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凉看着强颜欢笑的季云蓁,心里越发难受。
“云蓁。”她握住对方那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能成事的人往往都很执着,可他们都活得很辛苦。
你还年轻,这一辈子长着呢,不要总把自己困在一个小圈子里,要吧目光放长远些。”
“姑娘……”
“你可以叫我月凉。”
季云蓁秀眉微皱,像是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
夏月凉轻笑出声:“咱们勉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人, 从前没能做成朋友已是遗憾,今后你还打算让这个遗憾继续下去么?”
“可我……”季云蓁咬着唇瓣,欲言又止。
父亲遭人陷害之前,她活得太过肆意,性格孤高清冷谁都看不起,在贵女们的聚会上随意卖弄才情,受人吹捧成为了所谓的京中才女。
反观夏月凉, 明明拥有其他女孩子无法比拟的身份、才华、智慧和能力, 却一直活得十分低调。
季家人没有背地里议论别人的习惯, 所以她从未说过夏月凉半句坏话。
但她不得不承认,那时的她也从未想过要与夏月凉交往。
如今她已经落魄至斯,还有什么资格与太师的孙女做朋友?
“真正的朋友,从来都与身份无关。”
季云蓁的眼中再次盈满了泪水。
如今的她已经同孤女无异,当然渴望能够拥有一份真挚的情感。
可自小父母就教育她,做人不能太自私。
她不能因为贪恋这一份太过难得的友情,就影响了夏月凉的名声。
“我虽然没有卖身为奴,其实同春酌鸣笳她们也没有什么区别。
姑娘待我一片赤诚,我却不能忘了根本。”
夏月凉轻叹道:“你这人真是……这么对你说吧,即便是春酌和鸣笳,我也从未觉得她们低人一等。”
“我知道。”季云蓁点点头:“姑娘一直把她们当做姐妹,甚至连婚事都让她们自己做主。”
面对如此执拗的女孩子,夏月凉只能暂时息了做朋友的心思。
她顺着季云蓁的话问道:“你呢,对将来有没有什么打算?”
季云蓁不想装作没听懂她的话,淡淡道:“我现在除了报仇什么都不想。”
“那报仇之后呢?”
“报仇之后?”季云蓁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有想过。
夏月凉笑道:“血海深仇当然是要报的,但你也得为令堂和弟妹着想。
你若是连个家都没有, 该怎么照顾他们?”
季云蓁说不出话了。
奉国很少有女子能够自立门户, 抛开所谓的规矩和习俗不提,没有能力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虽然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娇养的贵女,甚至还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但她想要凭一己之力重振季家,目前看来基本无望。
即便只是把母亲和弟妹接到身边照顾这个相对容易一些的愿望,她都不敢想。
夏月凉说这些话并非嘲笑她,而是告诉了她一个实情。
季云蓁苦笑道:“姑娘,以我如今的状况,想要一个家并不容易。”
“什么人想要一个家都不容易。你是如此优秀出众的女孩子,将来一定会遇上一个对你真心实意的男子。”
季云蓁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
将来是不是能遇上那样的男子,她根本就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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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能遇到对她这么好的朋友,她这辈子也值了。
“姑娘才是真正的优秀出众,将来的姑爷一定是人中龙凤。”
夏月凉咯咯笑道:“人中龙凤不见得就能做个好丈夫,我可不稀罕!”
季云蓁终于被逗笑了,也终于想起了自己想要禀报的事情。
“姑娘,闻承礼上钩了!”
“哦?快些说来听听。”
季云蓁遂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陈大哥假扮的老头儿真是绝了,把闻承礼唬得一愣一愣的,还掉了不少眼泪, 真是一言难尽。
那厮居然好意思说他是我父亲的学生,还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我险些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夏月凉嗤笑:“反正他就快倒大霉了,且容他再演几天戏,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是,陈大哥也说了,咱们一定按照姑娘的部署,让闻家狠狠栽个大跟斗。”
夏月凉点点头:“大方向不出差错就行,最终能闹到什么地步,主要还是看闻家人的表现。”
※※※※
英娘对闻承训的了解非常透彻。
所谓的寻几个护卫果然只是口头上说一说,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隔壁那位姓刘的男子一如既往地热情。
一会儿让人送几个果子,一会儿又让人送几样小孩子的玩具,一会儿又打发人过来借东西。
草芽毕竟还小,来往了几次后就和人家混熟了,哪里还有半分警觉性。
就连负责买菜做饭的初婶也觉得隔壁这家人挺不错,之前那些怀疑也淡去不少。
英娘的感受却完全不同。
隔壁的人越是热情,她就越是紧张。
左一趟右一趟地往自家跑,说不准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去母留子这种事情戏文里多了去了,闻相留下俊哥儿把她给“去掉”,也不是不可能。
到了晚间,英娘的焦虑达到了顶点,躺在床上像是烙饼一样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披衣起床,先去看了看摇篮中熟睡的儿子。
俊哥儿那肉嘟嘟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看得她的心都融化了。
她拼着命才保住的儿子,绝不能落入闻相手里。
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硬拼她们母子毫无胜算,训郎也是无可奈何。
她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先把性命保住再说其他。
英娘替儿子掖了掖小被子,走出了正房。
小宅子并不大,院子更是小得可怜,几十步就能绕上一圈。
英娘绕了三四圈后,脑海中渐渐有了头绪。
为了安全起见,她和俊哥儿必须暂时分开,以免被闻相一网打尽。
恰在此时,围墙那边传来了一阵低语。
英娘的心脏紧缩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走到围墙边,耳朵轻轻贴了上去。
说话的是两名男子,其中一个正是那姓刘的。
两人一开始聊的都是赌钱吃酒的事情,没说几句就有了些翻脸的迹象。