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才植的一双嫡出儿女,被他正妻言氏养得都是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又受言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言传身教,事实上私德并不怎样。
说的难听了——
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
以前叶寻意回家之前,由于他们对自己这个父亲还是守着起码的孝道规矩的,纵然事实上性子与私人品德都乏善可陈,一家人也总算安稳度日,和和顺顺。
可自从叶寻意回来,在她的一步步的挑拨和教唆之下,一对儿嫡出的子女屡次闯祸,伤及了家族脸面,叶才植忍无可忍,时常训斥责罚;后来一家子慢慢回过味儿来这都是叶寻意在搞鬼,叶才植却因为自己的私心和对言家的不满,频频偏袒维护叶寻意……
这就导致他现在与自己这一对儿嫡出的儿女势同水火,早没什么父子之情了。
叶寻惠到了这种时候都还不分轻重的只顾内斗,叶才植上来就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打到一边。
同时,喝止了她手下那几个按住了叶寻意的奴才:“还不都给我住手?”
那几人虽是护主心切,却到底是不敢当着他的面横的,悻悻的连忙撒手,先去扶叶寻惠。
叶寻惠的右半边脸上,有明显的烧伤伤痕。
伤势很重,用脂粉也掩盖不掉。
她本是生了一张国色天香,娇娇弱弱的美人面,可这两个月在家庙磋磨,气色却大不如前。
尤其——
叶家的这位大小姐,以前眼神清亮又顾盼生辉,现在却充斥着满满的戾气。
这便使得她完好的那半边脸颊,看上去也显得丑陋狰狞。
她捂着脸,恨恨瞪着自己的父亲:“事到如今,你还要维护这个小贱人,搅家精吗?母亲缠绵病榻,危在旦夕,哥哥落了残疾,前程没了,我也被她害成这个样子……我们全家都是被他给毁了的,父亲你是鬼迷心窍了,到现在你还护着她?”
叶寻意方才挣扎之下,已经耗尽了力气,这会儿瘫坐在地上,她甚至都懒得爬起来,就冷眼看着他们父女争执。
心里冷冷的嘲笑叶寻惠这个蠢货,当真就是空长一副皮囊了。
她在家庙这些天,肯定无时无刻不在煎熬,想要出来的,现在出来,却也不会去关心叶才植和叶家的处境,就只顾着她自己痛快了,而完全看不到这个叶家也岌岌可危,叶才植自身难保。
这种时候,她还闹……
叶才植能饶了她才怪!
叶才植也知自己与这长女之间的关系无法修复,但叶寻惠从小金尊玉贵没吃过苦,又虚荣又好享受,她还是容易被拿捏的。
叶才植如今也是对叶寻意恨得牙根痒痒,叶寻惠如此,等于直戳他痛处。
奈何——
他也动不得叶寻意。
但是家里现在这个情况,的确是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他也满脸戾气指着叶寻惠:“家里的事,为父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给我好好回房呆着去,再敢惹出什么事……”
话音未落,叶寻惠就扬声一笑,得意道:“父亲你能怎样?”
她眼神刷的又再射向叶寻意,毫不掩饰怨毒之色,一字一顿从牙缝里往外挤:“我就是要毁了这个小贱人,父亲你能奈我如何?你还能杀了我给她偿命吗?再过几天我就是宁王妃了,动了我,怕是父亲您没法对宁王府交代。”
叶才植但凡不是个为官做宰的,这一刻定要直接被她蠢哭。
她的脸都这样了……
竟还以为云峥是非她不可,才要娶她的?
与那些智商不在一个水平上的人,属实无法交流。
叶才植被这蠢货蠢的……
一时有千言万语,也一瞬间丧气到,会觉得跟她多说一个字都浪费。
然后,坐在地上的叶寻意就低低的笑了起来,直笑到眼泪溢出来。
她用一种看跳梁小丑一样鄙夷又嘲讽的眼神看着叶寻惠,“大姐姐过来之前照过镜子吗?你猜宁王为什么要娶你?”
女子皆是爱惜容貌的。
尤其叶寻惠!
