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的临安府大抵是一日中最安宁平静的时刻。
夜市与早市的交接时分,所有的扰攘与吵闹都暂时遁影,惟有东天一缕朝霞的光影在破云处依稀探看,将墨蓝幽邃的天空晕染出淡淡的嫣紫凝翠之色。
御街上两个锦衣子弟并一个随扈骑着高头骏马一路疾驰,往崇新门而去。
一马当先的少年清秀俊雅,乍然一看颇为温润无害,但是眉梢唇角却藏不住三分阴柔与邪鸷。
此人赫然是官家宠妃秋夫人的亲堂弟王进,紧随他而行的是王家旁支的堂兄弟王迁。
王进前日在平章府夜宴时一时失手受了人戏弄,被下了药扒了衣服与婢女一起丢在一干权贵面前,让王家丢尽了脸面。
昨夜王迁听闻此消息,便寻了几样稀奇玩意去王家探看讨好一下王进。
王迁的这个职位本也是秋夫人给了面子得来的,而王进又是王家惟一一个嫡亲的男丁,自然颇受宗族内旁支兄弟的巴结阿谀,所以王迁理所当然常常来往,与他颇为交好。
彼时,王迁拜了几位长辈,就去了王进的玉京别院。
玉京二字,本是道家称呼天帝所居之地,可是王家为小儿子的别院却取了个如此别出心裁的名字,其中的傲矜自得不言而喻。
王迁进了华丽典雅的玉京别院时,看见后者正一脸随意地坐在客堂中摆弄着一只促织,他信口道:“五弟,为兄给你寻了点有趣的小玩意来,正好给你训促织!”
王家上下都知晓王进对他的促织爱珍如宝,不但愿意亲自花大力气去驯养调教,而且一般也不会轻易让别人碰一下,是故便常常投其所好,寻些奇巧的小物件来博他一笑。
哪知,王进眼皮子也不抬,只虚虚地打个招呼,脸色冷淡。
王迁情知对方对前一夜的事情还耿耿于怀,也不以为意,将物件丢给小厮,任由旁边的婢女伺候着看座端茶。
待他坐定饮了一口茶,才探头看看王进正在训弄的促织,发现那小玩意儿有些眼生,不由道:“换促织了?你的白紫将军呢?怎么不耍了?”
王进这才懒洋洋抬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被我踩死了!”
王迁有点惊讶:“那不是你最近最喜欢的一只吗?怎么好好地踩死了?”
王进闻言,顿时眼色更冷,然后直接将手上的草杆往几案上一甩,抱臂冷眼看着王迁。
王迁一见他这般傲慢的举动,心中有些恼恨,但是面上他依旧笑嘻嘻,一色讨好。
“有甚还不好跟为兄讲的?哪个得罪了贤弟,为兄好歹也是皇城司的都头,给你寻个由头教训教训对方!”他笑道。
果然,王进漆黑淡漠的眼睛骤地一亮。
在平章府,他棋差一着竟然被赵重幻那小子给算计了!
虽然他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何事,但是依照姐姐王玉事后那一言难尽、不堪回首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当时有多么狼狈。
想他堂堂王家长房嫡亲公子,居然让人给扒了衣袍,与同样衣衫不整的婢女被一起丢在了西湖小筑的主道上,任由来往权贵一番嘲弄与鄙视,这种奇耻大辱,简直是可忍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