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
——“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一夜之间…
一篇檄文贴遍了整个冀州的街头巷尾。
无数百姓围拢了过来,一些老者逐字逐句的读出,一些士子直接通俗的讲给百姓听,一时间…整个冀州百姓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曹操是这样的人…”
“这就是大汉司徒么?名为司徒?实为汉贼!”
“袁将军举义兵南下,势必剿除逆贼,匡扶大汉!”
一句句的议论声接踵而出…
似乎…
一夜之间,原本尚持中立态度的冀州百姓,一个个对曹操变得“咬牙切齿”,变得“同仇敌忾”!
恨不得…食曹操之肉,饮曹操之血。
这便是舆论的力量…
直到黄昏,檄文前的百姓才三、五成群的散去…
而此时…一黑色儒袍的年轻公子与一素色侠士衣的女子刚刚进城,他们翻身下马,立于这檄文之前。
这黑袍男子正是司马懿…
至于这素色女子,乃是他的夫人张春华。
斗笠之下的这一对夫妻,还显得有一些神秘的色彩。
“一千四百五十三…”司马懿轻声吟道……
“仲达?你在说些什么…”张春华急问道。
“字!”司马懿眉头紧凝。“这《讨贼檄文》一共一千四百五十三个字,洋洋洒洒,文采飞扬,让人看上一遍就酣畅淋漓,大呼解气…”
讲到这儿,司马懿顿了一下,他的眼眸依旧盯着城墙上的檄文,连连感慨。“这一封檄文怕是抵得上十万大军了!”
檄文?十万大军?
张春华微微一怔,司马懿很少这般夸耀一篇文章,能让他比作“十万大军”,可见…这一千四百五十三个字的杀伤力何其的大?
的确…
不同于后世网络小说中的水漫金山…
古时的檄文惜字如金,一个字代表的含义往往比后世十个字还要多。
倘若…这一千四百多个字的《讨贼檄文》让“牛奶糖”去写,保不齐就能写成万言书了。
势必会水的一塌糊涂,这一天的更新量可不就水出来了么!
偏偏这《讨贼檄文》还不只是惜字如金。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听闻,这檄文乃是陈琳说著,字字如刀,委实高明!”司马懿又读了一遍,继续感慨…
“高明在哪?”张春华凝着眉,连连问道。
她从小行侠仗义,纵横江湖,是“春小太岁”,对武功…那自然如数家珍,可对这文字就陌生的很了。
“这檄文中,抛开曹操的祖辈、父辈的身份、罪名不提,单单给曹操安插的罪名就有八项?”司马懿小声解释道。“其一,说曹操几次陷于危机都是袁绍出手相助,袁绍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反倒是曹司空恩将仇报,要进攻袁绍!”
“其二,说曹操爱乱杀人,打败刘备后将两万余降卒屠杀,搞得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还以武震慑徐州百姓,不服从者杀无赦!”
这…
听到这两点,张春华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
的确…
其中一些是事实,可更多的却是虚构。
而不等她细想,司马懿的声音还在继续。
“第三,说曹操专制朝纲,名为奉天子,其实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第四,曹操因个人恩怨随意给人治罪,譬如边让!”
“第五,曹操设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官职,专干盗墓的事儿,伤天害理!第六,曹操问鼎中原,却统治残酷,翻阅古今所有的书籍,里面的无道之臣,贪残酷劣者就属曹操最严重!”
“第七,曹操与叛贼公孙瓒、黑山军、南匈奴相互勾结要谋害袁绍,幸好袁绍英明神武,略施小计把这些贼人逼退到了雁门,让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第…第八…”
前面说的都挺好的,恰恰提到这个第八,司马懿整个人怔住了。
“第八是什么?”张春华见夫君踟蹰,连忙问道。
“咳…”司马懿咳出一声。“第八,曹操挟持隐麟的姐姐蔡琰,逼迫隐麟为他卖命,天怒人怨,人神共…共愤!”
啊…啊…
听到这儿,究是一贯大大咧咧的张春华,此刻也是眼眸瞪大,嘴巴张开,他不可思议的望向那檄文方向。
这简直是…是脸都不要了吧?
诚如,她方才的感受…
这八条中的许多条都是子虚乌有的,这简直就是…就是…
张春华想了半天,却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总而言之,陈琳,啊不…是袁绍简直脸都不要了!
“仲达?这…这好假呀!”张春华感慨道。
司马懿摇了摇头。“夫人觉得假是因为我们身处许都,曹操是否挟持蔡琰姑娘?是否逼迫隐麟为其卖命,我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但…百姓们不知道啊?别说是北境四州的百姓,就是荆州百姓、江东百姓、益州百姓、雍凉百姓?他们又知道真相么?”
“他们只会相信眼前看到的,相信这檄文上写的…陆司徒很早以前在讲课时就说过一句话‘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恰恰这么一封《讨贼檄文》最高明的地方就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真假难辨!”
“便是为此…它才抵得上十万雄兵呢!”