她曾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
她下意识一把捂住自己受伤的那半张脸,随即当场暴怒,凄厉尖叫着就张开锋利的指甲要朝叶寻意扑去:“你还敢说,都是你把我弄成这样……”
叶才植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又狠狠将她推倒在地。
叶寻惠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在那张已经毁掉的面容上,显得丑陋又滑稽。
她目色怨念,猛地再次抬头,还待要继续叫嚣……
叶才植咬牙切齿瞪着她道:“到现在还看不清楚现实吗?你身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那张脸已经毁了,宁王是皇子,是一个有野心问鼎皇位的皇子,他会看上你这种蠢货?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
既然事情都被叶寻惠闹着这样,他也不怕当着叶寻意说了。
看了叶寻意一眼,又再盯上叶寻惠,森然道:“宁王真正想要的是你妹妹,但这丫头之前数次拒他,惹恼了他,他想给这丫头一点教训,这才把你拎出来当了挡箭牌。”
叶寻惠脸上嚣张的气焰,一点一点被浇灭。
但她脑子到底是差了点儿,似乎又是费了一些力气,这才彻底消化了叶才植给她传递的信息。
“你胡说!”可嘴上,还是下意识大声的反驳。
叶才植冷哼一声:“几位皇子里头,就属宁王最是喜好颜色,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现在你这个准王妃的名头,就是因为你妹妹的关系,白捡的,将来过去了,还指望得宠不成?老老实实待着,好生善待你妹妹,有我,有我们叶家在,总归能保你做个有名无实的富贵闲人。”
最近他诸事不利,又被叶寻意坑的必须在皇子们中间选边站,再好的脾气也磨没了。
这会儿发起狠来,叶才植便捡起地上叶寻惠那根发簪,塞她手里,抓着她的手,凶相毕露,一字一顿道:“你要毁她的脸,去啊,毁了她,咱们一家子都一了百了,等着宁王府悔婚,你再回你的家庙去,青灯古佛过完后半辈子!”
叶寻惠不想信他的话,也一遍遍试图给自己灌注信心……
可是,无论再如何的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
在她毁容前后,云峥对她的态度就是铁证。
她从十三四岁上起,云峥就对她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每逢出去应酬遇见,都倍显殷勤,后来等她及笄,就向叶才植求娶过,可当时叶才植没答应,她也只顾着享受众星拱月的优越感,想先吊着对方胃口一段时间再说也无所谓。
再然后,她被叶寻意设计烧伤了脸,云峥立刻就调转矛头,开始拿了之前对待她的态度去对待叶寻意。
后来,两人因为衣衫不整被堵,云峥倒是又一次求娶,可是没能成事之后,她被关去家庙,对方立刻人间蒸发,连捎个信探望一次也没有。
叶寻惠是不想相信云峥对她毫无感情与眷恋的,可奈何现实打脸……
五月的天气里,她突然觉得寒意入骨,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叶才植捏着她手里发簪,将她往叶寻意面前拖。
她拼命缩着身子,尖叫不肯。
叶才植原也不过就是吓唬她的,见到成功把人吓住,也就松了手。
叶寻惠带来的几个奴才,连忙上前将瘫软在地的她扶起来,拥簇着离开。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叶才植抬眸,就看依旧坐在地上的叶寻意,用一种森冷又恶毒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
她冷冷的开口:“父亲这样就善做主张,把我给卖了?您以为我是您那个蠢货嫡女?被你恐吓威胁两声,就会乖乖就范?”
叶才植站起来,一身青衫落拓。
叶寻意看在眼里,便觉——
他这当真好一副衣冠禽兽的真实写照。
叶才植道:“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我为什么做,你比我更清楚,咱们叶家之所以弄到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为你之前行事太过张狂,招摇所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你怕是不懂。现在宁王要拿乔,他就是要借此羞辱于你……忍得一时之气,将来总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云峥的心思,他们父女俩心照不宣。
他当年求娶叶寻惠,为了拉拢叶才植,是主因,同时也是因为好色。
可是他要叶寻意——
除了要拉拢叶才植,利用叶寻意的手段,也是起了猎奇猎艳的心思。
毕竟——
叶寻意实在太难得手了!
他还想利用叶寻意帮着他一起谋算皇位,一起齐头并进去夺那个位置,所以叶才植的意思也很明白,虽然叶寻意去宁王府的这个身份不体面,可是后面只要她好好辅佐云峥,拿捏他不在话下。
叶寻惠那个鬼样子,云峥将来若真能登上帝位,总不会要个毁了脸的蠢货坐在后位上给他丢人现眼……
叶寻意心里有火,压根压不住。
她死死瞪着叶才植,又一次冷笑出声:“父亲知道我的脾气,这事儿我不愿意!您若强行将我送去宁王府,我就杀了宁王,拉着父亲您和您的叶氏满门都陪我一起死!”
这个丫头,绝对是说到做到的。
叶才植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但是事已至此——
已然无法回头。
所以,他飞快定了定神:“随你!”
