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厢,贾安正与一个随扈低语着。
而急得正左右乱踱的贾夫人见曲儿从厢房内出来,不由又疑又惊,向来端庄秀丽的脸庞此刻尽是忧患,忙拉住后者道:“你出来作甚?那小差爷将衙内怎样了?”
曲儿想到赵重幻的言外之意,马上将贾夫人带到一旁避人处,温婉一笑安抚道:“夫人先莫急,那个小差爷竟还是个擅医之人,他给衙内开了方子。”说着她将一张顺滑细密的澄心纸递给贾夫人过目。
贾夫人虽不懂医,但到底是出自大户人家,简单的药理还是粗通知晓。
她仔细扫了一遍方子,大部分是疏肝理气解郁镇惊安神的药材,心里有些犹疑:“你看他能治好衙内的惊魂之症吗?”
曲儿面色也是犹豫了下,张张口欲言又止。
“有甚还不能说的?”贾夫人描摹得颇为秀美的眉黛急切往上一挑,有些恼怒。
曲儿赶忙跪下:“夫人息怒!”
“好了,起来吧!”贾夫人烦躁地扬扬手,“你也是衙内的通房了,赶明儿抬你做房姨娘也是可以的,如今这般紧要之时,你还有甚不能说的?有话快说!”
曲儿闻言眼波一颤,立刻起了身,殷勤地扶着贾夫人的臂弯低声道:“那位小差爷让奴婢寻个可靠的人去抓药煎药。”
贾夫人一愣,眉心一拧:“他这是何意?”
曲儿没有直接回答:“他还问奴婢是不是也见过鬼怪?”
贾夫人更懵。
可她一生浸淫于高门富贵之家,自然不消顷刻就醒悟过来:“他的意思是我们府上这个闹鬼的事根本不是……”
她顿了声音,用力绞着锦帕,满目寒冽。
霍地,贾夫人回头看看四周低着头的奴仆,还有远处站着的窃窃私语的贾安三房姨娘们,一个个此刻看来都好似眼色飘移,行迹可疑。
思及这一年多合家人被所谓鬼怪妖孽搅得鸡犬不宁、六畜不安,贾夫人心里不禁越发害怕忿恨。
若不是贾安外放时贾子敬就屡屡遭受“鬼怪”恐吓,她也不会一心一意求着回到临安府,回到这勾牵着她夫君心神的花花世界来。
如今,才回来月余,那鬼祟恐怖之事却再次在西湖小筑里上演,她越发肯定是有人暗使阴招,干出此等阴邪鬼佞的恶毒事体。
她其实早就怀疑是不是有小人作祟,可惜一直无法求证。
她也曾想求助于自己的夫君,可惜贾安除了擅长求佛自保,便是与一干姨娘通房厮混,全然对此事袖手旁观。有时甚至还会责斥她以前对待他的那些姨娘们手段毒辣,惹怒了鬼神。
如今,一个进了揽香楼才不出一炷香功夫的小差役却暗示她要寻可靠之人办事,变相地附和了她心里一直惴惴难安的疑问。
这种通透,教她心里都不由酸涩无限。
默了须臾,贾夫人才道:“你回内厢去看看那神人在作甚,抓药之事我亲自寻可靠的人去办!你且别管了!”
曲儿行了礼马上转身回去内厢。
贾夫人自去找心腹之人办差。
曲儿回到内厢,就见赵重幻正一根根为贾子敬灸着银针,那一片若雪色匀亮的细针稳稳当当地服贴在贾子敬的后颈头颅之上,令其安静沉和。
悄悄打量着眼前这鼻塌嘴阔、其貌不扬的少年,曲儿也是心底啧啧称奇。
她自然是听说了前几日香会御街上的奇闻逸事——-
一个少年差役被真武帝君附了身,用马鞭抽了贾子敬等几个纨绔子弟一顿,还振振有词是驱鬼赶魔,更逼得贾子敬硬生生在揽香楼里老老实实盘桓了三日。
那三日最奇异的是,贾子敬居然停了这近一年来常常会发的噩梦。
如此一番,直喜得贾子敬就觉得自己遇到真圣了,口中颠来倒去几番提到这个少年,说要与他结交成友。
不过,她却一直不信,只当听贾子敬胡言乱语。
但今日一见此人,她却被他难得一见的沉稳冷静给镇住,原本内心的怀疑也似融冰般渐渐消减。
他并不信贾子敬遭了鬼怪,反倒寥寥一言就暗示她府中有“真鬼”。这般机敏锐利的人,且还懂得杏林之术,怎么看都该是位不可小觑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