“那…”听到这儿,张春华那紧蹙的眉头上竟是滴落下丝丝汗珠…“我们要这么办?”
“想办法把这檄文提前送往许都城,送到陆总长的手中。”司马懿当即脱口…“不论如何,得让陆总长提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也好早做准备。”
讲到这儿,司马懿的眼眸望向张春华,接下来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张春华一下子就懂了。
这是让她去送!
“好吧…这檄文,我去送,八百里疾驰,两日足以送到…只是…”
张春华能看懂司马懿的心思,司马懿又如何看不懂张春华的心思呢。
“夫人不用为我担心,陆总长交代的任务,我一个人也能完成!倒是这《讨贼檄文》,除了夫人外,其他人我都信不过!”
司马懿开口道…
其实,来冀州之前陆羽就告诉司马懿…
这里有一处酒肆,昔日他做为隐麟时,曾救过这酒肆掌柜,算是有恩,近些年…许多冀州的情报,还是这位酒肆掌柜悄悄的发往许都的呢!
如果需要人手,打探情报什么的,可以从这边下手。
至于…安全的话!
失去了夫人张春华的保护,司马懿必须要加倍小心。
“夫人…快走吧,注意安全…听说向南的官道已经封锁住了。”
“我知道。”张春华点了点头。
行走江湖多年,她有一万种方法可以穿过那一道道关卡!
“尽管…我还是不明白,一贯慎重、胆小的你,为何为了获取陆司徒的信任而选择铤而走险,但,既是你决定的,我便会支持你…你…你也保重!”
最后一番惜别的话语传出。
“得得得…”
马儿发出一声嘶鸣…
张春华翻身上马,在司马懿的目送下,疾驰而去!
呼…
此刻的司马懿长长的呼出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那只在田间挖出,旋即…被煮了的乌龟…在
这乱世里,人一旦被挖出来,便犹如那乌龟一般,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伸头也不缩头,直接把你扔锅里煮了就好!
为了能避免这一刀,他必须寻找到一个强大的靠山与保障!
冒险?
呵呵…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
念及此处,他的眼眸冷凝,他望向这道路的尽头,似乎…陆总长提及的便是那间酒肆!
这是一个并不轻松的任务,这却是他司马懿必须完成的任务。
为了他司马仲达,也为了家人,为了司马氏一族!
…
…
许都城,整个司空府被一片迷茫烟雾缭绕。
轻微却又惨烈的叫喊声,于曹操的卧房中响起。
“啊…”
“啊…”
此刻的曹操已经醒来,他头崩病带,神情痛苦。
他躺在床上,脸色煞白,眼眸紧闭…无助的双手捂住头颅,这种感觉就像是利刃在劈砍他的脑袋一般!
“仲景神医…怎么…怎么样啊?”
“我大哥这头风?可…可能医好?”
曹仁、曹洪连连问道。
这…
张仲景面露难色,从医学的角度分析,他是内科大夫,对伤寒症这类的内科疾病自然极为擅长,可…严格分类的话,这头风是医学里“神经科”,若要动刀,又涉及到“外科”,张仲景专业不对口啊。
恰恰,张仲景又是个严谨的人,不敢随意下定论。
“曹司空的头风,我看过了,也诊过脉了,不同于一般的头风…恕我医术学浅,不敢随意下手!”
张仲景摇摇头。
这下…
整个司空府炸了,张仲景是医圣啊,他都救不了?那谁还能治呢?
等等?
如今掌管医署的,除了张仲景外,不就是…医仙陆羽了呗?
他…他…
“那,那你师兄陆羽陆医仙总能治吧?”曹仁连忙问道。
“这…”张仲景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快,快去请陆医仙哪!”曹仁当即吩咐…哪曾想,却被荀彧、荀攸一把拦住。
别人以为陆羽是医仙,提壶济世,医术高超。
可荀彧、荀攸的眼力多毒?
他们很早以前就发现,陆羽哪里是什么医仙?他甚至都不通医术,只是脑海中记着一些医理配方,记着一些不知从哪看来的医学名著罢了。
真要动手,他哪懂啊!
偏偏…
此番…曹司空的头风,张仲景无法治好,那陆羽出手…不就暴露了他不通医术的事实么?
哪怕没有暴露,可没有治好曹司空,这也于他“医仙”的名声有损,还怎么领导天下的“杏林”!
何况…荀彧与荀攸听说,最近…有一位神医正巧在许都城,如果由他出手,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儿…
荀彧提议道。
“曹司空如此病症,仲景神医都不能治愈,那想来非常规病症。不妨请陆司徒的同时,张贴告示,遍寻名医,谁若是能治好曹司空的头风,赏千金,封万户侯!如何?”
“好,好!”
一连两个好字,此刻的曹仁哪里还有主意,荀令君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恰恰这时。
“让开,让开…”夏侯惇那粗犷的嗓门响起。“看我把谁请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夏侯惇的身后有一名童颜鹤发的老者,白须、白发飘飘…宛若一个仙人驾鹤而来的模样。
“华神医?”