叶寻意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失手,没能拿捏住他,不由的狠狠一愣。
叶才植举步朝门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反正你不去,咱们也是个死,早死晚死而已。”
说完,走出院子,又命令守门的护卫婆子:“守好了这个院子,围墙也看好了,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进去,也不准她出来,若是大婚之日见不到她人,你们就全都不要活了。”
众人诚惶诚恐,连忙应了。
叶寻意一直瘫坐在地上,即使这会儿恢复了力气,也迟迟未曾起身。
叶才植居然担心她会逃婚跑掉?
呵……
其实,她是可以跑的!
可是……
她又不想!
上辈子,她也吃过颠沛流离的苦,刚嫁给云珩那几年,陪着他出京办差,积累名望时,很是不惜一切,拼了些力气与手段的;后来等他登临帝位,日理万机脱不开身时,她偶尔也替他往地方上处理棘手的政务……
她见过民间疾苦,自己小时候也过过苦日子,如果逃出去,带点细软,隐姓埋名,过过寻常日子,是很容易。
可是——
凭什么?
她不甘心!
云珩还没死,他虽然经此一事,必定元气大伤,可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凭什么他依旧光鲜亮丽的活着,却叫她失魂落魄的躲藏逃命?
而且,践踏过她的云峥和叶才植这些人,也不会肯于就此放过她,她一旦逃走,他们一定会下海捕文书,全境抓捕。
她也不要过那样暗无天日,躲躲藏藏的日子。
至于去宁王府?
她上辈子去瑞王府,还是云珩八抬大轿,做王妃给抬过去的,现在让她以妾室的身份去云峥那里?
她总不能越活越回去!
所以,宁王府,她也绝对不会去的!
叶寻意逐渐冷静下来,眼中再次浮现出运筹帷幄和志在必得的冷光来。
宁王府与相府联姻,这算是件轰动整个朝堂和官场的大事。
云峥的婚期定下来之后,消息也以风吹般的速度很快散开。
所以,后面连续几天的早朝,下朝之后,众人遇见云峥与叶才植,只要不是死敌对头,就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要随口道声恭喜。
初六那日,刚好祁文晏这天没被皇帝单独点名带去御书房议事,祁文景因着祁欢的事,就主动叫住他,与他走了一路。
同他道谢,又聊了两句,问他有没有因为替祁欢出头,招惹上麻烦。
祁文晏就算有麻烦也不会告知于他,何况他那天,满打满算就针对了叶寻意一个……
叶寻意要找他的麻烦?她还不够格!
祁文景又因为听风临提过祁文晏最近在整理宅院,准备从大理寺府衙搬出去,又多问了他一些这方面的事,需不需要帮忙之类。
兄弟俩聊了一路出来,走到外宫门附近的广场,分道扬镳,各自往各自的衙门去。
祁文晏去了宫里的大理寺卫所,祁文景朝宫外的方向走。
出了外宫门,刚好又一群人在围着云峥溜须拍马,道恭喜。
因着他们就堵在必经之路上,祁文景不好刻意绕过去,脚下踟蹰片刻,又刚好祁正钰与祁文昂父子交谈着也是从宫里出来。
他们父子三人,家里如何不和睦,出门在外也不会互相甩脸子。
祁正钰看一眼这个环境,就知祁文景这是扭捏个什么劲儿。
不过就是逢场作戏,与宁王道声恭喜而已,也值得他如此上不得台面的?
他心中不喜,就面无表情瞥了对方一眼:“不是要出宫吗?还不走?”
“父亲。”祁文景看见他,赶忙应了声,与父亲兄弟走了一道儿。
几人行过云峥旁边,祁正钰就带头与他打招呼,言不由衷的说了两句场面话:“殿下大喜之日在即,可喜可贺,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遇上了,我们父子也当面与您道声恭喜。”
云峥要娶个毁了容的王妃,严格说来,其实不算什么太好的事。
所以,多余恭维的话,他也没打算说。
拱了拱手,便打算功成身退。
“不过是男大当婚而已。”云峥看见他们父子,眸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面上带着笑,却是半真半假的沉吟了一声,“长宁侯府上的几位孙女儿,本王有幸见过两次,个顶个生得花容月貌,咱们两家也算知根知底,不知侯爷是否肯于割爱,成全本王一个双喜临门?”
他这要求提得……
着实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祁文景心里咯噔一下,不用猜也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女儿,二房的祁欣,在容貌上毕竟不算特别出挑。
而云峥这话,却又实实在在是戳在了祁正钰最大的忌讳上。
祁正钰则是当场表情没控制住,脸色都是微微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