麻烦过来一下!”
子苦闻言抬头赶紧走过来。
“施主!”他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一身石莲褐的僧衣,姿态恭顺。
赵重幻指着几案上《丹经》与《山园小梅》的笔墨:“子苦师父可知道这笔墨是何人所留?”
子苦看了看笃定道:“这应该是了凡师叔的笔迹!”
“那这个呢?”李寺丞指着案上一堆碎屑拼起来的纸张。
子苦细细看完,立刻低声念了一句佛号,神色有些迟疑起来:“这,小僧看不出来!”
“与寺内其他师父的笔迹都不一样吗?”赵重幻问。
子苦摇头,却也并不太确定。
赵重幻目光凝然,敲着几案顿了须臾,然乎道:“令师叔离开后这药庐后可有其他人进来过?”
“应该不曾,师叔出远门后便锁上了!”子苦道。
“那也就是说这个被撕掉的纸张是令师叔自己丢进去的!这可是一首闺阁相思之作,华藏寺乃红尘方外之地,有人却写下如此一首词作,不显得诡异吗?”李寺丞忍不住咄咄道。
子苦顿时一脸惶恐,目光无措,嗫嚅着不敢往下接话。
“寺丞大人言重了——”忽然外面传来了因方丈匆忙的声音,转瞬他便出现在药庐门口。
赵重幻看向了因方丈急切辩解的着恼神情,眸色转为深邃。
后面廖莹中的身影也跟进来。
连竹林中闲适赏景的谢长怀亦不由一脸打量地望着庐内情形,继而捡步而来。
了因方丈大步走到李寺丞面前,合什行礼。
“贫僧不知寺丞大人所查到底是桩什么样的案子,既然只说与贾府那位范施主有关,贫僧自然可大大方方告知大人关于范施主上香、供奉三宝的一些善事!”
“至于让各位参观贫僧师弟的药庐,也不过是想本寺堂堂正正,无甚不可见人之处!可是,现在大人却说药庐里藏有一首闺阁相思之作,岂不是会玷污我佛门圣地的清净?”
了因方丈一敛之前的慈和恭谨,一脸疾言厉色地反问。
“方丈师父自己请看!”李寺丞神色不动,只偏偏头示意了因方丈亲自察看。
了因方丈见状,眉尖紧蹙,一大步跨向前,探头细细看了看几案上的纸张。
待看清上面的字句,了因方丈也遽然神色大变,他震惊地抬眼看向李寺丞,一时所有之前义正词严的话语都像一巴掌打在了他自己的脸上。
他懵了下,霍地回头对着子苦道:“子苦,这确是庐内之物?”
子苦不敢隐瞒,有些畏怯地点点头:“小僧确是看见二位大人从那竹筐中捡起了这一团碎纸!”
了因方丈登时说不出话来,他手有些微微颤动,想要去碰触一下案上零碎的纸头,但是又生怕玷染了甚不洁之物,不由神色纠结难看,不知所措。
“方丈师父不必如此焦虑!”
一直静静端看的赵重幻忽然开口。
“此物出现在此颇为蹊跷,有几个可能!第一种便是寺丞大人所言!当然,也可能是寺内僧人无意在庙中捡到便扔在此,毕竟如今香会还没结束,华藏寺虽是方外之地,却也是香客众多,人来人往!”
“当然,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丢在了药庐之内的!子苦师父说他并不认识上面的字迹!只是,这样一张写了幽情词作却又故意揉碎的纸张,被丢在此处到底是何意呢?我们还不得而知!”