张仲景第一个喊出声来。
没错,夏侯惇带来的正是华佗…
此时的华佗正巧游历于许都城,为百姓寻医问诊。
恰恰夏侯惇听到大哥头风发作时,就在华佗的附近,当即把他抱上马,一路快马加鞭就赶了过来。
“华佗?华神医?”荀彧当即问道…
“正是在下。”华佗答应一声,
荀彧赶忙迎了上去。“原来是华神医,快…快来看看曹司空的头疾!”
“不急不急…”华佗微笑着摆摆手。
曹洪急道:“我大哥都这副模样了,人命关天,如何不急?”
何止是人命关天,曹洪这话说小了…
如今的局势,已经是关乎霸业,关乎未来三百年的进程!
袁绍已经南下,三军将士都等着曹操的调遣…
倘若曹操有个闪失,那于前线将士们的士气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仗不用打已经输了!
华佗却是冷静的站在门口。“若要我行医,需约法三章,望、闻、问、切由我,下药由我,医治由我,倘若少了一项,那…纵使是曹司空,华佗也不敢医。”
“都依你,都依你!”曹洪一把拉起华佗的手就往床前走。“别说了,华神医,你要是能救了大哥,你要我的命都成!”
这卧房内,能把命豁出去给曹操的,还真就数曹洪一个。
听到了这么一句…
华佗才步入床前,他是这个时代罕有的“全科大夫”,不像是张仲景那般只精通于内科,曹操这头风,华佗有把握能医好。
此时的司空府卧房之内,帘幕低垂,光线幽暗,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华佗大致知道了曹操的病症。
这不是一般的头风…而是很严重的头风,其内有风涎,这种头风…除非取出这风涎,否则治标不治本,绝难痊愈!
整个卧房,所有人屏住呼吸,似乎是不敢打扰华佗的医治。
终于,还是张仲景率先开口:
“华神医?曹司空这头疾古怪至极…能根治么?”
“并非不可根治。”华佗抬起头,站起身面向众人。“曹司空之头风是因为其中有‘风涎’做祟,若要完全医治,势必需用利斧劈开头颅,取出其中的风涎,再将头颅缝上即可。”
呃…
这话脱口,整个卧房的所有人都傻了,甚至张仲景也是瞪大了眼眸,“内科”与“外科”,“内科”与“神经科”虽均是行医,可此间理论相差甚远。
张仲景也无法想象,这外科中“利斧劈开头颅”的方式…这能成么?
众人也是惊愕的窃窃私语。
曹洪更是直接,当即质问华佗…“哪有开头颅而不死的!”
他这一句话落下…
曹操听在耳中,“咣当”一声,曹操竟整个人侧身从床上翻了下去。
他忍着头部的剧痛咆哮道…
“天下…天下想取我曹操项上人头的不少,想不到…你华佗也…也是一个!”
听到这儿,华佗怜悯的一笑:“曹司空不肯开刀,那唯一之法,便是去欲,去怒,隐于山林泉水之间,无躁、怒、烦、急之事萦怀,以太清之气,定神醒脑,十年之后,或可自愈。”
“哈哈…”
这话脱口,曹操笑了,可笑声刚刚传出,脑袋处剧烈的痛感袭来。
他忍不住双手捂住头。
“好啊…好的很!”
“啊…如今我与袁绍决战在即,你让我退居林泉,华神医,你这一招高…高明啊!”
曹操就快挡不住头部这剧烈的痛感…
越是愤怒,这痛感越是剧烈!
“医者父母心,草民是想救曹司空,况且…方才,草民一进门就提及约法三章…”华佗的话还没说完…
曹操捂着头,凝着眉,大怒道:“来人,将…将此华佗下狱严刑审讯!”
这…
华佗懵了。
“曹司空,心病不除,百…百病难消啊…”
这句话落下时,华佗已经被拖出了此间卧房,而曹操像是脱力了一般,“咚”的一身再度跌倒在床榻上,因为痛急…整个人晕倒了过去。
可哪怕是晕倒…
此时的曹操用极低、极细的声音,呼喊出一声。
“传羽儿…羽…”
羽儿?
这个称呼让荀彧一愣,当今朝廷,当今曹营,名字中带有一个羽字的可不多呀!
那么…羽儿?这个“儿”可就意味深长了!
他没功夫细想…
先是吩咐:“快…快去张榜,悬赏…整个许都城遍寻名医!”
“可…荀令君,我…我听到大哥方才喊‘传羽…’”曹洪离的曹操比较近,也听到了方才的一声。“是不是大哥是要传陆司徒啊?”
这么一问…
荀彧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陆羽医仙的名望是重要,统领天下杏林也重要,可无疑…曹司空的头疾更加的重要。
现在,是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是,曹司空要…要见陆司徒,快,快去传!”
原本…
因为特殊的原因,荀彧不打算让陆羽出手,可现在…曹操这么一声“羽儿”可就意味深长了!
不论如何…
现在的曹操必定是想见到陆羽,啊不,是想见到“羽儿”!
羽儿…
隐隐,荀令君觉得…这中间有事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