了因方丈闻言顿如大赦,像溺水之人骤然获得一块浮板,有些急切地又仔细地来回梭巡那碎纸上的字迹。
“对对,赵小哥儿所言极是,这字迹确实不像我寺中僧众的字迹!我寺中僧众三十余人,能写会算者也不过就十来个人,这些人的字迹贫僧都可以辨别出来!绝对不会有人是这样的字迹!”他赶紧道。
站在门内一侧的廖莹中看着赵重幻短短几句就安抚了了因方丈的所有焦虑与恼急,不由眼波颤了动下。
而谢长怀早也来到药庐门边,他一瞬不瞬凝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潭眸底下暗隐着一抹光亮。
“不知这间药庐在了凡师父离开前是何人最后打扫关门的?”赵重幻问。
了因方丈马上看向子苦:“子苦,你们师叔离开前是何人执事?”
子苦思索了下:“应该是子乾!”
了因方丈挥手:“你且去将他唤来此处!”
子苦点头,便匆匆合什退出药庐去寻人。
待子苦一走,了因方丈蓦然看向赵重幻跟李寺丞,神色诚恳地合什道:“二位大人,不知能否告诉贫僧,到底范施主出了何事?华藏寺不过只是方外之地,委实不敢与那些个为非作歹之事牵扯上干系!”
李寺丞正有些懊恼适才了因方丈的诘责,现在却见了因方丈如此委曲求全的神态,不由又有些不忍。
他看了赵重幻一眼,后者也迎视他,默了下,她微微颔首。
于是李寺丞便看向了因方丈道:“此事已经涉及人命之案了!”
“人命?”了因方丈骇然,他目光一时有些缭乱,口舌翕了翕,才挣出一句话来,“是范施主遇害了还是——”
李寺丞点头。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了因方丈显然对范慧娘的印象比较好,无法置信道,“范施主看起来是个很端庄温和的女子,也不像会与人结怨的样子,如何会遇害呢?”
李寺丞道:“情况确是蹊跷!听伺候她的婢女所言,她出门最常来的便是华藏寺,所以本官才要带人来察看一下!”
了因方丈原本的抗拒此刻也渐渐缓和,他虔诚合什:“人命关天,确然该仔细察看!只是,这与我师弟的药庐有何关联?”
他此刻也醒悟李寺丞要求观摩药庐显然是大有深意了。
“案中有些细节与令师弟所炮制的药物有所干系!”李寺丞沉声道。
了因方丈顿然轻抽一口凉气,他目瞪口呆地盯着李寺丞,却似乎又不敢再细问下去。
一时,药庐内静若孤茔,气息微滞。
很快,子苦便领着子乾一路匆匆疾步而来。
了因方丈一见他们,立刻问道:“子乾,你最后打扫你师叔的药庐时,可将秽物都清理干净了?”
子乾是个小个子的圆脸青年,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见药庐中站了一干穿着官服的文官武将,不由神色惶惶。
“徒儿都打扫干净了,不敢留一点秽物在此!”他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恭敬道。
“这竹筐内全部都清理了?”李寺丞也追问一句。
“是是!”子乾头点得跟小鸡啄米般。
了因方丈立刻面露几分松阔之色,转头看向赵重幻跟李寺丞:“赵小哥儿猜测不错,确然是有人故意往药庐里栽赃的!”
可赵重幻却不言,只打量下一前一后站立的青年僧人,眸光幽邃。
“药庐的钥匙保存在何处?”她忽然又问。
“在执事房内的柜子中!要执事的监院同意才能来开门!”子苦道。
赵重幻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清秀的面庞,然后缓缓道:“子乾师父便是监院吧?”
子苦被她的目光盯得几欲回避,但还是挺直了脊背。
“是的,正是子乾!子乾做事仔细,绝不会让钥匙流落出去!”不待子苦开口,了因方丈道,“所以这纸张必定是有人故意丢进来的!”
赵重幻与李寺丞对视一眼,然后她探手重在案上拿了张空白的纸张,小心地将那首《长相思》的碎屑叠包在其中。
“大人,麻烦去将两瓶药剂也拿上!”她示意李寺丞。
李寺丞依言照做。
“方丈师父,还请召集寺中所有师父,我们辨一辨字迹!”赵重幻说完,便率先拿着证物往药庐外走去。
了因方丈一怔,情知大理寺还需亲自验证,便无奈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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